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周半见录》鹿亭

5、白猫月妖

　　谢显立于书案前，右手执笔，落下最后一个字，见谢长云进来，招手唤他过来，说：“过来看看，为父这字写得怎么样”
　　“精忠报国——”
　　谢长云缓缓看着桌案上的字念了出来，顿了顿，低笑一声，“父亲这是？”
　　“我也是许久未曾练过字了，倒还有些生疏了”谢显看着这几个字，摇了摇头，又拿笔将它划去，指着一旁的椅子朝他道，“坐吧”
　　“儿子的这手字便是父亲教的，如今又怎能点评父亲，再说，父亲的字笔力沉实，平稳藏锋，何来生疏一说”，谢长云坐下道。
　　谢显瞧了他一眼，“得了，净捡好的说”
　　谢显坐下后开口与他聊到：“今日朝堂上可有说了些什么事？”
　　谢长云想了想说：“说起了越明的事，不过皇帝倒是没说什么，那位陈大人……”
　　谢显了然的点了点头，“都是些只会说场面话的，这些话都让他们说完了，皇帝也没必要再说了”
　　“我知父亲的意思”谢长云收了笑，沉吟片刻才道：“岳飞身刻精忠报国，却仍被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而亡……父亲是担心朝中有人不满儿子，更怕皇帝不满儿子”
　　“是啊，自古帝王多疑心，我谢家世代忠诚，虽说万不会叛国，可奈何权、名太重”谢显无奈叹气，“更别说如今京城里四处都传你小侯爷是救世主了，临周的主子的张成帝，他们这些话，便是听者有意”
　　谢长云闻言挑眉，“百姓如何想如何说，这些我们如何管，他要多想，那是他的事，再说灭西越，杀倭寇这一件件功劳中，袁将军也是功不可没”
　　“话虽如此，那袁毅是功不可没，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已年迈，如今更是告老还乡，对那些人再无威胁，何况……”谢显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
　　何况他谢长云还有个贵妃姐姐。父亲没说完的这话，他明白，也知道父亲后悔将姐姐嫁给当年的太子，今日的皇帝，可当初姐姐便一心都在太子身上，连只做个侧妃都不介意，又得圣上下旨赐婚，父亲又能如何？
　　谢长云没将这话说出，神情淡然道：“儿子当初跟着袁将军去边疆，愿的不过是河清海晏罢了，如今边疆无贼人再犯，皇上要收权，那儿子便还给他，左右不过是一块兵符，死物而已”
　　“可怕只怕，皇帝不仅要兵符啊”
　　“人心么”谢长云笑了声，“人心从仁，将士为国，他若当真是位好皇帝，何愁没有人心？”
　　就从这几年来看，张成帝确实也不失为一位好皇帝，善用人，贤臣武将各个都有用武之地，善治国，七年来瘟疫水患皆不曾有过，临周是百姓的临周，百姓过得好，那他这皇帝便是当的好。
　　谢显听着他这话，说：“那你手上那七千暗卫呢？他们独属于你，各个都是其中高手，你……从不曾想过其他？”
　　至于那些暗卫，都是谢长云外公玉封阳为他留下的，谢长云从小与庚鸣他们四人在炼岭一同读书习武长大，他们之间虽是主仆，却也是兄弟，以庚鸣为首，如今那些暗卫便是由他们四人分别掌管着，且只忠于他一人。
　　“儿子对那个位子从无兴趣”
　　谢长云摇了摇头：“只要皇帝不动我谢家，那七千暗卫的矛头便永远不会指向他”
　　谢显这才笑道：“好，好，好啊，我谢家虽忠心为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谢家在，临周在”
　　“是”谢长云应道。
　　午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雪，一个身披鹅黄色斗篷的女子和身侧跟着的丫鬟两人走进孚悦药铺。
　　今日药铺生意很好，专门负责问诊的郎中忙不过来，仓灵便帮着给一些症状较轻的顾客把脉，女子进来的时候仓灵刚给上一位患病的客人捡完药材，正吩咐着：“这药先吃上五日，若有见好，便拿这药方再来抓上几副”
　　“诶，好好，多谢大夫”
　　送走客人，仓灵看向那女子，说道：“伤可好些了？”
　　女子点头，身侧的丫鬟替她答道：“好些了，今日来是要给姑娘抓些治风寒的药，平日里本就身体不好，昨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现在头还发着热呢”
　　“哟，那怎么今日还出来？这天儿可冷的厉害”仓灵瞧着，那女子的确脸色显着病气。
　　“可不”丫鬟无奈道：“说非要亲自来这儿拿个什么东西”
　　“姑娘是要拿什么？”
　　黄衣女子用手比划着，丫鬟在身旁替她译出来：“一封信，还有一个小盒子，信该是今日才到的……盒子，盒子是一早就留下的？”丫鬟有些疑惑，看向女子，有些摸不准自己译的对不对。
　　黄衣女子朝仓灵点了点头。
　　仓灵了然的哦了一声，说道：“我这里是有掌柜的留下了东西？你就是云想姑娘？”
　　陈云想遂又点了点头。
　　“那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不过片刻，仓灵便从内堂出来把东西递给她，说着，又给她捡了几服药，“对了，云想姑娘，我们掌柜外出前说待你来取这个盒子的时候，让我转告你说是去城南一家姓乔的人家，有人在那里等你”
　　好，陈云想比划了一下。
　　“多谢”丫鬟译道。
　　仓灵朝她们笑了笑，送她们出门，一边又嘱咐了两句。

