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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两袖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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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缘于天地之力,道者向其借力,所使之力则为道。道有载体即为符,无载体则为咒。
天地之力不可长留,故道转瞬而逝。道借物而存,非一般人能为也。
正因为如此,所以几乎每位道者都会使咒,但符却开辟一派系。
咒直接画在虚空之中,然后借了力,形成道,便可使用。有时也会使用外物来辅助,如使道者血液等等,但大多数咒无需如此。
但咒受时间空间限制,不可长存,不可追击。
而符画在物体上,则从借力变为偷。咒之所以是借力,是因为借了即用,源于天地归于天地。符则不然,将天地之力暂存一物,不知何时归还,故为偷。所以,画符就是避着天道之眼偷天道之力。
画符所需条件严苛,天赋极佳的道者,为道器的毛笔,上好的朱砂,符纸。这些条件并非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条件只是第一条。只是,大多数道者需要满足四种条件才可画符,有些更甚,还需穿上上好的道袍之类。
符破了时间空间限制,可久留,甚至永留,也可远距离使用。
当道不用外物即可形成符时,这种符就叫做凭空符。顾名思义,凭空画符。
把旧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
在他短暂的人生当中,他至今只从他师兄口中说过半生界有能够不用朱砂不用特定符纸也能画符的道者,还没真正听过有哪位能画凭空符的道者呢。
这要是被总旧知道,他不得乐死了能够结识这样的道者。
把旧呆呆地想。
“敢问前辈是半生界哪位大能(注1)?”
把旧好半天缓过来,秉着呼吸小心问道。
秋岁引连忙咳了好几下,挥手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瞥见那位都快要摆来小凳拿来瓜子看戏的说书人,冷汗直冒,转移话题道。
“老先生又是哪位大能?”
把旧的视线果然转移过去了,看向说书人。
说书人看好戏的高兴劲还没升上来,就被当枪口使了,面对两道目光,莫名紧张。
“什、什么?”
“也是,老先生又是哪位大能?”
把旧跟着猜测。
“身形佝偻,鹤骨鸡肤,白发婆娑,虽声如洪钟,但到底是说书人,这也正常。不过,能跑这么快,这般矫健,还破了前辈的符,必然也不是常人。”
把旧前面的话还让说书人颇有底气,结果越听越不对劲,那底气也不知所踪了。
“爱锻炼不行吗?我……我年轻时可是运……运斤成风的武者。”
说书人没敢去看秋岁引探究的眼神,强词夺理道。
“再说了,谁破他的符了?我只说我把那油纸给毁了,可谁证明那油纸是他的符?有证据吗?”
这证据确实难找,若他死咬着不是他,也不能逼供。
把旧望向秋岁引。说书人也有底气了,丝毫不惧地看着秋岁引。
顶着两道目光,秋岁引当即掏兜,一伸手,就是一堆破烂垃圾。
一根竹签,一枚不知名果子,一枚玉石,三枚铜钱,一片金属碎片,一堆板栗壳和垃圾。
空气再次凝固。
把旧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竹签还是那冰糖葫芦串子吃剩的垃圾,板栗壳之所以只有这么少大概是因为在城里跑的时候吃得差不多了,也有地扔垃圾。而剩下那堆纸屑垃圾,大概是红纸墨字的桂花糕标签。
“你拿这堆垃圾证明?”
说书人语塞。
秋岁引用手扒拉了两下,发现少了东西,原先那堆金属碎片只剩一片了,两枚果子也只剩一枚,还有最重要的证据没了!
他伸手一模,发现这衣袖赫然一个口子,正往里灌着风。若是另一衣袖也来个口子,那可谓是真正的两袖清风了——字面意义上和实际意义上都是。
秋岁引看着这口子,大概猜到是冰糖葫芦的竹签所致。他悲愤想道:莫不是这一路都在掉物件?
虽然掉的都不能说是宝贵,甚至也能说是无所谓的身外之物,但这相当于一路上都在乱扔垃圾啊!
秋岁引独自悲愤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把旧一锤手,恍然大悟道。
“前辈是想说,那红纸墨字的桂花糕标签就是证据!”
说书人和秋岁引同时望过去,皆是一脸茫然和疑惑。
“像前辈这样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小错误,又怎么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眼就认定是你。所以,只有可能是一个原因了。前辈早料到符会被毁坏,所以用了子母符原理。”
把旧滔滔不绝地说着,拿起秋岁引手中的那堆皱在一起的纸垃圾,展开给说书人看。
“子符追击,母符留下,若子符被毁,母符可知子符被何人毁。现下,只需前辈使用母符,就可知道是不是你毁的符。”
秋岁引瞧着把旧这笃定的模样,十分敬佩他的脑洞,并暗自决定,若是把旧当了说书人,他一定捧场。
当时这么紧急,他都快要噎死了,哪里有空想什么子母符原理,能多下一个定位符都多亏了宋换符。再者,把旧不学符不知道,虽然符能用万物,但有字的物品是万万不能用的,这是忌讳。
可幸的是,说书人也不懂符。
他扭头看向秋岁引,满脸问号,像是在问:这是真的吗?
