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沉渊》燃灯渡海

7、第 7 章

　　回到天界之后，陵光是很抗拒那段身为“裴述”的经历的，偶尔不得已冒出几个片段都恶心得他够呛，所以根本不会主动回忆。

　　但其实真要从裴述的角度来看孟章与澂音的感情，那也是再容易理解不过了——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理由，看对眼了呗。

　　裴述是大殷长公主的长孙，云扶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子，论起来两人还是表叔侄，云扶这个小叔还小裴述这个大侄子三岁，因年岁相近，两人从小一块玩闹，长大了又一起读书习武，在裴述十四岁之前，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十五岁那年，裴述的父亲靖远侯领朝廷调令，封了个镇北将军远赴北疆迎战塔拉尔部族，靖远侯觉得儿子年岁够了，便请旨把裴述一起带到北疆历练。

　　这一去便是五年。中间裴述倒是回朝过，可惜恰逢江南灾民闹事，云扶身为太子，替皇帝南下赈灾平乱去了，两人错过了一次相见。

　　等再见面，便是大胜塔拉尔朔孜联军，镇北军班师回朝时。

　　其间靖远侯战死沙场，裴述临危受命接过镇北将军的衔儿，一年多的时间，不仅打退了塔拉尔的军队，等塔拉尔联合朔孜进犯，裴述带领镇北军更是所向披靡，直接把塔拉尔和朔孜打退到居合关以北三千里。

　　回朝那日，正是三月三上巳节，京城之内处处屋檐都挂着祈福的彩幡，天宇澄澈，春风骀荡，城内的百姓夹道欢迎凯旋的大军。

　　昭武门前，快马戎装的少年将军和白衣风流的清贵太子，阔别五年之久，终于重逢。

　　十七岁的太子一身银白蟒袍，眉目间尚还有一丝稚气，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已然矜贵不凡。而裴述身着玄色铠甲，背负长枪器宇轩昂，骑着白马走下永安桥。

　　彩幡飞扬，人潮汹涌，两人五年未见，却偏偏都能一眼看到对方、认出对方。

　　那一眼，就足够让二人以后纠缠几十年。

　　细究起来，裴述真正对云扶动心还要过些日子，但昭武门下重逢这一刻，也实在是终身难忘。

　　他后来和云扶提及此事，云扶笑着告诉他：“当时我也一眼认出你了，你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再后来，裴述缠绵病榻时，云扶陪在他身边，又与他回忆起从前，说道昭武门下的重逢：“我能认出你，是因为我早就喜欢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你，想你在北疆吃什么、做什么、怎么练兵、怎么打仗，所以再见到你的时候，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高了瘦了黑了，但是更好看了。”

　　云扶从来不吝惜对裴述表达自己的爱意，他看着裴述的眼神里永远有着热烈诚挚的欢喜，年少的裴述就在这样的目光下彻底沦陷了。

　　陵光虽然不能理解，但他还记得那时裴述每每面对云扶时的心情，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和云扶长相厮守，恨不得融入彼此的骨血那样永不分离。

　　人世间竟然真的能有这样的感情。

　　“哦，忘了和你们说了，前两天孟章送了请帖来，他和澂音的孩子周岁礼。”执明说道，从怀里掏出两张鎏金的红色请帖来。

　　“嗬，这俩人真是迅速啊。”鉴冰接过请帖，上面是两行飘逸的字，邀请他十日后去东陆参加他女儿繁笙的周岁宴。

　　陵光也接过请帖，瞅了一眼讶然道：“孟章一窝就下了一个蛋？”

　　鉴冰道：“是，他不争气，你努努力一窝生四五个。”

　　执明喷出一口茶。

　　赶走了鉴冰和执明，陵光也不再躺床上了，盯着房梁发了会儿呆，想出一个绝妙的设计来，找来纸笔画起了重修离火宫的图纸。

　　想要重修宫殿，实在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陵光因为热爱，倒是不觉得累，不过被图纸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也让他少想起昙渊相关的事儿了。

