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度炼金人生》小猪不会飞

7、祝福

　　作为瓦里安特帝国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帝国图书馆自竣工那日起，便一直是大陆最高等级的藏书库。除去供普通人阅读的180多万册基础书籍外，这里还收纳了2万册专供炼金术士阅读的专业书籍，以及百年来上千位知名炼金术士的毕生研究资料，光是他们绘制的图纸、编纂的手册和游学的手记，就占据了图书馆将近一半的收纳面积。

　　遗憾的是，尽管先贤们无私留下了宝贵的知识财富，却几乎没多少人能直接用他们的“钥匙”打开自己的“套盒”，前来借阅的人大都只是想从他们的研究资料中获得某种启发，顺便吸取一些前人经验，用以锻造自己的钥匙。

　　上一世的埃斯特拉是这里的常客，任职皇家炼金术士时期，除了完成公务和照顾哥哥之外，她所有的个人时间都是独自在这里度过的。也正因如此，在她毁掉堤坝淹没米帕阿斯平原成为“恶魔”后，那间她最常使用的阅览室也被彻底封禁，成为了所有瓦里安特人民眼中“罪恶的温床”。

　　某种意义上讲，好像也没错。

　　毕竟她独创的解体炼金术，确实是在那间阅览室里编写完成的。

　　受限于智慧女神歌洛妮亚施加在“书”与“画”中的约束力，被赋予“书画碎片”的炼金术士们几乎都只能将神力用于“重组”与“创造”，但凡事总有例外，极少一部分人获得的“书画碎片”是没有约束力的“残缺品”，即仅带有战争女神芙洛拉神力的“原版”。

　　芙洛拉是摧毁与混乱的象征，因此这极少一部分人的炼金术无法得到歌洛妮亚智慧的祝福，只能用于“破坏”与“分解”。

　　怀有巨大能量却只能“破坏”和“分解”的人，对国家和人民而言，只可能是威胁。

　　而威胁，从来都是越早除掉越好。

　　比如裴罗德的第一个学生。

　　对于那位学生，埃斯特拉早已记不清姓名和模样，却始终记得父亲在他被处决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沉默寡言，并且在他之后再未收过学生。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令裴罗德在子女的炼金术教育方面谨慎非常，西亚琉斯明明在三岁时就初次显露了炼金术天赋，裴罗德却硬生生等到西亚琉斯六岁之后才允许他进行系统性的炼金术学习，直到西亚琉斯十岁时第一次打开“套盒”，确定是得到歌洛妮亚祝福的人，裴罗德才彻底放手，不再干涉儿子的学习和研究。

　　与西亚琉斯相比，埃斯特拉的“天赋”要显得逊色许多，一般情况下，“天赋”不错的炼金术士都会在八岁之前显露才能，可埃斯特拉直到十岁才迟迟初显，且绘制的图纸与手册无法连通。裴罗德为此紧张不已，他不在乎女儿是否能成为炼金术士，只要她能健康平安，什么都是次要的，可偏偏埃斯特拉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都像一个“残缺品”，万一不幸属实，那他就必须尽快把埃斯特拉送离王都，让她在一个接触不到炼金术的偏僻地方生活，不然以她的求知欲和倔脾气，引起麻烦是迟早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学生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

　　幸运的是埃斯特拉在十二岁生日当天终于顺利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炼金，尽管术式非常简单，炼成内容也只是把草药炼作基础止咳药水，但好歹证明她的“书画碎片”上留存有歌洛妮亚的神力，不用担心会被当做“残缺品”处决了。

　　可惜这份幸运十分有限。

　　尽管她通过向狄葛尔·阿森兰纳投诚成为了皇家炼金术士，但她的炼金术却始终停留在理论层面，绘出的高级炼金图纸没有几张可以与炼金手册成功连通，因此只能在团队里做些简单的文书工作。

　　随着她侍奉皇室的时间越来越长，术士院对她不满的炼金术士也越来越多，在巨大的危机感驱使下，埃斯特拉迫切需要另辟蹊径，以保住来之不易的金饭碗。

　　最开始，她希望能从前辈们留在图书馆的资料中找到增强图纸与手册连接性的方法，可随着看过的资料越来越多，她反而变得愈发悲观，因为她悲哀的发现，前辈们之所以能取得伟大的成就，前提几乎都是出众的炼金天分。

　　天才和庸才从来都有天壤之别。

　　除非庸才剑走偏锋，涉足“真理”之外。

　　埃斯特拉也不得不意识到，比起一份堪比诅咒的浅薄“祝福”，她更需要一份安身立命的强大“力量”。

　　尽管这份力量会令她立于悬崖之上。

　　下定决心后，这个曾经虔诚的信徒在女神歌洛妮亚的神殿中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祷告，而后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禁忌研究与自我剥离，直至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披着平庸外衣的“残缺品”。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重生，还是一场自我毁灭。