　　“呵……呵……”
　　临周城内，夜已深，月色朦胧，周围一片寂静。
　　“谁人在此处？”男人一身酒气，刚从醉花阁出来，正摇摇晃晃朝自家走去，走到一路口，忽然听得前方嗬哧嗬哧发出声音，借着月光，男人探头去瞧，只见一院前大榕树下蹲着一人，背对着自己，着一席白衣，隐约看出是一女子模样。
　　男人借着醉意，大起胆子上前几步，又问道：“这般晚了，姑娘为何独身在这里？”
　　那女子不说话，只低着头传出吞咽声，不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只手从身前伸出，似在地上翻找东西，男子又见那手纤细洁白，指尖豆蔻深红，心头一动，嘿嘿的笑了一声，抬手轻拍了一下那女子肩头。
　　便见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
　　“啊——妖怪啊——”只见一张极骇人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双异瞳，满脸白毛，嘴角咧至耳根，正淌着血，还有那双手，哪里是豆蔻，分明是握着生肉被血染红了指甲。
　　夜里安静，他这一声惨叫惊得院中沉睡的人也跟着吓醒，那户人家忙掌上灯出门探看，也是惊呼一声，就见这男子躺在地上，满嘴鲜血，榕树下还有一堆血糊糊的生肉。
　　“小人和婆娘也是吓的不轻，上前去看才发现这人竟是隔壁的姚大”李二曾朝陈翰说道。
　　昨晚李二曾去衙门报了官，转瞬此事便呈往了大理寺，幸而那姚大昨日只是吓的昏了过去，今日一醒来，断断续续回忆出昨晚经历的事情，边说还边发着抖。
　　如今离皇帝给的五日期限只剩的两日，不论是依那宫女还是今日姚大的说法，都是说见了妖怪，可奇怪的是这两人都性命无虞，如此看来那“妖怪”也许并不想谋害人命，而唯一让此案有些进展的也就是昨日姚大见了这妖怪在吃生肉了，且被人发现昏过去之后还满嘴鲜血的模样。
　　陈翰皱眉说：“本官问你，昨日是何时见到的那妖怪”
　　“这，小人记得，约，约莫是亥时……或，或戌时？”
　　“到底是什么时辰！”陈翰道。
　　姚大又是一抖，本就苍白的脸色上又被吓出了满头大汗，他仔细想了想，说道：“是，是亥时，小人当时身上银子不够了，才从……从醉香阁出来”
　　亥时，那日宴会上也是亥时。
　　庚鸣将得来的消息与谢长云回禀道，“还有那个宫女，她只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让她找贵妃，具体什么也没说”
　　“公子，像庚鸣所说的那样，白毛，异瞳，那他们口中的妖怪不就是贵妃养的那只猫儿吗”桃红说道：“我当时和群青还帮着贵妃找过呢，可惜没找着”
　　“呵，是啊，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说的就是贵妃的猫儿”
　　谢长云冷笑一声，“倒是不知是谁如此处心积虑了”
　　“唉，可惜我们不能明查，皇宫守卫森严，大晚上的去瞧又什么都发现不了”桃红一撇嘴。
　　“那也未必”庚鸣接着说道：“今早属下过去查看发现榕树干上有绳子的勒痕，地上残留的东西也只是猪肉而已”
　　桃红闻言一拍手，“对了，那个叫月依的宫女见到猫妖的时候旁边也是一棵大树”
　　“有勒痕，说明此物需要依靠树干借力”谢长云两指轻点，思索道：“姚大喝了酒没认出这东西是个假物，可月依却没有，而且，月依又是谁放出来的，一个不认识的宫女是怎么将她带出安淑宫的？这话，还真是破绽百出了”
　　桃红想了想，说道：“而且那条路虽说可以到临华殿，可却不是宫女常走的道，还会绕一段路，但按着群青打探到的，月依这段时日除了那晚见了那个不知是谁的宫女，确实并未见过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