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摹》楠枝nanz

5、第五章

　　艺术节不只是舞台，整个学校都在节日的氛围当中。从早上七点多开始各个学校的小组织就开始了自己的部署。
　　小彩旗小气球什么的挂一路。每隔二十米就有一个易拉宝上面是顾思淳的画下面是会场引路信息，到了四点多这些基础设施就办好了，甚至有几台蓄势待发的无人机。
　　“我靠，这也太……我靠……”
　　几个人都没想过学校能玩这么大的，庄飞摸摸胳膊肘后怕，差点为了5分冲动一下，只要是丢人了可真是三百六十度高清版。
　　“这咱小顾总的排面，绝了啊，打进门一路跟到出门。”
　　杜欣站在一个易拉宝前面细细品味。
　　“没有小顾总，这家得散一半！”
　　顾思淳一点都不谦虚，顺着杆子就爬快顶天上去了。
　　小顾总怎么来的呢，这些个日子顾思淳帮宣传部跑前跑后的，被宣传部老师也是学校美术学科组组长的老姚在艺术节名录上写了比“技术总监”。
　　当然，这总监少说十个。
　　但是小顾总就一个。
　　十中的活动一直都是对外开放的，许多学生都会叫上家长，或者周围的居民也会去凑凑热闹。
　　这时候学生会作用不就有了吗？以付言为首在校门口站了一排做疏导工作。
　　哎，真忙啊。
　　顾思淳本来想叫顾思远来着，但是顾思远一个消息也不回估计是忙着呢。
　　不来正好，这个学校不能有第二个小顾总！
　　几个人都去找自己的家长了，就剩顾思淳无所事事。
　　当然老姚不能让他闲着。
　　抄起一台佳能就塞他手里，甚至还有一个云台。
　　“舞台没搭好，拍什么？校园废墟？”
　　“你溜达着吧，就当保护机子了，租的，得还。”
　　没说两句老姚又去抓别的苦力去了。顾思淳把相机安好开始无所事事地溜达。
　　艺术节开始要晚上七点，主舞台还在搭，依然是个废墟风。于是无所事事的学生集中到了分会场。
　　一条街和夜市一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钓鱼，卖花，小灯牌，甚至还有支摊画速写的。
　　看见顾思淳的相机班花班草全被推到了前面，几股人潮要给他淹里面了。
　　怎么说，又混乱又有序。
　　好不容易挤出来又被几个比较熟的学长学姐拉去关东煮小吃摊吃了点，一家同学不说两家话，连关东煮机子是乐乐超市50块钱一天租的都和他说。
　　差不多六点钟主舞台亮起灯，伴随夕阳开始闪烁倒计时艺术节的开幕。台下早就是人山人海占座的人。
　　顾思淳也不和他们挤，在操场上围的库房顶站了个高地。
　　“你这是在最繁华的世界找一处安静啊。”
　　付言顺着梯子爬上来坐在他身边。
　　“懂不懂小隐山间，大隐人间。”
　　话说着把关东煮往他身边推了推。
　　“看你这么久没回来，以为你也去找父母了。”
　　“我妈不凑热闹。”
　　开幕式才刚开始就十分精彩，前前后后七八个烟花桶争相绽放，红黄蓝绿各种灯光不要钱一样满地撒。
　　顾思淳眉头一皱把相机默默扣下，余光看见付言摘了眼镜用两只手并在一起当成帽檐遮在眉骨上面。
　　“我没参与开幕式的设计。”
　　“嗯？”
　　“……没什么。”
　　这种花红柳绿的审美一看就是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校长想出来的，花了钱就要多炫一点。
　　好在中间舞台并没有他们的插手，效果好的不得了。尤其是从他们两个这个山顶视角可谓一览无余。
　　本次舞台整个成本很高，甚至两台大摇臂实时转播到后面大屏幕上。
　　大摇臂范围很大甚至能甩到他们这边，没等顾思淳反应过来就被付言薅了一把正对着大屏幕比了一个耶。
　　两个帅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太二了吧！
　　但是挺帅的。
　　还是很二！
　　两个人胳膊搭在一起跟着那个音乐傻乐好不容易缓过来就被一巴掌呼在后背上。
　　“你俩自己跑这玩不带我们！”
　　侯羽康在大屏幕上看见他俩两张脸后顺着大摇臂的方向一路爬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一起爬的。
　　“走走走，下去玩，这上边坐不了这么多人。”
　　顾思淳乐劲还没过去蹬着梯子就往下走，落了地还不忘揉一揉胳膊上被撞到的麻筋。