　　陵光花了七天的时间，把整个离火宫重建的图纸绘制好，细节到每块砖要烧几个时辰都罗列好了，命手下的仙侍把图纸送去了天工坊。

　　不过多久，般云就带着小葫芦精哭哭啼啼地跑过来。

　　陵光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优雅地品着茶，看也不看般云一眼。

　　“好神君，您饶了我吧，您就是杀了我我也造不出来这图纸上的东西啊！”

　　小葫芦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神君，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您当牛做马，您放过我们坊主吧！”

　　“般云，本神君相信你，等你造出来之后，我会告诉天君，这样的本事，一举封神也不为过，当年我有此份图纸的些许构想，公输子也说做不出来，你要是做到了，可就超过你师父了。”陵光笑得很是慈爱。

　　般云泪眼汪汪：“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做，您行行好吧。”

　　陵光要的就是这句话，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松口，坐在那又喝了一盏茶，才道：“那也行。”

　　般云猛地抬头，满眼期待地看着陵光。

　　“那你想个办法，两个月内让全天界的人都忘了我和昙渊在三千界的事吧。”陵光的语气，仿佛让般云给他倒杯茶一样。

　　般云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她要是有这么强大的神力，早该位列上神了，还至于靠着师父才混到上仙吗？

　　看到般云变幻的脸色，陵光扬扬眉：“怎么？这也做不到？”

　　般云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行！”

　　陵光满意地摸摸下巴，笑道：“不错，年轻人就是要这么有精神。你这事儿要是办成了，那图纸上只需要把藏书阁重建一下就行了。”

　　虽然藏书阁的图纸也看得让人眼冒金星，但比起整座离火宫，还是要好不少了，般云知道自己横竖是逃不过了，只能端着笑脸应下。

　　般云正准备带着小葫芦离开，陵光又开口：“等等。”

　　“您说。”般云点头哈腰。

　　“他刚刚是不是说，要给我当牛做马？”陵光抬手指了指小葫芦。

　　小葫芦瞬间汗毛耸立，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吓出来。

　　般云哀戚地看了小葫芦一眼，说道：“能给您当牛做马，是他的福气。”

　　“行，你走吧，他留下。”陵光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小葫芦。

　　小葫芦做好了心里建设准备慷慨赴死，却没想到般云走后，陵光也没有再理他，只喊了个仙侍带他去熟悉离火宫的规矩。

　　陵光看着这么张扬的人，把离火宫修建得铺张又华丽，可真正在离火宫任职的却只有两个人，算上小葫芦，也才三人。

　　两位前辈，一位叫寻鲤一位叫问月，都是十几万年前就跟着陵光的，虽然名义上是陵光的侍从，实际上在天界的地位也很超然，毕竟离火宫从前就他们两位管事，相当于是整个天之南陆的管事。

　　问月被陵光喊走一同去准备给孟章的礼物，小葫芦就由寻鲤带着。

　　“我平日负责管理天之南陆的山川河海，问月负责管理天之南陆的一切生灵，南陆事很少，看陵光神君的意思，你应该就是在离火宫内给他打下手，我们处理不了的事儿会上报给陵光神君，他还负责南陆内一些景观的修缮，别的也没什么事儿。”寻鲤带着小葫芦边走边说，“你别看他脾气不好，实际上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小葫芦一脸不信。

　　“你来离火宫呆几年，肯定就不想走了，你以为离火宫是什么地方？你在天工坊就是个看门的，在离火宫可是三把手。”寻鲤斜睨了他一眼。

　　“可是离火宫除了陵光神君一共就三个人啊……”

　　寻鲤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屁孩。”

　　不过小葫芦的伤感只持续到寻鲤告诉他他的薪水时。

　　“这还只是试用期的薪水，等你干个几百年，翻一番都不止。”寻鲤笑道。

　　小葫芦不敢置信地看着寻鲤：“那您和问月上仙神呢？”

　　寻鲤敲了敲小葫芦的脑袋：“不要随便打听大人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