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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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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陵光历劫归来,又累又气,喝了酒后在离火宫寝殿睡了三天三夜,人间也过去了三年,但昙渊还没有回来,说明云扶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一觉醒来的陵光稍微冷静了一些,心想也就是自己第一次历劫没什么经验,所以才把和昙渊在凡间谈恋爱这事儿看得这么严重,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对于昙渊这样的凡仙,三千年历劫一次,参加过仙魔梵关之战的神仙,活到现在也至少三万多岁历了十几次劫了,对人家而言自己只是十中之一,算什么啊?至于别的神仙,差不离也都一样,谁会揪着历劫时产生的感情不放?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陵光顿时觉得松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仪容仪表,喝完酒一躺三天,脸都浮肿了一圈,他狠狠拾掇一番,出寝殿的时候又是一只容光焕发的好鸟。
仅管南天一向太平,但一段时间不在,也有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叨扰到离火宫来,陵光在书房里一一做了批示,还剩一件修葺藏书楼的跑腿活。
修建离火宫用的瓦片都是三重天锻造出来的,前些天书楼的琉璃瓦被南天之极吹来的灵流掀翻了不少,还砸坏了藏书楼里的一些陈设。
要放在别的上神那儿,这点小事儿定然直接交由属下代办,但陵光对自己的窝很是上心,大到整座宫殿的设计,小到一片琉璃瓦的尺寸,他都要亲力亲为,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鉴冰起初知道这点觉得陵光很有毛病,与孟章执明吐槽,没想到孟章和执明在这件事都一致认同陵光,认为一个舒适好看的住处很有必要。鉴冰表示不能理解,直到有一次在三千界游玩,看到一只麻雀不辞辛劳地筑巢,才恍然大悟,自己本体是白虎,与他们三个蛋里爬出来的生物天生习性不一样。
鸟就是很爱筑巢的,陵光这只开天辟地第一鸟也不例外。
他兴致高昂地独自一人去了三重天,为藏书楼挑选琉璃瓦。
刚到三重天便迎面遇上两位上仙,笑容可掬地与陵光问好。
这本来是件寻常事,陵光很高冷地回以一个颔首礼,却没想到其中一位上仙又同他说:“陵光神君这么快就历劫回来啦?怎么不见昙渊上神呢?”
陵光嘴角一抽:“我怎么知道?”
另一位上仙很有眼力见,看陵光神色不好,拉着同僚连忙告退。
建造琉璃瓦的天工坊,除了烧铸琉璃瓦,也还负责建造九重天的很多建筑,陵光在建筑方面颇有一番见解,所以天工坊坊主和他交流不少,一来二去变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坊主大人名曰般云,师从公输子,公输子万年前去轮回三千界了,留下唯一一位亲传弟子接管天工坊。
般云总是夸赞陵光在建筑上的眼光,所以陵光对这位小仙的印象很好。
不巧这次前来,般云却不在。
天工坊看门的小仙是个新来的葫芦精,不认识陵光这尊大神,但看陵光花枝招展目中无人的样子,觉得他也不可能是什么高位的神仙,撑死了是哪位上神家的傻儿子,所以葫芦精的态度也很随意,看陵光直直往屋里走,抬手便拦住他说道:“我说了我们坊主不在。”
“她不在便不在,我认得路。”陵光完全没想到天工坊有人不认识他。
“坊主说了,她不在谁都不能随便进天工坊!”
陵光站住脚,瞪大眼睛看着葫芦精,琢磨半晌,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坊主不让进就是不能进!”小葫芦张开双手,挡在天工坊大门前,婴儿肥还没褪去的圆脸上挤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陵光觉得自己还要和一个葫芦解释自己的身份,简直太掉价了,他倒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问小葫芦:“你们坊主在哪?我去找她。”
小葫芦领了看门的任务,没领替般云保密行踪的任务,所以对陵光的这个问题倒是毫不保留地回答了:“去看长生镜了。”
陵光一愣:“看长生镜干什么?”