　　“去下边吧，韩旭给占的位置，看心心表演。”
　　“杜欣说他在台上看不见谁的脸下来以后就一人赏一脑瓜崩。”
　　庄飞走在最前面开路，人高马大的一道过去全都闪了。
　　此时韩旭一个人屁股坐了两个位置，脚还搭着一个位置另一头一只胳膊摁着椅背。
　　他们几个再磨蹭会儿他得躺下看。
　　好在付言这人还算义气给他带了根雪糕，几个人挤在一起，顾思淳把相机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立住等着杜欣上台。
　　杜欣穿着一身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个长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裤子，整体一副淡雅的模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口唱情歌了。
　　然后搬来凳子，从助演手里接过琵琶，来了一首英文放克。
　　闭上眼睛哪哪都好，睁开眼睛哪哪都不舒服。
　　好在哥几个给面子，掌声比笑声大。
　　“我就会弹琵琶，差不多。”
　　“这像什么，就走在古色古香的苏州庭园里然后迎面走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张嘴说‘您吃了吗’。”
　　猴王做作地转了几圈然后停在韩旭面前冲他甩了下手腕，韩旭接过来然后冲着他的下巴隔空甩了一巴掌。
　　“为什么不能是金发碧眼的帅哥。”
　　杜欣把一边笑的抽不上气的庄飞一把推到了一米七的张诚身上，给他砸一踉跄。
　　“可能金发碧眼的帅哥不会问你吃没吃吧。”
　　顾思淳从刚开始就乐的停不下来，这会儿看这帮朋友还有点想月月鸟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在不在？
　　——玩够了才想起我吧。
　　——哪有。
　　——明天就国庆了，回来吗？
　　——回，先回家，得跟我妈吃顿饭。
　　——行，到时候联系。
　　关了聊天框才发现朋友圈顶上有十几条消息。
　　他最近一条就是艺术节转播分享。下面都是以前同学的各种足记，羡慕的，期待的，聊天的，还挺热闹。
　　紧挨一条是付言的，现场路线指引，附带一张被大摇臂拍到的图片。下面评论里是侯羽康对于被盗图的悲愤控诉。
　　“靠！敷衍死你得了盗图狗！”
　　顾思淳猛跨两步追上前面的付言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付言闪身一躲擦了个边。
　　“我不会拍照。”
　　“……”
　　“真的，我这会拍游客照。”
　　照片上标准的剪刀手加上和身份证一样标准的微笑实在是诚恳到顾思淳说不出话来。
　　真的不会，真的不能再真了。
　　顾思淳上去拍了拍他那一脚踹上去的灰安慰了他一下。
　　冤枉你了呢。
　　九点多压轴节目正式上演，一直以来活在宣传中的惊喜表演。
　　这会儿人最齐全，下面一排乌泱泱地站了一片。
　　顾思淳从刚开始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相机之到了最中间，面色凝重。
　　他觉得压轴应该也是校长团的主意……
　　果然，一排排老老师身着正装打起领带，面容微笑，LED显示屏上牡丹康乃馨百花齐放，一行金灿灿的“献礼国庆，做优秀中国人”跃然屏幕。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果然如此。
　　顾思淳捂着脸倾听者老一辈的歌谣。
　　主唱是他们语文老师地中海，地中海不秃，是一个儒雅随和又很帅的老先生，只是名字叫齐崇海，第一次上课自我介绍的时候忘了谁空耳出来的梗。
　　全场肃穆最后给出热烈的掌声。
　　六个主持人最后上台手拉手宣告晚会结束在又一波红黄蓝绿的灯光烟花下放出一个小手持礼花，宣告国庆假期到来。
　　小礼花显得那么精致和尴尬。
　　“那就国庆快乐？”
　　“同……同乐？”
　　不知道谁问的也不知道谁答的。
　　乐过玩过笑过大家反而不舍得走了，到了快十一点操场上除了各班值日生还有不少依依惜别的同学。
　　老姚把相机码齐，把sd卡都抽了出来，学校电脑这时候突然开始罢工了，领导明天还要成片急得直冒火。
