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榜·哪吒重生·云冰》古井澄葵

13、无数（九）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几道三指宽的竖纹，然后就是仰头能看见的天，我被圈在什么里面，边上有堆破铜烂铁。
　　我不会困，不需要睡觉，睁眼看头顶白了黑黑了白，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除偶尔降落的鸟叫声以外的声音。可是，我好害怕。
　　那道声音太大了，轰隆隆就像暴雨天的雷劈到我边上一样，但还好，它没有冲我过来。
　　可是第二声弱一点的“雷”响起时，我被什么东西砸到，霹雳乓啷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它朝我劈过来了！我被从容器里打翻出来滚到地上——砸过来的是辆二轮车子。
　　声音太刺耳，我头还在晕呢，突然有人过来挡住光线，我甩两下脑袋一看，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他好像被我吓到了，呆愣愣的握住装着我的东西——一条铁链子，然后慢慢连带我一起抱进怀里，我就被他带走了。
　　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他的眼睛很好看，可总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轻轻皱起眉头，一个人待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他经常把铁链子拿手里看，总是在周围没人的时候，看着看着就轻轻皱起眉头。他看得见我吗？应该不是因为看到我才皱眉的吧，他都没和我说话，他认识我吗？
　　他其实和我说过话，可是我听不太懂，听他重复最多的字是“敖丙”，他第一次对着铁链子叫“敖丙”的时候，我小声地回了个“嗯？”，他就不理我了。他应该看不见我吧，可能是他讨厌我？不然每次见我都皱眉头……要是这样，那他还是看不见我吧。
　　自从被翻出来带走，我终于有机会看看外边的世界了。他每天都会对着幅画发呆，然后对着我——对着这条铁链子发呆，发完呆把我揣衣领里，睡觉的时候把我放枕头边。
　　可我不困诶，我就看着他睡觉，有时候还能听见他说梦话，梦里偶尔也会念那两个字。有次我忍不住问他：“‘敖丙’是谁的名字吗？”但他不回我，“反正我没有名字，要不我就叫敖丙吧，你天天对着我喊。”他还是不回我，没关系，我有名字了，我叫“敖丙”。
　　他认识的人很多，有时候出门能看到他给很多人打招呼，最经常见到的是个脸上很多毛的人，他喊那人“猴子”“大圣”“孙悟空”，这么多名字都给我喊晕了，那人叫他“李云祥”“哪吒”，但是只有叫“李云祥”的时候他才会应，原来他叫“李云祥”呀，“哪吒”是小名吗？
　　和大圣一起来的还有个很高很高的人，比李云祥还高，李云祥叫他二哥。他们三个聚一起在商量什么事，好像说要找“敖丙”。找我？噢我不是敖丙，这个名字是我临时征用的，所以敖丙应该是一个人吧，名字被我征用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突然有一天，李云祥跟大圣、二哥，三个人站在那幅画前。上边画的东西我认不出来，一条白色的东西，没有翅膀，我总觉得它飞在天上。
　　他们两人站着两边，李云祥把我揣胸口，他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光，然后我就被他带进了光里。那光好刺眼，我再睁眼的时候周围就变了样，看起来……看起来好新奇，又觉得有些熟悉，感觉怪怪的。大圣和二哥不见了，他们没有一起来吗？
　　只有我和李云祥，他带着我四处找寻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我有机会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有竹片编的鲤鱼小鸟，糖球吹出来的猫狗小兔，还有天上飞的风筝，地上转的陀螺，看得我好高兴，我也好想玩。
　　我知道自己出不了这链子，摸不到东西，其实能看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李云祥！你能不能也笑笑，你也开心一点嘛。
　　“敖丙。”李云祥突然叫我，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在他衣领里只能看到他下巴，“你会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喜欢啊，我很喜欢的……他应该会喜欢吧，这些东西这么可爱。”我很激动地回答他，实际上话并没什么说服力。
　　有天李云祥在街上遇见个扎着两髻半人高的小孩，然后就一直跟着他，我还以为他就是敖丙，结果李云祥只是跟着他去到海边，带我见到那画里的主角，它看着挺大只的，但我就是觉得它还小，而且很熟悉。
