《越冬鸟》云渡河乡

2、群山围绕的城市

　　火车穿出隧道，在利维塔特山脉中喷着蒸汽向前，像是突兀的黑色弯曲线条将碧绿的群山切开两半，而静谧的山脉不发一言，兀自在线条离开后与另一半重新融合。

　　此时正是黄昏，浓郁的橙红与厚重的苍翠无法相容，将人们的视野一分为二。火车终于绕出群山怀抱，驶向平原上的城市，将一片葱茏抛在身后，奔向燃烧夕阳笼罩下的斯普林，春之城。

　　塞米利安望着车窗外逐渐清晰的城市，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她的来处，温特城，截然相反。这里是温暖湿润的大陆南部，大片的绿野与树林分布在群山之间的平原上，流动的绿色从山巅倾泻而下，一路温和地穿过城市边缘，淌入街道，门户，窗边。

　　塞米利安是受春城警方邀请，来协助专案组处理关于猎人的案子。她是温特城，即第三联盟国都城，炙手可热的侦探新星，由于协助警方破获三起重大走私案件以及两起连环杀人案而名声鹊起。当然，这估计和她母亲是第三联盟国督察部部长也有关系。

　　关于猎人，她之前也做过一些调查，只不过由于案件发生在千里之外的斯普林城，信息来源只能是报纸上官方公布的信息，和一些外乡人带去的传言，所以那些研究并不完全精确，只能作为参考。

　　没想到，猎人消失两年后的如今，她居然能亲身参与调查，这实在是令人兴奋。于是在收到春城霍尔警监的邀请后，她和母亲打了声招呼，便动身出发。

　　下了火车，塞米利安给包车司机塞了笔小费，让她载自己去距离警察局最近的旅店，附加要求住宿条件至少要看得过眼。

　　司机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答应了，发动车子从车站驶入熙熙攘攘的城区。

　　“女士，火车站这里是西城区，警察局在南城区呢，这一路过去估计得半个钟头。要不，您给我再添点，我给您介绍介绍春城的人文风情啊？”

　　塞米利安点点头，“说吧，说得好了小费少不了你的。”

　　司机清清嗓子，开始介绍，“我猜您应该是温特城来的吧？看您着装就能知道了，那边冷啊，我们斯普林就不一样了，四季如春，就是夏天潮热，虫子多，就这点不好。”

　　“要说美食呢，既然您要去南城区，我就推荐南城区几家餐厅给您吧，格林酒馆的芦笋汤和烤牛肉很好吃，瑞安家的樱桃派和金刺莓馅饼很不错，要说面包呢，那肯定得是敏妮家，她家的贝果和餐包都很好吃，松软咸香。还有呢…”

　　*

　　虽然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喋喋不休的司机还是吵得塞米利安有些头痛。等到达旅店门口，塞米利安将车费并小费一起塞给司机，头也不回地跳下了车。

　　走进旅店，柜台后站着个小女孩，正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塞米利安，“您好女士，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

　　“这家店的老板呢？”塞米利安询问，对于一个小女孩独自在这里招待客人有些诧异。

　　“我妈妈去进货了，店里需要一批新的床品。她交代我这段时间内看店，有客人来就要登记。您需要什么样的房间？”小女孩解释并询问道。

　　“一间单人客房，不过同时需要一间书房。你们这里包早餐吗？”

　　“好的，那就是一间套房。早餐需要额外付费，每天除房费二百六十银币外多加三十银币。”小女孩拿着铅笔在纸上演算，“您要订几晚？”

　　“先定三晚吧，要看我的工作情况。是先付定金吗？”

　　“是的，一共是八百七十银币，先收您三百银币定金，或者三枚金币，后续的房款退房时付清。”女孩虽然年纪小，办起事来却利落干净。

　　付完钱，塞米利安拎起皮箱，跟着小女孩上楼。

　　“女士，您叫我艾琳就好。”小女孩自我介绍，将她引至客房门口，“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在门口挂上这块‘需要服务’的牌子，我们每半个钟头会上来查看一次，看到就会提供您所需要的服务。”

　　塞米利安满意阖首，挥别艾琳，抬脚走进她在春城的临时落脚点。

　　房间不新却干净整洁，洁白的被褥蓬松柔软，充满阳光的味道，看得出来店主是用心经营的人。

　　将行李箱打开，换洗衣物挂进衣橱，装订成册的材料和书籍分门别类摆在书房的书桌和书架上。简单休息了下，塞米利安决定去街上转转。

　　天色已晚，燃烧殆尽的夕阳正将舞台让给繁星，街上的灯盏稀稀拉拉地亮起，照亮脚下平整的石板路。

　　背着手漫步在街上，塞米利安放松精神，观察起这座与她家乡格外不同的城市。

　　她的家乡，温特城，又称冬城，坐落在大陆的北方，那里是第三联盟国的首都。冬城的建筑自成一派肃穆庄严的风格，王城位于市中心，其它城市功能模块呈放射状向外分布。由于常年气候寒冷，只有盛夏时节才能让人们褪下厚重的棉衣，享受短暂的热浪。不知是因为气候或是都城的某种传统，冬城人民们在外总是看起来很不好惹，具体表现为面部表情稀少，互动方式单一。为什么说是在外呢？因为她的母亲，在家时的表现与面对外人完全不同。

