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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昏时 ...

  •   “所以你喊我来这里做什么?”
      总旧习以为常地揉了揉险些被把旧扭脱臼的手臂,一脸嫌弃地说。
      “我好端端在天机阁里,又被你拉来当苦工。”

      “什么苦工?这活写了我名字非得我|干吗?要论资历,也理应你揽这活!”
      把旧愤愤不平地扯开衣袖,又说。
      “再说,若不是我分不了身,还需你来吗?”
      他忽然又想到秋岁引的凭空符,瞥了总旧一眼。
      “不过,你之后莫要对我感恩戴德行叩首大礼就好。”

      总旧嗤笑,对这句话不予理会。

      把旧懒得多说,直奔主题。
      “书带了没有?”

      把旧一路朝说书人指的方向走去,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秽的踪迹。城内一片安详,热闹又干净,半点黑色或灰色的烟雾都没有。
      但秋岁引也没对说书人的话有质疑,想必此信息也没有错。

      于是他一路走到了这里,再往里就是王家府邸,而王家府邸背后是座山,越过山就出了他们所管辖的范围。
      从各种线索来看,王家确实很有嫌疑,但把旧在府邸附近又转了一圈,始终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连墙都是干干净净的,丝毫不染灰尘。

      先前好歹瞧着了一点踪迹,想要进去查看都被拦了一通,现下什么也没瞧见,更没理进去。
      虽说道者在生界具有威望,甚至不用给证据给理由就能随意进出各处,但不仅现在道者没有这种威望了,而且把旧也不是那种私闯民宅的人。
      所以,把旧只是在附近晃悠,没有私自进去。

      但他也不是白晃悠,至少想到了一种古老的咒,可以显物。只不过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并没有费时去学。
      于是把旧干脆把总旧唤来,既可当差使,还可让总旧见识一下前辈的厉害,激励他些。

      结果等的过程中,他都不知道转了几圈,又遇到了那小贩,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总旧。

      “是这本吧?”
      总旧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把旧。
      “满天机阁的书也就只有你看,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倒是不看,你单顾着看从半生界偷来的那本符书了。”
      把旧接过书,呛了一句。

      总旧噎了一下,无话可说,摸摸鼻子凑前去看把旧翻开的书。

      把旧哗啦啦地把书翻开,没一会儿,就找到了。

      显市咒,此咒可显万物,无论生死,无论天地。
      旁边还有一处小小的一行字,但被画掉了。

      “这什么?”
      总旧指着那行被墨涂黑的部分,仔细辨认。
      “注什么命什么……”

      “你管是什么?”
      把旧一把推开总旧,指着上面那行字说道。
      “显万物,应该也能把秽显出来。”

      总旧被推开后也懒得凑热闹,摆摆衣袖,泼冷水道。
      “你且看这咒这般复杂,能不能画出是一回事,画出来后能不能有用又是另一回事。再者,你若想进去就直接进去,他们又阻拦不了,便是不让他们察觉也可。你要是费了功夫使这劳什子显市咒,发觉里头真藏了秽,他们就会因你的发现而对你一改前态毕恭毕敬地请你进去了?”
      总旧的语气十分淡然。
      “先不说这家人有没有猫腻,就是你单方面的说辞也不可能让他们改变态度。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到他们自讨苦吃了之后,自然会以恭敬大礼请我们出手。”

      把旧站在总旧身边,比总旧稍矮些,但总旧没有侧头,更没有低头,所以在把旧的角度来看,总旧斜看把旧的眼神像是睥睨。

      “若此次不只是藏了秽呢?若此次的事情远比你我所想象的都要重大呢?若此次是可以危及全城百姓、甚至生界所有生人呢?若真是如此,这罪责自然也怪不到你头上,但,那些生人要如何?你要如何?跑回半生界,然后笑我们愚钝、笑我们不早点跪求你出手吗?”
      把旧一边说,一边捏紧拳头,书页被折皱。

      总旧自觉说错话,刚要解释,被把旧打断。

      “我知你只是笑我古板尊礼,但我有分寸。”
      他抬起头直视总旧,说。
      “这宅不给我进,我必然会闯,我不会为了你所说古板无趣的规矩礼节而坏事。只是,查明究竟有无异常是我的事,我得确认我闯的得当,而非用这身功夫胡作非为。”
      把旧红着眼,一字一句地说。
      “费时费力,只为我心清明。”

      这是少有的,把旧生气后没有大打出手,而是一顿言语输出之后就不搭理他了。
      总旧蹲在旁边偷偷瞄了一眼认真学咒的把旧,不敢吱声。

      他们之间本就有观念冲突的地方,以前没少吵。只不过以前总旧嫌把旧年龄小,不屑争辩,总让着他,说不到两句就主动认输。
      现在一晃眼,以前那催着他摘树上果子的小屁孩儿都长大了,不仅辟了谷,还能说出一番讲解来了,把他说的哑口无言——虽然他确实有错在先。

      总旧现在莫名生出点“儿大不由父”般的老父亲心酸,看着都快有自己高了的把旧,总怀念以前那个随意揉搓的小团子。

      还没等总旧生出点鳄鱼泪来,他就瞧见前方多了个身影。
      总旧顺着那破破烂烂的布料往上看,还没看到来者面容,就听见耳边是把旧清脆的声音。
      “前辈。”

