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度炼金人生》小猪不会飞

6、矛盾

　　帝国炼金术士院成立之初，其实并没有民间选拔的计划。

　　创始人提亚哥·保罗·达尼艾是个铁到不能再铁的贵族派，创立术士院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给当时的皇帝培养出一个由贵族炼金术士组成的精英集团，一来加强帝王的威望，二来稳固达尼艾家族在贵族阶层的地位。

　　然而贵族炼金术士们的资质良莠不齐，许多贵族子弟无心钻研学问，只把术士院当作结交其他家族建立联系的社交场合，建院十年培养出来的优秀炼金术士屈指可数。

　　对他们而言炼金术就像是生活的一剂调味品，除了热衷于武器改良的少数几个军事家族外，大部分贵族炼金术士都把女神和女王恩赐的宝贵才能用来培养珍奇的观赏动植物、酿造口味奇特的酒水、融合色彩奇妙的宝石，他们把自己创造的“附庸艺术”视作谈资，浑然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与“艺术”和“创造”背道而驰。

　　与他们相比，由民间炼金术士们自发组织的民间术士协会十年来建树颇丰，不仅炼制出了数十种可用于治疗重症的实惠药剂，还发明出了十余种改变生产和耕作方式的农具，大大改善了平民百姓的生活条件和工作效率，十年间涌现出的传奇炼金术士甚至比术士院的十倍还要多。

　　皇族渐渐意识到，比起养一堆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用更少的钱养更多聪明努力的人显然更划算。于是在提亚哥·保罗·达尼艾过世后的第二年，术士院便在皇帝的强压下不得不开放民间选拔，而术士院也从这一年开始正式划分出贵族派和平民派，自此开启了一场长达百年的明争暗斗。

　　比如裴罗德·洛扎诺的破格提拔，除了先皇帝明面上的知人善任、宽仁贤明之外，背后还潜藏着一场对达尼艾家族的打压。

　　皇太子已经在达尼艾家主的施压下迎娶了他的长女茱莉娅·简·达尼艾，皇帝不可能再允许他的外甥狄葛尔·阿森兰纳成为术士院院长，环顾整个帝国，能够在名声和功绩上胜过狄葛尔的，也就只有裴罗德了。

　　尽管二人后来共事多年并没有起什么大冲突，但有这么一层旧恩怨在，狄葛尔想要谋害裴罗德并取而代之便不是没有可能。

　　上一世，埃斯特拉就一度将狄葛尔视作首要嫌疑人，向他“投诚”一是为了换取皇家炼金术士的职位和薪水以给哥哥西亚琉斯治病，二是为了保证父亲编写的教材可以顺利出版，三则是为了消除狄葛尔对自己的戒心，通过唯命是从的表象取得他的信任，进而找到机会深入调查当年爆炸案的真相。

　　可惜调查计划还没来得铺开，她便被皇帝一张军令派去了战场，待她好不容易拖着半条命回来，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西亚琉斯的死彻底击垮了她，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东大陆几个小国之间流浪，漫无目的的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孤独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直到遇见阿纳托尔，她这艘随时会在暴风雨中触礁的小船才终于冲破风浪，勇敢重拾生活希望，驶入世界上最温暖的海港。

　　尽管这份温暖转瞬即逝，却也是她短暂人生中最耀眼的光亮。

　　“还没睡吗？”

　　夜深人静之时，被公务折磨得身心俱疲的裴罗德披着寒露回到家，推门看见本该在卧室睡觉的兄妹俩正裹着毯子背靠背坐在壁炉前看书，不由皱起眉头，催促道：“赶紧去睡觉。”

　　“欢迎回家，爸爸。”

　　西亚琉斯合上书，把毯子全都裹到妹妹身上，起身来到裴罗德面前，接过他带着凉气的厚外套和帽子，乖巧的说：“我和埃斯特拉有事情想要和您说。”

　　“是么？”

　　裘罗德走到壁炉前，弯腰在埃斯特拉头顶上亲了亲，柔声问：“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个贪睡的小家伙熬夜等到现在？”

　　埃斯特拉放下书本，拉住爸爸粗糙的大手，仰起头认真的说：“爸爸，我梦到炼金工坊爆炸了。”

　　“就为这个？”

　　裴罗德哭笑不得：“这只是一个噩梦，亲爱的。”

　　“但这个梦很真实，爸爸。”埃斯特拉紧绷小脸，严肃道：“说不定是女神赐予的预知梦。”

　　“你连预知梦都知道吗？”裴罗德好笑的摇摇头，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安慰道：“放心，爸爸的工坊很安全。”