秋岁引见说书人真被把旧唬到了,连忙配合把旧,把剩下那堆破烂收到另一个没破洞的衣袖里,笑而不语,装得一副神秘。
证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子母符,而是定位符。
他当时留了个心眼,没让定位符自焚完,留了点收回。虽然就算定位符不自焚也没了作用,是废符,但留了本体就可以当作媒介,届时用溯回咒也有媒介。
秋岁引自觉没有撒谎,确实有证据,只不过把旧猜错了,到时真要他使用那红纸墨子的桂花糕标签就再说吧。所以秋岁引一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得很。
说书人大抵是被秋岁引的笑而不语给震住了,改口道。
“没错是我,那符是我破的。”
说书人实在是被他们问怕了,把旧刚要开口,他就连忙制止道。
“等等等等。不该说之事不可说,不该知之事不可问,你们学道之人竟不懂得吗?我只说我能说的事情,多余的你们知道了也是折煞自身。”
这话就合秋岁引意了,他笑吟吟道。
“那就劳烦老先生说说能说的事吧。”
说书人噎了一下,指了个方向。
“秽跑到那边去了。”
把旧看过去,那里在城内。
把旧先一步离开了,秋岁引等了一会儿,对说书人作揖道。
“老先生可是做局之人?”
说书人倒吸一口冷气,敢情原先你在人前问得还算矜持了。
“不可说——”
他没好气地拍拍衣袖站起来,看向秋岁引,道。
“不可问。”
他悠悠然说完之后,自顾自走了。
秋岁引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不过秋岁引不是进城,他还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做——捡垃圾。
秋岁引原路返回,一路低着头瞪着眼找掉了一路的垃圾,也弯腰捡了一路的垃圾。
不知道是算得准还是乌鸦嘴,杂货小贩今天一上午还真没什么收入。
他推着小货车在四处逛,宁愿相信上午那道士是真的有些本事,毕竟眼看就要日落西山,也该回去了。
走着走着,他忽地发现自己推着车远离了集市最闹之处。现下这里空无一人,正是城里最富的人家——王家府邸。
这王家府邸是真的气派,前后霸占了半条街,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算是一手遮天了。
杂货小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恼糊涂。他想着今天大概是开张不了了,推着车转个弯就要离开,碰到了王家的小厮。
小厮匆匆路过,瞥见杂货小贩的小货车,停了脚步,二话不说就拿起了中间那木偶。
杂货小贩见有戏,正要推销。谁知小厮叩了叩木偶,觉其是空心的,喜上眉梢,立马就扔了一荷包在货车架上,拿着木偶离开了。
虽无礼了些,但小贩是得到了一笔飞来横财,自然也没生气。
小贩一边笑嘻嘻地数着荷包里的钱财,一边嘀咕道。
“先前就听说王家在搜集各种空心物什,当时还没放在心上。若是早些来,这钱财也能更早入我口袋。只不过,王家的小厮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礼……”
“你在此作甚?”
忽地身后一道声音。
小贩连忙藏起荷包,转身瞧过去,发觉竟是把旧道者。
小贩暗自叫苦,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连碰上了两回道者。
他立马向把旧作揖,就要离开。
“道者可是在此有要务?我这就离开。”
把旧自觉自己长得不吓人,而且据师兄所说,他这样剑眉星目的,在半生界会很受欢迎。只是在生界,除去师傅和师兄,就没几个对他有着正常态度的。
他瞧着这惶恐的神情,又想起了秋岁引之前说的,想要摆出副和善的神情,胡乱说道。
“不……并无,只是……想要瞧瞧你这小铺。”
这和善大概是没有效果,因为那小贩的神色像是有口烂牙一般,牙疼得扭曲。
“道者随意瞧,要什么都可拿去。”
这是把他当作白拿东西的老赖了。
把旧静默,不知怎么解释,他低头瞧那小铺,随手指了指铺上唯一的道冠。
“它。”
小贩多年的职业操守,下意识开始推销。
“这是芙蓉冠,插子午簪。它可是我从……”
忽地,他卡了壳,也自知对面那道者比自己懂得多。于是他闭了嘴,恭敬递给把旧。
把旧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结果一摸,才恍然想起自己把钱都给了秋岁引。
他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小贩见半天没动静,稍微抬眼瞧,只见到把旧眼神躲闪,耳根微红,支吾道。
“可、可否赊账?”
小贩本来也没想过能收钱。只不过,没想到向来板着脸的把旧道者还有这般窘态。
这时,总旧慢吞吞地撇着八字胡来救场了——只不过,着实不靠谱。
总旧先是对把旧进行钱财交易一事表示诧异,之后大咧咧地接过了那道冠,恬不知耻地说。
“虽然师弟你知我一向只戴道巾,不过这心意我领了。”
“不是给你的!”
总旧一来,把旧的窘迫都没了,全化为怒气。他一把抢过来,又拉过总旧的衣领压低声音骂道。
“让你三更来你是不是还要五更才到?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总旧望天,装听不懂。
把旧正要再骂,瞥见悄悄看戏的小贩,松了手没有再说。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总旧理直气壮地道。
“付钱。”
总旧这回是真没听懂。
“……回去还你。”
把旧变扭地补充了一句。
最终,小贩收获满满。不仅得了钱财,还看足了戏。
真没想到那两位高高在上的道者还有这般接地气的时候,小贩在总旧毫不收敛的笑声及把旧恼羞成怒大打出手的背景音下悠悠然推着小货车离开时想,不过,那小道长果真算的没错,下午真是运气爆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