      来者正是秋岁引。

      他寻思着他才穿不到一个白天就已经把掌柜借的道袍给穿破了一个口子,不好意思再损坏了,于是修复如初之后就换回了自己的破烂衣服。毕竟平常的破损还能用咒修复,但要是被什么符什么咒打中,那就只能靠人工手缝了。

      秋岁引分别向他们作揖。
      “把旧道友,总旧道友。”

      把旧也迅速回了个礼,而总旧心里还纳闷着把旧刚刚那声“前辈”怎么这么耳熟。

      冥思苦想许久,总旧一捶手,恍然发现这声清脆的“前辈”和把旧小时候喊他“师兄”时所差无几。
      他愤而想道:辛苦养大的师弟不把自己当父亲供着就算了,竟还比不上今日刚识得的人!

      秋岁引无故受了总旧悲愤的眼神,莫名慌张,连忙把手上还未吃完的绿豆糕递过去。
      “总旧道友,可要尝些?”

      总旧那八字胡卷曲起来,极有风骨地拒绝,手指指向秋岁引怀里那摞糕点。
      “我要没开过的。”

      把旧没眼看自家师兄的风骨,默默举起了书本,继续学咒。

      有了这糕点的情分在,秋岁引和总旧一人捧一包糕点,气氛极其友善地在一旁边吃边交流情报。

      “显市咒?为何要用上显市咒?”
      秋岁引拍拍手掌,把吃完剩下的油纸塞到兜里,走到把旧身边看那本书。
      “这咒轻易学不来,再者,这咒包含太多内容,过于繁琐。若只想查看秽,可以简化。”

      总旧刚才在这咒上面和把旧吵过一次,现下不敢再惹把旧不快。他正要拉开秋岁引,想要暗示这小子现在不能惹,无论有用没用都让他自个学吧。
      结果秋岁引向把旧比划了两下,又简单说了一两句,把旧就满脸顿悟。
      “原来如此,我懂了。”

      总旧刚要拉扯秋岁引衣袖的手停在半空,他一脸震惊地看向把旧。

      把旧完全不同于之前争辩时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满脸的高兴。
      “谢谢前辈指点。”

      “指点谈不上,谈不上。”
      秋岁引笑呵呵摆摆手,终于注意到总旧那要悬未悬的手,诧异道。
      “总旧道友是想说些什么吗?”

      这回轮到总旧要哭不哭了,他吞下那满口心酸,也摆手沧桑道。
      “无事,不过是忽然发觉孩子大了,不亲近老父亲了。”

      把旧翻了个白眼,不理会总旧,对秋岁引说道。
      “前辈为何说用不上显市咒?”

      “这……你先学着,学会再说。”
      秋岁引避而不谈,从仅剩的两包糕点中拿了一包递给总旧,又要拿走总旧手上吃完剩下的油纸。
      “总旧道友,可还要?”

      “要。”
      总旧化悲愤为食欲,把油纸给秋岁引,接过那包糕点。

      秋岁引笑呵呵地收起了那张油纸,也拆开了一包,蹲在一块吃了起来。

      其他人是看不见的,在这片天地,他们所见的道都是透彻,不透彻的都是物。这种透彻,也是秋岁引经常看到的,他很喜欢这透彻的天地。
      但现下正是黄昏,他眼中的天地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城内家家户户都回了归处,开始捣鼓那灶台烧火,炊烟袅袅升起。暮鸟,落日,赤霞,炊烟,这是黄昏时。
      而在秋岁引眼里,天地混浊。

      远处夕阳无限好,可是夹带着灰蒙;像向上流淌小溪的炊烟,可全是污浊;干净洁白的围墙,可全被铺满黑色。远处为灰,近处为黑,眼前为墨。

      这些黑色的污浊就是秽,未成形、只是漂浮在世间的秽。这些未成形的秽是对人造不成什么伤害的,或者说,对任何都产生不了影响。它是无形的。
      黄昏时,秋岁引能看到这些成型或未成型的秽,而这满城未成形的秽,全都涌向着王家府邸。

      所以秋岁引才说用不上显市咒。既然咒只是为了确定里头有没猫腻,那现下这场景,不证自明。
      只不过,还是不要打击了小孩儿的积极性。

      秋岁引塞下最后一口,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将总旧和自己手上的油纸折叠好,收起。

      他站了起来,周围的墨色立马就有了偏移。

      秋岁引的周围是唯一的净土,是秽不敢靠近的地方。

      秋岁引发现,宋换符好像不见了。
      这种不见不是说匿了,或是不出声,而是暂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秋岁引也不清楚,但他大概知道,宋换符现在在作甚。

      秋岁引没有打扰正在认真学习的把旧,向总旧打了个招呼,绕着这围墙逛了一圈。

      围墙望过去是看不到的,无论是秽还是物。
      不过不要紧,进去之后自然就看到了。

      秋岁引逛完一圈,正要回去时,忽地眼前景扭曲了一番,一片黑暗。
      他面前是围墙里,眼前看不见的现在都看见了,一片墨——那是巨大的、已成型的秽。那秽过于巨大,从围墙里伸张到围墙外,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

      秋岁引伫立在墙外,周围是唯一的白,像是站在黑暗里唯一带有光束的地方。

      一声破喉咙嗓音从远处黑暗中传来。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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