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鸟》云渡河乡

3、毕索人

　　回到警局，塞米利安拉着维塔进入会议室，从包中取出自己整理好的猎人相关信息调查，“维塔，这是我两年前根据报纸上发布的信息，以及春城人带去温特城的传言整理的，不保证真实性，但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维塔将那块收好的信息板又拿出来，放在木架上，以便与塞米利安的理论相对照，而后倚着桌子，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塞米利安搓搓手，心里其实有些紧张，她向来对于年长且事业有成的女性怀有一些濡慕，渴望向其展示自身的聪明才智并获得肯定。

　　她翻开封面，将一页纸展示在维塔面前，“这是两年前三起案件报道信息的对比，我相信你们也做了，三名受害者的共同点在于：独居，年龄均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社会关系简单，第一名受害者是自由作家，第二名为因伤退役军人，第三名为前瓦匠学徒，她师傅在她被害两月前去世，之后她受打击几乎不出门。我认为猎人选择这个年龄区间的原因在于，被害人较为年轻，尚未建立起成熟稳定的社交关系网，且无自保能力，”她点了点第二名受害者的信息，“她虽然是退役军人，但因受伤处于下肢瘫痪状态，威胁降低。但同时，她也雇佣了护工对自己进行照顾，案发时正是护工每周一次的休息时间，只有半天，可见猎人足够谨慎，她会观察跟踪，确定最佳下手时机。”

　　见维塔眼神肯定，塞米利安继续陈述，“此外，虽然报纸上为不引发民众恐慌而公布案发现场信息，但是我从去温特城旅行的外乡人那里听到被害人均被剁掉了左手三根手指，且致命方式都是利器切割颈部动脉，对吗？”

　　“不完全正确，”维塔取下信息板上的三张照片放在桌上，“你只听到了一部分，”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位被害人的脖子上，“不只是利器割伤，还有扼痕，腕部踝部有绑缚痕迹，腹部多处刺创，但从失血程度和现场腹部周围血量来看，是颈部受伤后造成。”

　　“所以说，猎人先掐住她们的脖子直到她们昏迷，用绳子或是什么绑住她们，再割喉，然后再用刀刺她们的腹部？”塞米利安皱起眉头，“这不合逻辑，割喉的凶手一般都是在被害人清醒时施加伤害，为什么昏迷后割喉？此外，割喉会造成受害者短时间内就失去生命体征，等被害人死后再刺伤腹部有什么意义呢？”

　　“并非是昏迷后割喉，发现时尸体腕部踝部除绑缚痕迹外，还有细小被粗麻绳纤维割开的细小伤口。所以我推测，她应当是先扼住受害者颈部使其昏迷，后用粗麻绳绑住，让受害者平躺在地上。等受害者醒来后，再将其割喉。至于原因，猎人就是个疯子，多处腹部刺创应该是她在发泄自己的兴奋。”

　　“除此之外，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维塔离开会议室，几分钟后返回，手中拿着几张纸，她将它们递给塞米利安，“看看吧。”

　　“…你好吗？”塞米利安读出明信片上写的话，“她在渴求你的关注，”她断定。

　　“是的，每逢三名受害者的忌日，我就会收到明信片，她消失了两年，所以一共有六张。她在消失后才开始这种行为，除了挑衅，还有希望我保持对她的关注。”维塔转移身体重心，换了只脚站着，目光仍盯着照片中的受害者。

　　“残忍，傲慢，渴求关注，毫无同理心…非常典型的罪犯人格。”塞米利安总结。

　　维塔举起手触碰红色毛线一端连着的纸张，“这是列好的所有在现场收集到的证物清单，但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几次三番对比过三个案发现场，却毫无头绪。”

　　“直觉在提醒你，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暂时找不到不用着急，它会再次指引你的。”塞米利安冲她安慰一笑，“我有祖传的好鼻子好眼睛，这次有我协助，再加上你的能力，我们一定能抓到她。”

　　*

　　霍尔警监办公室。

　　电话铃声短却急促地响起，霍尔警监将听筒拿起放在耳边。

　　刻后语气恭敬地向那头的通话者回复，“是的，柯林斯阁下，塞米利安已经来报道了。…她与同事相处良好。…好的，如果需要您的支持，我会向您报告。…再见，柯林斯阁下。”

　　放下听筒，霍尔警监长舒一口气。虽然不是自己的直系领导，相处起来也不容半分不敬。
　　塞米利安看起来好相处，名头响亮，也有真材实料，将她邀请来应当是对的决定。

　　早日将猎人缉拿归案，压在春城警局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能早日消失。如今民众还不知道猎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她再也不想春城经历一次两年前那样的全城恐慌了。

　　*

　　离开警局时已是傍晚，黄昏将她绚烂的衣摆投向大地，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上金红的光晕。
　　如果忽略潜伏在暗处的猎人，在这里的生活其实也挺美好的，塞米利安想着。

　　维塔邀请她共进晚餐，此时二人正在石板街上并肩行进。

　　保持面部朝向前方，塞米利安偷偷瞟了眼维塔，她早就发现了，这位警官是个闷葫芦，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可以让她多说两句，其它时间都是沉默似金。就像现在，身旁这位仿佛除了面前的路，眼中什么也没放下，这也算是目标明确的一种表现吧？