　　那个小孩突然冲上去动手打它，那金色的圈子像是砸在我身上，吓得我抱头闭眼惊叫，大口喘几下气后慢慢睁开眼，看见那小孩在扯什么东西，是从那只很漂亮的小动物背上。
　　有什么东西挡住视线让我看不清，有水滴到我的手背上，下雨了吗？脸上也湿了，我怎么在哭？它明明这么漂亮，那小孩也太可怕了，他是敖丙吗？李云祥找他干嘛。
　　我好害怕，如果那个小孩是敖丙的话我就不要叫敖丙了，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那人拿着抢来的东西从我们头顶飞走了，李云祥还愣在原地，他一直皱着眉头好像很生气，然后只是跟到小孩家门口就没继续了。他应该不是敖丙，我松了口气。李云祥带着我离开这里，去了其他地方。
　　他还是一直找啊找，去过安静漂亮的郊外村庄，也去过人多声闹的城里。他带我见过竹林、小溪、青山、田野，也带我见识高墙、青砖、红木、琉璃瓦……然后遇见了一个小男孩，趴门槛上喊他哥哥。
　　李云祥就停下，蹲下来看他。小孩很喜欢他，还要他抱呢。李云祥很招人喜欢，我也喜欢他，我的手看着比小孩的大点，但是比不上李云祥的，我能叫他哥哥吗？
　　小孩说他叫祝南，很好听的名字。祝南你好，我叫敖丙。祝南被李云祥抱着，我在李云祥领口的铁链子里，我俩离得可近了，我叽里咕噜地给祝南说话，结果他只跟李云祥和阿台讲话。李云祥也是，都不理我啊，没关系，因为他们听不到我说话嘛。
　　我们见到了祝南的父亲，他的父亲很好，愿意让我们住下，还让李云祥陪祝南读书，我也能跟着去读书啦。
　　祝南住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他经常和李云祥去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也能跟着沾光，而且祝南的教书先生很厉害，他认识好多字，教他俩认字写字，还教他们读诗。
　　我也跟着学了不少，我学会写李云祥的名字，在铁链子上拿手指头一遍遍地写，还有“敖丙”这两个字，我会写我的名字了。
　　祝南家每年会有几天要准备很多好吃的，还会有很多客人来，因为那天是谁的“生辰”，我是不是也有“生辰”，我也想要有人给我过生辰，我想要李云祥给我过生辰。
　　我们一直在这住了好久，久到祝南都长高，过了好几个生辰，听他们说明天是祝南第十一个生辰。明天能见到好多好吃的，好多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还会给祝南准备好多生辰礼物。
　　生辰宴定在中午，这会儿还早着，祝南不知道在干嘛，李云祥在屋里坐着，拿出了那幅画。我知道画的是什么了，是龙——祝南他们的教书先生说的。
　　我从李云祥领口探头看着。画里还藏着张照片，不是彩色的，里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他就是敖丙吧。
　　刚刚李云祥起床去开窗户的时候看见祝南在后院，这会儿不知道在干嘛。
　　“怦怦——怦怦——”我突然心跳得好快！头好痛，
　　啊——
　　我抱着脑袋倒下缩成一团，感觉自己要被扯成两半了。好痛，快喘不上气了，我痛得狠狠扯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头睁开一点点眼睛，突然一个白衣服长舌头的人冲到我面前来，吓得我尖叫一声往后退。他是来抓我的吗？但是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砰砰砰拍了几下我头顶的空气，很生气地走了。
　　他走远了我才看见被他挡住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黑衣服，手里牵了跟链子，链子绑着另外一个人，他们背后是一片漆黑。
　　我震惊得顾不上浑身的痛了——那人是祝南！他们要把祝南带去哪里。应该是祝南，但是他头上有对角，和龙的好像。祝南被黑衣服的人用链子绑着手，手放在头上和我一样扯着头发，他也很痛吗？
　　祝南被那两个奇怪的人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好像比我还要痛，他都没能睁开眼睛看我们。
　　祝南被带走很远消失不见，我身上不痛了，回头瞪着李云祥，我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李云祥好像看不见祝南被奇怪的人抓走了，他只是看看画看看敖丙，他还摸了摸我，然后在把东西都收拾好把我揣回衣领时，房门响了，听起来敲门的人很着急。
　　是阿台姑娘，她说祝南跌进井里，可我明明看见祝南被带走了。李云祥飞快跑去后院，在井里打捞什么东西。真的是祝南！他闭着眼睛浑身都湿透了，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连李云祥都叫不醒。
　　我第一次知道，这是死亡。祝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