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浮游千重

12、相见欢

　　颜星竹浑身脏兮兮，今日又受了惊吓，颜钧怜他，便让人直接将人送到淮南王府，交代李管家要找个靠谱的人给他打理一番，煮个惊魂汤压压惊，自己和程宴则转身回了马车。

　　淮南王世子和孺郡王走太近，若是被有心人揣度一番，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方才孺钧王陈弈一直都待在马车里，但是一直留心外面的情况，现下见颜钧回来，忍不住打趣到：“恩，不错，阿钧如今处理事情很是有些手段，且有礼有度，颇有威严。”

　　颜钧笑笑，看了程宴一眼说：“还不是因为我们家某些小孩老是惹麻烦，又太心慈手软了，若是婉儿在，根本不用我出手。”

　　陈弈微笑着着程宴说：“阿宴生性宽厚，有君子风度，手上却是有些本事的，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多加锤炼，日后能成大事。”

　　“我不指望他成什么大事，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大幸，可是如今的形势，看似天下太平，实则人人自危，淮南王府也难独善其身，盛世则以，乱世之时若是没些手段……我也难保证我能护他一世。”颜钧说到此处，莫名有些凄然，气氛突变。

　　陈弈见状连忙转开话题，“今日耽误了这许久，可还去庄园上跑马？”颜钧朝天上看了一眼，估摸着此时已经是午时了，再者方才之事，确实是坏了出去玩的兴致，便提议改日再去庄子上跑马，陈弈自然没有意见，就让车夫先将程宴等人送回了淮南王府，到了王府，颜钧要留陈弈在府中用午膳，催促李顺着人去准备，陈弈见他似是有事情要说，便也不推拒，便留了下来。

　　颜钧等人刚进王府，李管家便迎了上来，说是早些时候宫里的穆统领来了一趟，他以为颜钧出门至少要晚间才回来，便让人先回去了。颜钧询问李管家：“可知是所为何事？”李管家说不知，颜钧便随他去了，只让他督促着厨房快些备些好酒好菜上来。

　　用过午膳，颜钧把陈弈带去了书房，将一封密交到他手里，示意他查看一番，陈弈看过之后，颜钧才说：“陈伯父的事情我和我父王调查了许久，一直也没有多少头绪，背后的线索被处理的很干净，目前就调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不过好在你我如今都在京都，要查东西，比以往更方便些。”

　　陈弈小心翼翼的将密信仔细叠好装回信封里，垂眸说：“多谢你，父王薨世后，北疆内忧外患，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下，不好调查，只能拜托你和淮南王叔，你和王叔务必当心，免的打草惊蛇，受我牵连。”

　　颜钧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没有谁牵连谁，唇亡齿寒罢了，打天下时，南北二王是开疆利器，天下太平时，北疆和南域就是心病，只是我父王去淮南后便装作不理朝政，少受了些忌惮罢了，可怜陈伯父一生为大渊开疆拓土，稳定朝纲，却遭了毒手。”

　　陈弈眼神肃穆，什么也没说，只拱手朝颜钧行了个鞠躬礼，颜钧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说：“兄长这是在做什么，若是再这般作为，我就生气了。”

　　陈弈笑笑说：“这算什么，如今北境的处境是和谁牵扯上都是连累，你们帮我，和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也不差了，别说是行个礼，即便是要我的命也是当得的。”

　　颜钧不肯让他继续说一去，赌气道：“你再说这些话，就是要我的命了。”陈弈识趣不再说。

　　过了一会，李管家来敲门，说是门口有人找，但是没说姓名。颜钧让他把人带去前厅，陈弈起身告辞，叮嘱他万事小心，便出府去了。路过大门时，正好和那个拜访的人插肩而过，那人带着维帽低着头，脚步很快，陈弈回头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几秒，他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马车朝镇北王府行驶了一会，突然被陈弈叫停，只见他飞一般的从马车上跃出，解了马车的绳索，翻身上了马背朝淮南王府而去，骇的侍卫们不知所以，只得拔腿追逐而去。

　　陈弈驱马到了淮南王府，连马都顾不上，完全不顾形象的疯跑起来，边跑边朝门卫喊话：“方才进来的客人可走了？”门卫显然被他的疯样吓到了一时忘记了回答，然后又听见镇北王大喊了一声：“人走了没有？”那被吓丢的魂又被迫回了体内，茫然的摇头说没有。