　　成为“残缺品”后，埃斯特拉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她利用术法叠加原理巧妙得将自己的解体炼金术伪装成为重组炼金术，开始参与一些简单的皇家任务，并且只负责重组前的破坏工作，剩下的重点部分则交由其他同僚解决。

　　这种做法十分聪明，既能在不暴露的情况□□现她微弱的存在价值，也能给予同僚们充分的表现和立功空间；既勉强保住了皇家炼金术士的职位，也维持住了自己在外人眼中平庸无害的表象。

　　只要足够谨慎小心，她可以像术士院其他女性炼金术士一样，嫁给一位优秀的丈夫，带着哥哥西亚琉斯一同度过安稳且富裕的一生。

　　可惜战争总爱在人们畅想幸福之时悄然而至。

　　人们高唱着智慧女神歌洛妮亚的祈祷歌与赞美诗奔赴战场，却忘了战场从来都只是战争女神芙洛拉的天下。

　　身怀“祝福”的炼金术士们一个接一个陨落在尸山血海里，最后活下的，只有舍弃“祝福”拥抱“诅咒”的背叛者。

　　埃斯特拉的炼金图纸，在此无需画上叠加术式。

　　随军出征的官员悄悄向皇帝汇报了此事，但这一次，从来只对“残缺者”斩尽杀绝的皇帝，在律法与胜利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曾经亲手毁掉了那么多“兵器”。

　　于是在又一次捷报传来时，皇帝高调表彰了埃斯特拉，并号召所有隐居的“残缺者”们像她一样奔赴前线，光荣成为帝国的“英雄”。

　　“残缺者”的加入令这场战争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血腥，他们在战场上纵情的杀戮与破坏，将拦于面前的所有人与物都撕得粉碎，只为宣泄一场压抑了百年的情感洪流。

　　哪怕这场洪流淹没得不仅有敌人，还有他们自己。

　　而埃斯特拉之所以没在洪流中迷失，除了对哥哥西亚琉斯的爱与挂念之外，还多亏了一位陪伴在身边的朋友。

　　他为她摘过早春绽放的第一朵野花，会打来清凉山泉帮她消解酷暑，曾带着她一起品尝甜蜜的秋日果实，还曾燃起篝火陪她度过寒冷冬夜。

　　他犹如一块浮板，六年来一直托着她、载着她，才令她那岌岌可危的人性漂浮于洪流之上，不至于消失溺亡。

　　可惜这块浮板没能陪她到最后。

　　友人牺牲的消息好似从天而降的利刃，狠狠切断了人性的绳索，埃斯特拉终是被洪流吞噬，在米帕阿斯平原上彻底泯灭了自我。

　　如果故事只进行到这里，那她会永远对那位朋友抱持感激与怀念，然而命运向来热衷于捉弄她，竟让那位本该战死异乡的朋友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时隔两年，昔日战友终于重逢，重逢的地点，却是熊熊燃烧的林间小院。

　　曾经拯救了她的人，这一次杀死了她。

　　“恶魔不配拥抱幸福，人终究要为过去的罪孽付出代价。”

　　埃斯特拉·洛扎诺，早就该被投入地狱之火。

　　她自己也知道。

　　但她的丈夫和孩子是无辜的。

　　赤色火焰中，痛失所爱的恶魔彻底变得癫狂，她打开已经尘封两年的炼金手册，以自己的血肉为代价，同时连通了藏在地下室内的所有炼金图纸。

　　须臾之间，由近百人组成的围剿部队尽数化为肉块碎骨，带着热气的血液将泥土染得鲜红，刺鼻的腥味儿随风蔓延，引得森林狼群蠢蠢欲动。

　　告密之人的断肢散落在血泊之中，不久前还挂着得意笑容的脸上此刻只余被定格的惊恐。

　　“埃斯特拉……”

　　左眼眼球被炼金术破坏的男人拄剑硬撑着没有倒下，他伸出手想要阻止埃斯特拉，被血染红的右眼中倒映着的却只有她逐渐被烈火蚕食的背影。

　　她并没有杀他。

　　这是一个一辈子都爱恨分明的女人，最后一次偿还恩情。

　　“格雷兹·玛吉亚维利，你会成为毁灭恶魔的英雄。”

　　她的声音逐渐消匿于烈焰之中，明明不真切，落入男人耳中却振聋发聩。

　　世间再不会有比这更残酷决绝的告别。

　　“但你听到的每一句颂歌，都将是我对你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