　　“我觉得埃斯特拉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西亚琉斯帮腔：“听说两年前皇帝陛下能躲过刺杀就是多亏了维罗妮卡王女的预知梦。”

　　“那不过是王女为了争宠编造的说辞罢了。”

　　裴罗德一脸无奈：“况且就算真的是预知梦，只知道结果不知道原因也没有意义。”

　　“当然有！”埃斯特拉悄悄攥紧拳头，无比笃定的说：“既然工坊有爆炸的可能，那就应该先封闭起来，等两个月之后再打开。”

　　“两个月？”裴罗德失笑：“为什么是两个月？”

　　“梦里工坊爆炸那天在下雪，说明意外是在冬天发生的。”埃斯特拉笃定的说：“等两个月后春暖花开，这个梦就无效了。”

　　“等等，你之前可没说要封起来。”

　　没想到妹妹会提出这样极端的建议，正给裴罗德倒热水的西亚琉斯连忙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问：“就为了一个梦，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反正爸爸这段时间都会在术士院为民间选拔做准备，根本用不上工坊吧？”埃斯特拉理直气壮的说：“用不上的东西封两个月又怎么样？”

　　“我要用啊！”西亚琉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家伙完全不把哥哥放在眼里吗？！”

　　“去帝国图书馆不就好了。”埃斯特拉冲他眨巴眼睛，撒娇道：“我会陪你一起去的，好吗？”

　　西亚琉斯：“……”

　　好吧，你赢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因公务烦心失眠的裴罗德好不容易刚睡着，便被蹑手蹑脚来到卧室的埃斯特拉捏住鼻子喊醒，在她刻意压低的催促声中拿上炼金图纸和炼金手册，前往后院履行自己前一天许下的承诺。

　　父女俩拉着石灰车围着炼金工坊转了一圈，然后把三张图纸均匀放在石灰粉绘成的圆形上，确定已经全部布置好，裴罗德打开炼金手册，将五指分别放在手册对应的“锁孔”上，无声念出密语。随着他嘴唇的开合，圆形以外的土地渐渐裂开化为细小的泥团，泥团围绕工坊盘旋了数圈，接着重新凝聚，化作一个坚硬的黑色泥壳，将工坊完完全全包裹在了里面。

　　“现在满意了吗？”

　　裴罗德合上炼金手册，拉起埃斯特拉被寒风吹得冷冰冰的小手，心疼的搓了搓，哄她说：“回去吧，万一着凉可就麻烦了。”

　　埃斯特拉满意点头，乖乖跟着他回到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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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手也太快了，我的笔记还没拿出来呢。”

　　一觉睡醒，昔日漂亮的工坊已经变成大泥壳，西亚琉斯再不挣扎，老老实实和埃斯特拉一起把学习地点改成了帝国图书馆。

　　“越早封上就越安全。”

　　前往图书馆的马车上，埃斯特拉继续翻看着前一天没看完的书本，头也不抬的说：“笔记又不会跑，两个月后再拿出来不就行了。”

　　“可我下个月就要参加选拔。”西亚琉斯哭笑不得：“万一不通过的话怎么办？”

　　“选拔？”埃斯特拉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诧异：“你不是可以直接推荐入院吗？”

　　“我不想让爸爸为难。”西亚琉斯轻叹一声：“一位坚持要举办民间选拔的主考官，儿子却通过推荐入院，不觉得很奇怪吗？术士院里看不惯爸爸的贵族老爷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他再因为我被人诟病。”

　　“没必要。”埃斯特拉合上书本，挑眉说：“你可是主考官的儿子，就算你真的凭个人实力通过了民间选拔，在那些民间炼金术士眼里，依旧是一个靠着亲缘关系入院的小少爷，不管你做得有多好，术士院那群老古董也依旧会继续挑刺，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不然受损的可是爸爸在民间的声誉。更何况……”

　　她弯起手指轻敲书本坚硬的外壳，强调道：“今年民间选拔的名额比往年更少，你又何必去和那些辛苦准备许多年的民间炼金术士争抢名额，难道你那无人在意的自尊心比一位优秀炼金术士的职业生涯更重要吗？”

　　西亚琉斯被妹妹一长串发言噎到，愣了好半天才完全领会她的意思，琥珀色眼睛里满是震惊，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你……你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反常，太反常了，这孩子以前明明对任何炼金术以外的事情都毫无兴趣，更不曾对自己和裴罗德的决定发表看法，有着可以治愈全家人的单纯天真，可今天她说得话却全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就像个早已看透世间百态大人。

　　“不知道。”埃斯特拉轻垂眼眸，自嘲一般说：“由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