　　陈弈再顾不上起来疯一般的朝前厅而去，好在方才那人还在那里，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前去。颜钧和那个人都没有意料到他杀了个回马枪，不约而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不过他们一个是为了□□，一个是为了跑路。

　　眼见那人要翻墙逃跑，陈弈一个健步扑了上去，堪堪将人压倒在地，那人还想挣扎，陈弈却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按住，然后抬起手一把掀开他的维帽。看见那人的一瞬间，陈弈顿时泪目，颤声问道：“你还想跑去那里？我找了你两年，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我生生找了你两年，到处打探你的消息，还要瞒着不让任何人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两年都不肯回来见我一次？”

　　陈弈压抑着声音大哭了起来，那人挣扎不脱，也放弃了挣扎，躺在地上任由眼泪肆虐，犹如将死之人，声音凄凉的说道：“难道我不想回去吗？那是我家，可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你不能做，就只能我来。”

　　陈弈已是泣不成声，“我能，你给我些时间，我真的能，你留下来，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那人却是冷笑了一声说：“你能？你拿什么能？天下皆知，你如今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郡王，北境都被别人占了，即便是仍然有些忠心于镇北王府的将领，也早被以各种理由贬的贬，罚的罚，各个如履薄冰，只是因为要堵天下人的嘴没有赶尽杀绝罢了，若是将来你出了差错，那亡的不止我们陈氏家族，整个北境都得亡。”

　　那人稍闭了下眼，声音决绝，“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女扮男装混在军营里，父王薨世时我便消失不见了，世人皆以为我死了，更何况也没多少人知道镇北王府曾经养过一个女儿，因此无论将来我做什么，罪过都在我一人，兄长便当我是真的死了吧！你不见我北境更安全。”

　　陈芳说的有道理，她从小化名陈方混在军营里，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确实是比陈弈更适合复仇，因为陈弈身后有整个北境，而陈芳身后无人，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证据茫然复仇，那他就是带着整个北境覆灭，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难以抑制心里的悲痛。

　　陈芳是北境的“公主”，是一个爱坐在桃花树下喝桃花酿的女孩，是一个生病了不肯吃药非要吃桃子罐头的小丫头，是一个挨一军棍要哭三天三夜的“假小子”，即便她提刀上马可以一当十，即便她明谋善断可敌千军，可她不过才满十八又怕痛的小姑娘，两年前更是不过十六岁，可是那时的她就已经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说，生生背着十万北境将士们的血海深仇，该有多痛？她该有多痛呀？

　　强大的无力感压的陈弈喘不过气来，双手脱力的他松开了陈芳，垂着脊背坐在石子路上，那颤抖的肩膀和哭噎声无一不在诉说他的绝望，此时的他是自责的，自责自己的无能护不住北境，自责自己的蠢笨，明知前面是龙潭虎穴却只能眼看着妹妹去跳。

　　陈方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臂环住他的头，轻声说：“哥哥，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阴险小人的错，是那狗皇帝的错，你不用自责，我是自愿的，真的，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答应我，你们好好的。”

　　陈弈难以自抑制，原本的抽噎声便成了恸哭，他将头埋在胸前，咬着手臂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陈芳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安慰着，颜钧则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兄妹两。

　　有些苦，只能自度。

　　过了许久，陈弈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他先是用手用力的撮了撮眼睛，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朝颜钧走去，那副样子虽然是面无表情，却足够吓人，颜钧不明所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然后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圈。

　　颜钧被着突如其来的一拳干懵了，茫然的看着陈奕，就听陈弈斥责道：“你明知道她的踪迹，我问过你许多次，你都说不知，你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打探消息，你真够意思。”

　　颜钧捂了捂肿起来的脸蛋，委屈吧啦的，“我也不知道陈芳那野丫头去这两年在那里，每次都是她联系我，我倒是也想告诉你，但是她威胁我，如果让你知道我们又往来，就一辈子不跟我联系，我寻思着，两个人都联系不到，还不如一个联系不到，至少能知道她平安与否。”

　　陈弈又骂了两人几句，然后一把拉住陈芳的手臂，大有不松手的势头，“跟我回家，这次不准跑了。”陈芳不依，两人拗了好一会，最终陈奕落败，陈芳只同意让他知道自己落脚的地方，却死活不肯跟他回家，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了，陈奕只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