　　“小顾总回家加个班呗？拷一份发我邮箱？”
　　宣传部部长薅了一把头发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成。”
　　真不想熬夜啊……
　　但是照片还挺有意思的，中间还有几张付言站在校门口引导家长的样子。
　　嘿，挺帅。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操场上逗留的学生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付言为首的学生会这会儿还在操场上挨个班分担区转悠，检查卫生扣分。
　　顾思淳低着头玩相机跟在他旁边。
　　眼看着操场上人越来越少，两个人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准确来说付言还没有走的意思。
　　“你不想回家。”
　　“嗯。”
　　这个反应是顾思淳意外的。
　　正常人不是都会否定一下或者多少逃避一下吗？
　　“你不也是吗，市内重点高中比十中好的不止一个。”
　　付言垂着眼睑看手中的计分板，他心里是羡慕的，羡慕顾思淳有地方能跑。
　　如果此刻他抬起头看顾思淳一眼，那种羡慕就会溢出来。
　　太丢人了。
　　顾思淳抬了下手想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但是又不知道该出于什么样的立场什么样的角度安慰他。
　　那只手也只能是在空中隔着空气小小地停顿了一下就放下了。
　　“那你……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脑子没跟上嘴，这都能问出来。
　　“害怕。”
　　“啥？”
　　“我妈是会吃人的神仙，指不定哪天我就被吃了。”
　　顾思淳CPU都冒出香气了也没想明白这段话有什么隐喻，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对视，直到付言绷不住笑出来。
　　“靠，你不耍人会死啊！”
　　“不会死，但会失去快乐。”
　　不然乐的走不动，站在原地乐的肩膀直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抬头就和顾思淳满含愤怒眼神对上了。
　　“我没有想过你会信。”
　　“这个学霸一天两天神叨叨的，谁知道你是个什么隐喻啊。”
　　看他的眉头仍然没有放松的意思付言觉得自己玩笑可能开过了。
　　他是很认真的在关心他。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至少在他记忆里没有从老妈的眼神里看到过这种关心。
　　“不全是假的，没骗你。”
　　他真的害怕回家，害怕着属于母亲的一切。
　　顾思淳恍惚间感觉到付言身上“那种从内里而来的悲伤。
　　这种悲伤似乎一直都在他身上，只是这是第一次把它拿出来给他看。
　　仔细想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近，满打满算刚认识不到两个月，他又何必和自己分享家里的事情？
　　顾思淳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到底在生什么气，这会儿还感觉挺过分的。
　　他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让他恐惧到不敢回家，自己老妈虽然烦人但也只是让他不想要和他说话而已，更多的是烦躁却从我有过恐惧。
　　挺心塞的。
　　付言看着顾思淳的表情，那就像是在可怜他，别开了眼神，抬手在他的发梢上揉了一圈儿。
　　聊完心活干完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在这里闲逛，两个人在路口分道扬镳，晃晃悠悠的这一天就真的过去了。
　　十一假期顾思淳是回家过的，回家第一天先去跟赵鹏程叙旧，顺手还帮初中同学看了半天妹妹。
　　小姑娘又可爱又聪明，可惜双腿有问题，除了站立什么也做不到。
　　当然，晚饭还和老妈干了一架。
　　顾思淳不可否认他考十中的目的不纯，但对于这个结果老妈一直很满意，毕竟三模他的成绩还处在及格线，最后能走入一个重点高中已经使她十分满意了。
