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满眼注视她》宫薇

20、绝交

　　温玫在睡得香甜，湛景琪却心事重重，几乎是两人分别后，他提着红酒瓶在阳台吹了好久冷风。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我也想喝。”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湛景琪想也不想拒绝地，“你还小，不可以。”

　　没喝到，湛可可也不强求，“哥，听说妈要回来了，怎么办啊？”

　　她没出息的模样，湛景琪觉得好笑，反问：“什么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我又没和她相处过，我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湛景琪震了震，想起妹妹出生后不久，父母原本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急转直下，一度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当然，也确实离婚了。
　　她从未和母亲相处过。

　　“天哪！她会不会强制把我带去国外吧？不会吧不会吧！？我不要……”可可越想越焦灼，在阳台转来转去。

　　湛景琪不解，“你不想多和她接触一下？”
　　她很小的时候还天天闹着要妈妈。

　　“不想。”
　　“理由。”

　　可可观摩了几秒他的反应，傲气偏过头，哼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随后负气跑进室内，湛景琪摇头失笑，青春期小孩的想法，他理解不了。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嘴角笑意僵住。他人格不健全，可可呢？

　　他沉下脸，猝然放下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进了书房。

　　网络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一番简单介绍后，他直击问题核心，“我怀疑不健康的原生家庭让我丧失了某部分行动力。请问，用什么方式可以……摆脱？”

　　其实，问下这个问题之前，他本身抱有怀疑。他不认为心理创伤不会了却无痕。只会留下永久的越来越淡的疤。

　　但也只是变淡而已，没什么用。

　　可是，他又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坚定的答案，告诉他，他会好。

　　这种踌躇的状态，他真的烦腻透了，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对温馨健康的亲密关系的渴求破土而出。

　　最近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是不是只要他能破了心理那关，不再排斥与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不再恐惧那摸也摸不到的‘没有永远’的未来，就能和温玫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曾经放弃过。
　　这次，他想去抓住。

　　心理医生静静听完，徐徐缓缓安抚：“如果原生家庭给你带来的影响是负面，消极的话，那你要学会撇清关系。”

　　“撇清关系？”

　　“对，你是你，父母是父母，你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关系不和谐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自责内疚，更不需要你来承担他们遗留的问题。”

　　个体……
　　原来只要简单地把自己和他们分开就好了。
　　是可以分开的……
　　是吗？

　　不是，他们利益关系是一体的，亲缘关系是斩不断的，道德枷锁会束缚你一生，而且是永远！

　　没有永远就好了……可偏偏他向来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的血缘完完全全符合。

　　他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问：“怎么摆脱？真的可以……摆脱吗？”

　　“可以。”心理医生坚定地告诉他，“只要你想，你就能。”

　　“当然，这需要时间。随时间推移，你会慢慢放下，某一天抬头，发现天空很蓝很美的时候，突然就会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不过每个人机遇不同，你若有幸开启一段健康的感情，则是最快的治愈方式。”

　　“你今天能主动找上我，我很荣幸，这就是你摆脱的第一步，恭喜。”

　　“……谢谢。”

　　“不客气。”心理医生在屏幕中无声微笑：“其实我更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主动找上心理医生？”

　　他动了动唇，几番挣扎后，用最平静的语气长话短说：“是一位女生。”

　　“她变成我邻居之后，我就变得很奇怪。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维持那一片湖的平静，却被她投入了一颗石子，水波没有消失，反而掀起浪。这种陌生感令我期待的同时也很……难受？”

　　“哦？”对方来了兴趣，“还有别人搅动过你那一片湖吗？”

　　湛景琪很快否认：“没有。”

　　“这么说她在你心里有极其特殊的地位，介意和我聊聊她吗？”

　　湛景琪沉默。

　　见他不排斥，心理医生接着问，“你应该观察过她很久，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自由、明媚、特别。”他脱口而出。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认为你自己不自由、不明媚、不特别？”

　　湛景琪全身卸了力，抬手遮住眼，轻轻嗯了一声。

　　“你很喜欢她。”
　　湛景琪认真反问：“我不该喜欢她吗？”

　　第一眼，他就能在人群中精确锁定温玫的身影，她总是比别人清晰太多，被她吸引是注定的事，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屏幕里的人愣了一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应不应该。”

　　那就好。他舒出一口气，对方对他而言，究竟是病还是药，他已经分不清了。

　　“那她对你呢？”