　　如果她并非表里如一的沉默稳重，正常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塞米利安想到，她的另一面会是怎样呢？我们可是搭档，总是要相互了解的。

　　“所以…”塞米利安试图挑起话题，“你是一个人住在春城吗？像警察这样忙起来日夜颠倒的工作，你怎么照顾家里的猫呢？”

　　“房东会帮我上门给她喂饭，”维塔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猫？”

　　“虽然你出门时肯定处理过，但你后领上有几根猫毛，”塞米利安冲她眨巴眨巴眼睛，“我可是明察秋毫的侦探，这点事情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好吧，确实，”维塔移开目光，“我母亲去萨摩城旅居了，我一位姨母在那边常住。”

　　“没有姐妹吗？我有个长姐，她可厉害啦，虽说没跟着我母亲从政，但也在她的领域里取得了令人称赞的成就呢。”塞米利安提起姐姐时，眼里流露出憧憬，“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到达她们的高度。”

　　“你会的，”维塔衷心的说，“我是家里的独女，也没有孕育后代，由于工作忙碌，暂时无法兼顾对女儿的培养。”

　　“理解。我觉得斯普林城很适合我，我有点想多住一段时间，只是希望在这里不要失业，”捕捉到到维塔无奈的眼神，她连忙改口，“失业也行，改行去做犯罪心理研究也不错哈哈。”

　　维塔没有接话，只是停下转身，对塞米利安摆出请的姿势，“我们到了。”

　　塞米利安转头看到一家装潢与她见过的春城其它餐厅丝毫不同的独栋小楼，颜色鲜艳，以红黄为主，栅栏与桌椅上都包裹着米色的布条，门口还挂着一根小树枝，上面停着一只三色鹦鹉，正在用喙清理自己的羽毛。门口的板子上写着两种语言，一种是联盟国通用语，另一种则从未见过。

　　“那是毕索语，这是一家毕索人开的民族餐厅，我觉得还不错，你想试试吗？”维塔询问。

　　“这就是毕索语吗？”塞米利安很惊喜，在来斯普林之前，她特意做了些信息收集，知道春城这里还生活着利维塔特山脉的原住民，毕索人，样貌特征与她人没什么区别，但却有一套自己的完整文化。“我要试试，据说毕索人最喜欢吃的食物是烤鹿肉配草药汤？据说可以祛除山林的湿气。”

　　“是的，我很喜欢，我们进去吧。”维塔向前一步迈入餐厅。

　　二人落坐，向招待点了两份鹿肉和草药汤，维塔还额外要了两份灰棘塔，作为餐后甜点。

　　“现在我们知道如何联络经销商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按照瑞利说的步骤去执行。”这是维塔目前提议的方向。

　　“不过我觉得，虽然瑞利看起来很爱她妹妹，也很愿意配合的样子，我们还是不能就这么相信她提供的线索。”塞米利安忧心道。

　　“同意，只不过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主动出击寻找猎人的线索。虽然有顾虑，但我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我只能保证会保持高度警惕，一旦有问题就后撤。”维塔坚持。

　　“好吧，我相信你。”塞米利安摸摸鼻子，“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提供支持的，这也是我来的主要目的。”

　　“谢谢，”维塔按了按眉心，“这场和猎人之间的博弈，我们两个都没有下牌桌的机会了。”

　　“这次会不一样的，一定会。”塞米利安保证。

　　上菜打破了她们之间凝重的气氛，鹿肉的香气充斥了二人的鼻腔。

　　先咬下一口，外焦里嫩的鹿肉混合着清冽的松香，再喝一口草药汤，清香微苦的汤汁带来全新的体验。还有灰棘塔，其实就是灰棘果酱浇在松饼上，软糯的松饼配上酸甜的灰棘，塞米利安不禁满足地喟叹一声，“真好吃啊…我现在又活力十足了。”

　　“美食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维塔附和，“灰棘是毕索族群的特色水果，别的地方都没有种植，有传说只有毕索人才能种植出这种水果。”她伸手朝上，指向头顶。

　　塞米利安顺势抬头，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屋子的天花板上均是用彩色颜料绘制的图画，展示着毕索人的文明，以及她们耳熟能详的民族故事。

　　她们头顶的正上方恰好是一幅有关果树种植的图画，树上结着沉甸甸的灰紫色果实，几名毕索人围绕着果树欢呼，仿佛在赞颂自然的馈赠，一名年长的女人跪在果树旁，左手按住心口，另一只手贴在树干上，向树木输送着绿色的能量。

　　“这是?”塞米利安惊奇地询问，“她们是有特殊的能力吗？”

　　“我第一次见到时也很惊讶，”维塔微笑着说，“这并非是事实，其实是年长者会向树木唱诵对丰收的喜悦与感恩，在她们看来就像是在输送力量。”

　　塞米利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们没有再开口，只是专注地享受这一餐饭。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为本就温馨的餐厅再添一笔暖色。刀叉声不停，合着老板养的鹦鹉迎客声，为斯普林城又迎来了放松与欢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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