　　因此这顿晚饭最一开始氛围很是不错，尤其中间夹着老爸和顾思远调和他们两个的关系，他俩一般也干不起来。
　　“我听说你们前几天考试了？”
　　顾思淳眼神带刀子一般的飞去了顾思远那边，他哥快给眉毛挤掉了疯狂否认。
　　“考了个摸底。”
　　“出成绩了吗？”
　　“没，高不了，我又不是天才。”
　　“我从没说过你是天才，你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你明明可以很优秀你的中考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能力呢？”
　　又来了。
　　“那次运气好蒙对的多。”
　　接下来又是我妈的一篇努力论，说他从小到大努力就能成功云云。老爸时不时戳他两下，顾思淳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出去了，偶尔往我妈碗里夹两片菜，试图用饭堵住她的表达欲，然后被面部改色的放到老爸的碗里。
　　“库房里你堆的画儿去哪儿了？”
　　“卖了。”
　　“呵，那种东西能卖到哪儿去。”
　　顾思淳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本来不想吵架，一直在认真吃饭，也没有正经回过他妈的话。
　　“那是，你马总看的话都是世界名画，我这种民间小作坊您哪能看得上啊。”
　　“你是不是要和我吵。”
　　“我没有啊，我哪敢啊？别瞎给我扣帽子。”
　　顾思淳抓紧扒两口饭，放下了碗筷。
　　“吃饱了，月月还等着我呢。”
　　“顾思淳，我是你妈妈，我都是在为了让你未来少走弯路，你能不能懂啊？从没有阻止过你画画，但是你能不能分清主次！那只能是爱好！”
　　“听不懂。”
　　“我和你哥哥天天这么拼命，把你未来的路都铺好了，只要跟着我们走就行了！能不能稍微懂点儿事儿？””
　　“懂不了，我又不是听话的好小孩儿。”
　　老爸没想到老妈会直接扔了碗筷站起来把这场思想教育继续下去。
　　一顿本来祥和的家庭聚会突然就布满了火药味儿。
　　“都行了！今天过节都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孩子才上高中这个月压力很大不容易，你就不能等吃完饭再说！还有你，少呛两句你妈行不行，你妈高血压还没好呢，你就这么气她？”
　　老爸说这段话的时候，时不时还摸摸之前阑尾炎手术的伤口，顾思远看见赶紧接过话头转到老爸的身体上。
　　“伤口又疼了吧，去沙发上待会儿吧。”
　　转头爷俩就到了客厅沙发上，老妈眼神跟着他们去厨房接了杯热水，也跟了过去。接到顾思远的眼神儿顾思淳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儿。
　　战火被阑尾平息了。
　　国庆期间老妈给家里的阿姨放假了，这会儿他只能亲自做家务，老爸说要帮她被回绝了，顾思远在餐厅收拾顺便唠嗑稳定老妈情绪。
　　这边老爸拽着顾思淳联络感情。
　　“你们学校的直播我看了。”
　　“帅吧？我参与的设计。”
　　顾思淳扬了扬脖子，他喜欢和老爸唠嗑儿，老爸总是会说些他爱听的。
　　“帅，尤其是开幕式和闭幕式，视觉效果很强，看着就有钱。结尾那首歌也好听，我们公司年会也唱过。”
　　“……”
　　不知道老爸对于琵琶放克和烟花会大合唱喜欢哪个……
　　“其实你可以和我说，我能给你们赠票，带你们进去看现场。”
　　“你妈妈要开会呀，我哪能乱跑啊，出了什么事儿我得顶上。”
　　公司老妈是老大，老爸是副手，当然家里也是这样。从前是老妈主内，老爸主外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的身体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就反过来了。
　　老妈也越来越凶。
　　“你妈也看了，还夸你好看来着。”
　　那个大摇臂又一次冲进了他脑子里，一瞬间剪刀手，微笑，怼脸，画面感袭来。
　　他宁可没听过这个夸奖。
　　哎，十一假期……得找点事做……
　　也不知道付言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