　　“不是很熟，她甚至觉得我讨厌她。”湛景琪一想起这个误会就想笑。

　　“她不知道你的感情？”
　　“嗯。”他移开手，“说不出口。”

　　心理医生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试探，“她的身份和你没有道德上的压力……吧？”

　　有夫之妇？年龄差过大？
　　或是……骨科？！

　　湛景琪嗓音清晰：“没有。”

　　心理医生：“……”
　　还好还好，吓死了。

　　“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试着靠近她，和她拉近关系。”

　　湛景琪抿了抿唇，目光闪烁。

　　拉近了然后呢？以他现在的病情，拉到一半又害怕跑了怎么办？他刚要再问下去…

　　“这次咨询就到这里，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们下次再约。”对方微笑，一秒都不耽误下班。

　　合上电脑，湛景琪瘫在旋转椅上，低眸深思，在台灯光线的折射下，冷峻清晰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拿过手机，打字：【有时间吗？聊聊。】
　　对方秒回：【？】

　　再下一秒：【没时间，因为我要陪女儿，谁让咱们关系一般呢。】

　　湛景琪二话不说，发了个红包过去。对方秒收，并微笑：【有时间，请聊。】

　　湛景琪指尖飞快点触屏幕，打出一串字过后，压下眉，又一字一字删掉了。

　　那句【对方正在输入中】忽明忽灭，却迟迟没有新信息，心里嘀咕：写小作文呢？这么久。

　　终于“叮”一声，黑屏骤亮。急急忙忙点开，却只看到短短一句话，【你当初是怎么厚着脸皮追求你老婆的？】

　　？？？？

　　靠！他便秘吗！一句话要憋那么久？！还有，什么叫厚着脸皮？他和他老婆是互生情愫，心意相通，最后水到渠成好不好！

　　湛景琪回想对方顺畅无比的感情之路，大学热恋，毕业结婚，一家三口，幸福美满，他一定问对了人。

　　手机嗡嗡震动不停，消息接二连三跳出来。

　　【追？】
　　【呵呵，我们天生一对。】
　　【钱退你了，我可不敢收。】
　　【绝交吧。】

　　湛景琪心累扶额，【好，我知道了，你们天生一对。】

　　“……”惊悚。

　　湛景琪执着问：【所以你是怎么追求你老婆的？】

　　“……”

　　“……”服了。

　　对方发送一个死亡微笑，【早餐送早餐！午餐送午餐！晚餐送晚餐！外加嘘寒问暖！】

　　湛景琪：【就这？】
　　【别狂，做到这些再说。】

　　湛景琪抿唇，一字一句：【知道了，谢谢。】

　　【吐血.jpg】

　　…

　　早晨七点，湛景琪拎着云景楼不外送的早餐，掐着温玫平时起床的点敲响了她家的门。

　　铃声响得不疾不徐，一声响过后，停顿几秒，再响起，如不急不躁的清风吹过，不引人反感。

　　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多过去一秒，他的心沉得越深。

　　她没醒还是没有人……

　　天蒙蒙亮温玫就出了门，收到湛景琪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到了雨禾村，让他自己解决。

　　午饭时间，温玫来叫于凌吃饭。

　　于凌正和几个组员蹲在地上，将一把洛阳铲往地下捅，两指捏住带出来的泥土，打圈揉搓，细细的粉尘飘散成烟，开始分析这些泥土的成分。

　　温玫走过去，“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亏我早上专门去了一趟医院，结果没找到你。”

　　装病也要装得像点，不然容易露馅！

　　于凌拿起洛阳铲扭过身，给她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

　　温玫一愣：“……”

　　内心土拨鼠尖叫！！！她就说矛盾不能隔夜，这下好了，矛盾升级了！师兄不理她了！

　　委屈！难过！

　　温玫立即追上去，拦住他手臂，满脸讨好地笑，“师兄，我错了。是我说话太过分了，不该跟大家说你肾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错啦，你就原谅我呗？”

　　于凌没吭声。
　　每次她认错比谁都快，下次还敢是吧？

　　旁边的组员默默听着，百忙之中分心瞅了一眼于凌，“于组长，你肾出问题了？我跟你说男人……”

　　于凌脸一黑，立即打断，“没有！都是谣言！我的身体没有一点问题。”

　　否认得太快，反而像遮掩什么，组员们半信半疑，温玫连连点头，“没错！都是谣言！我师兄的肾好着呢！”

　　组员欲言又止，显然没信，“对对对，是是是。”

　　于凌：“……”
　　真是解释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