　　佩尼洛普部长面对家人时，幽默风趣，还有点懒惰。

　　言归正传，斯普林城带给了塞米利安完全不同的感受，这里的人民热情且无拘无束，她只走了一个街区，就遇到五位女士冲她招手示意了。

　　走进司机推荐的格林酒馆，她点了一份牛排和芦笋汤，坐在角落观察店内形形色色的顾客们。

　　辛苦工作了一天的女人们来到这里与朋友们相聚，卸下身上的疲惫，端起酒杯释放欢乐，互相吐槽老板又昧下了一点工钱，或者相约着休息日去野餐或是爬山。

　　塞米利安咀嚼着口中的牛肉，眯起眼晴享受这一刻。汁水丰沛的牛肉在口中爆开，软嫩却又不失嚼劲，牛肉本身的一点腥气被烧烤酱的酸甜中和，却让肉本身的香味更加突出。再喝一口芦笋汤，清甜爽口，洗去舌尖残留的一点油腻。这一餐让塞米利安格外满足。

　　付完帐，又散歩消食了半个钟头，塞米利安披着浓重的夜色回到了旅店。简单洗漱后，她陷入了松软馨香的被窝里，准备用香甜的睡眠换取明早的精神抖擞，迎接猎人的挑战。

　　*

　　第二日清晨，在旅店餐厅用完早饭后，塞米利安带着她的猎人研究报告走进了警察局。

　　霍尔警监知道她会今天来报道，特意在大厅迎接。

　　“你好塞米利安，我是春城警局的警监，埃莫拉德·霍尔。这位是一直在负责猎人案的警官，维塔·鲍伊尔。”

　　“两位好，塞米利安·柯林斯，接下来请多多关照。”与二人相继握手致意后，塞米利安带着好奇看向那位警官，维塔。维塔身形健壮，看得出来近身搏斗经验丰富，嘴唇紧抿，目光坚定，某种程度上，她看起来像是温特城人士，塞米利安想到。

　　三人并行至会议室，警监示意维塔向塞米利安做一下目前掌握信息的介绍。

　　“目前据可靠消息，猎人准备复出，随时有可能再次犯案。根据瑞利所说，经销商能够告诉我们她的下落。瑞利的妹妹我们已经接到安全屋进行证人保护，接下来就是去找瑞利，让她提供找到经销商的方式。”维塔拉来一块板子，上面用不同色的毛线将各自相关的线索串联着。

　　“塞米利安，你要和我一起去提审瑞利吗？”维塔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询问。

　　“荣幸之至。”对于这样看起来有些古板拘谨的人，塞米利安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学着冬城那些大家族的代表们，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接受邀请的礼仪。

　　维塔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拿起车钥匙出门去了。

　　塞米利安转头看向霍尔警官，后者对她和善地笑了一下，“祝你们搭档愉快。”随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

　　两人开车驶出城区，穿过白杨林，到达斯普林看守所，瑞利在这里接受临时关押，等待后续的庭审。

　　“你妹妹已经在安全屋受到全方位保护了，现在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维塔冲瑞利扬扬下巴，

　　“怎样才能找到经销商？”

　　“你说的不作数，我要看看我妹妹安全的证据。”显然瑞利在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处淤青，小臂关节处也肿胀着。

　　维塔显然早有准备，她从手提箱里拿出几张黑白相片，和一份文件，“这是你妹妹在安全屋里，这个是她签名的知情同意书。”

　　瑞利抚摸着相片上小女孩的脸，防御的外壳终于有了裂缝，露出一点欣慰和软弱。

　　“你们去北城区，白果街32号，敲六下门，分成三次，两次和一次，有人开门就对她说‘山毛榉’，她会给你们一张字条，上面是和经销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记下瑞利所说的信息，两人驱车离开。

　　暮春时节，温度有些许上升，车窗透进的风驱散看守所带来的沉闷与压抑，路旁的白杨林中树梢上新长的叶子沙沙作响，树梢上葇荑盛放将落未落。

　　这一抹明黄花色将二人心头即将与经销商对峙的兴奋与战栗抚平些许。中午的日头有些晃眼，塞米利安心想，找完经销商，租房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可能是一场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