小葫芦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陵光:“你从哪里来的?看长生镜当然是去看陵光神君和昙渊上神的情劫啊。”
“……”
“其实坊主上次回来说已经过了最精彩的部分了,不过据说前几天裴将军死了——哦,就是陵光神君在三千界历劫的身份,坊主就又去看了。”小葫芦显然不会看人脸色,自顾自地叨叨着。
陵光转头向长生镜在的方向腾云而去。
长生镜与神仙轮回的无妄台、极天门同在三重天,天界大部分部门都集中在三重天,所以三重天非常辽阔。
待陵光来到长生镜所在的飞云涧,天色已晚——九重天里下三天也是和三千界一样有着日升月沉的。
将暮未暮的天穹下,绯红的云霞缓缓流淌,长生镜悬于半空,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小仙。
小仙们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如痴如醉地抬头看着长生镜。
陵光顺着他们的目光一道看去,长生镜里也是一个黄昏,年近六十的云扶身着铠甲,举起酒碗,对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敬,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陵光不知前情,但猜测这大约是个有着什么含义的动作,因为周围的小仙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红着眼眶忍着泪,有好些已经绷不住捂着嘴在哭了。
然而云扶本人却丝毫不见悲伤,他苍老却依旧坚毅的双目里甚至饱含欣慰与喜悦。
连下三碗酒后,云扶抽出佩剑,拿起酒坛子以酒浇剑,轻声自语道:“阿述,我来了。”
紧接着寒光一闪,长剑在云扶手中翻了个身,这把在沙场上夺走无数敌人性命的剑,最后也夺走了它主人的性命。
鲜血喷涌而出,长生镜里的画面太过真实,以至于陵光觉得好像此刻周围的晚霞都被这鲜血染得更红了。
云扶趴在石桌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若不是周遭鲜血淋漓,看他这潇洒的坐姿、含笑的眉目,恐怕都会以为他只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小憩。
围观的小仙们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抽泣声此起彼伏,有的干脆嚎啕大哭。
陵光打量着云扶自刎的小院,觉得有些眼熟,毕竟他回天界也没几天,再一想也就想起来了,这是云扶在京城里住处,裴述和云扶少时常在这里一同玩耍。
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陵光发现自己正好赶上了最后一幕,般云看完了也该起身走人了,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一块巨石上的般云,她身边还坐着两位仙女,三个人正绞着手帕哭成一团。
既然云扶死了,那昙渊就该回来了,昙渊上神之尊,只要不战死,活个几十万年也是轻轻松松,这些小仙们想看他有得是时间看,陵光实在不懂他们有什么好哭的。
于是陵光很煞风景地走到般云身边,冷冷开口喊道:“般云。”
般云哭得泪眼朦胧,抹了抹眼睛,定睛一看来人,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倒是她身边的那位小仙惊讶道:“裴裴!”
般云和另一个小仙也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述儿……”
陵光也来不及管她们的称呼有多么恶心,光是她们一位高过一位的嗓门,就够让陵光想剁了她们了。
般云她们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陵光打扮得也委实不算低调,在场的人目光轻易锁定了他。
他们在这看了几十天的长生镜,身为凡人的裴述随着年龄的增长外貌也发生了变化,最后病逝时已经五十多岁了,陵光外貌数十万年如一日地维持着青年的形态,在场的小仙们皆愣了一下才认出他。
有人脱口而出:“阿述!”
有人则理智尚存:“陵光神君……”
有些品阶比较低的小仙没见过陵光,不敢置信地询问前后:“真的是陵光神君吗?和裴将军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啊。”
陵光微眯着眼环顾四周,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有神君的威严,他道:“戏都落幕了,各位还在这看什么呢?”
众人噤若寒蝉,他们大部分人对陵光的认识只存在长篇累牍的天界史里,即使见过本尊的,大都也是天界的重要宴席上遥遥一瞥。天界史里的陵光神君高贵威严、法力无边,宴席上的陵光神君也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总之都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于是在陵光越来越沉的脸色下,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的起身告退了。
不过仍有一两个读不懂气氛的,窝在长生镜前看了几十天“裴述”,一时抽离不开角色,边走边与同伴说:“陵光神君会去接昙渊上神吗?”
同伴也很没有眼色,沉浸在故事中:“幸好他们不是凡人,回了天界还能在一起。”
般云偷瞄周围的人,见大家都走了,她也抬起脚准备溜走,陵光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你留下。”
另外两位小仙左顾右盼,见陵光并不搭理她们,迅速溜之大吉,留下般云在原地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