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者多助》入特

4、略胜一筹

　　虽然秋岁引说的是“稍后再见”，但等宋换符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宋换符瞧着站在小摊前一身整洁的秋岁引，憋着一口气，努力平息内心的怒火。任谁无故被人为的方式昏睡了一晚都不会开心，更何况他还没这么憋屈过。

　　现下秋岁引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面前就是摆着小玩意的小摊子。他也没穿着原先那破破烂烂的那件，而是换了一件青色道袍，这大概是昨夜掌柜送来的。
　　虽然这件青色的道袍不像原先那件破烂，但款式简单，完全没有之前那般的尊贵华气——当然，如果原先那件不破烂的话。

　　秋岁引穿上这青色道袍，立马就从温润的落魄君子成了随心肆意的山上道士。昨夜散落的长发现如今也盘起，只不过好像用的是一根树枝盘起的。因为没有发冠，这盘起的头发也松松垮垮，要落不落，更显潇洒。

　　摊前小贩眼神怪异地看着站在这许久的人，也不知到底该不该驱逐。
　　从开始摆摊就见到这人站过来，问买不买又说没钱，之后就自顾自站着，好像用身体力行表示对这个小摊的支持。

　　“小道长，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做什么来做这行业？”
　　小贩忍无可忍，开口搭话。他手指往前指，小声说道。
　　“你瞧见最前面的天机阁没有？里面可是有着三个货真价实的道者，你这冒牌货道士还敢往前凑？”

　　自半生界和生界的关系逐渐紧密起来，生界的人见识到了半生界的人的能耐，也不由幻想着拥有操雷霆唤风雨晓天意的能力。
　　但这属于种群天赋，人类也无法拥有鱼类在水中遨游的能力，所以就算是有道者手把手教生人如何画符，生人也是无法掌握这项能力的。
　　这批学习道者的人就被称为道士。

　　现在生界几乎是每个地方都会有天机阁的设立，有了正版的道者，谁还会理会学艺不精的冒牌货道士。于是乎，越来越少人当道士，道士也成了稀有产物。
　　只不过，稀有归稀有，还是没多少人待见道士的。

　　生人们则是经常被装神弄鬼的道士骗钱财，而道者则是看不上这些道士。

　　小贩把秋岁引当作是道士也不无依据。
　　因为道袍向来都是只有道士和道者才穿的。而这种简陋的道袍只有道士才穿，道者穿在身上的道袍再怎么简单也不会是这样简陋。

　　而秋岁引昨儿个穿的衣服虽然不至于是被认为道士，但碍于太过破烂，出场也太过狼狈，丝毫没有道者的气度，出手又是三枚铜钱，惹得掌柜没有把这个得道者认为是道者而是道士，给了这般的道袍。

　　“啊，瞧见了。”
　　秋岁引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笑道。
　　“道者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吃人。”

　　“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那小贩噎了一下，骂了一声也不想管这个胆大的道士了，催促着赶人。
　　“你不买就走吧，别挡在我摊前。”

　　秋岁引低头看那小摊上的东西，目光聚在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小木偶上。那小木偶每处关节都可以动，就连手指都能随意摆动，只不过，应该是没做好，只有一个雏形，连五官都没雕刻好，看起来有些小笨拙。

　　“买下它，以后能当作你灵魄的容器，不至于魂飞魄散。”
　　宋换符冷不丁说道。

　　秋岁引对于宋换符话里的恶意习以为常。大概是这人从一开始就在秋岁引面前暴露了真面目，之后就没正儿八经地隐藏过自己的恶意，平时的温良也只不过是两人心知肚明的演戏。

　　“真是可惜，身无分文，满足不了宋兄你的愿望了。”
　　秋岁引笑道。
　　“不过，我原先还以为宋兄你恼了我呢，清醒了也不出声。”

　　这是从自己刚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换符狠狠压下恼怒，挤着笑说。
　　“还好，昨夜睡得不错。”

　　“你在这儿说些什么呢？到底买不买？”
　　小贩莫名其妙地看着秋岁引，一脸不耐。

　　“抱歉，有心无财。”
　　秋岁引抬头看小贩，十分诚恳。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站在了旁边。
　　“不过，你今天上午财运微弱，几乎为无，倒是下午财运爆棚。要不你上午先回去休息休息，下午再来？”

　　“你这！”
　　小贩气恼，也不知这道士是咒他还是祝他，伸出手指指着秋岁引好一会儿后骂道。
　　“你这臭道士别胡说八道，不仅穷，还疯癫！该干嘛干嘛，别来扰我，滚一边去！”

　　宋换符白看好戏，装模作样，一副道德君子模样，道。
　　“真是粗鲁，怎可如此辱骂小岁。”

　　大概是杂货小贩声音大了些，旁边另一个卖糖人的小贩探头来看，笑嘻嘻道。
　　“道士？也来给我看看我的财运呗。”

　　秋岁引被骂了也不恼，向杂货小贩作了个揖，这才侧头看那个糖人小贩好几眼，道。
　　“你这几日财运不错，不过……”

　　还没说完，有声音打断。
　　“道士？你们这是在算命？”

　　那个糖人小贩还想听不过什么，这会儿子被打断，有些不耐，头也不回地说。
　　“莫要扰。”

　　“不能不扰。”
　　那声音强硬地说道。
　　“天机阁周边，胆敢胡说？”

　　那杂货小贩早看事情不对劲连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而糖人小贩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回头看。

　　那声音的主人身穿黑色道袍，手持长剑，道袍上还挂着些铜钱，看上去比秋岁引身上穿的这件正规不少。

　　那糖人小贩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何人，哆哆嗦嗦地喊了声“道者”，匆匆收拾摊子就跑路了。

　　现下只留下秋岁引和面前这位身着正规道袍的人相对而立，对面的人一身浩然正气地看着秋岁引，而秋岁引没有丝毫慌乱，笑吟吟地看过去。

　　还没等对面的人兴师问罪，秋岁引就笑吟吟地作了个揖，说道。
　　“道友，恭候多时了。”

　　天机阁周围鲜少有人逗留，所以格外安静。
　　现在秋岁引被带到天机阁下，由热闹非凡的街市到达这片宁静之地，还怪新奇，视线往四周都扫了一遍。

　　“你当真是从半生界来的道者？”
　　那位领秋岁引到天机阁的道者停下，眼神怪异地又问了一次。

　　“是从半生界摔下来的得道者。”
　　宋换符故意纠正——尽管只有秋岁引听得到。

　　秋岁引自然听到了宋换符的声音，但他没有理会，而是面不改色地冲对面那位道者点点头。

　　得道者也是道者，失足摔下生界也是从半生界来的，半点没说谎，所以秋岁引理直气壮。

　　“贫道并无道号，道名把旧，道友可直呼其名。”
　　把旧低头朝秋岁引作了个揖，直立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说。
　　“此处为此地的天机阁，请进。”

　　楼阁下一般会有高台，有些阁楼下的高台甚至需要走好久的阶梯才到，但这处的天机阁颇为穷酸，只是底下有个小小的高台作为地基。
　　他们已经登上那小小的高台，面前就是天机阁的大门。

　　把旧保持着请的姿势，仔细观察秋岁引的动作。

　　天机阁虽然是生人的建筑物，生人也是可以进去的，但大门打开，道者和生人看到的可不是同一幅场景。

　　秋岁引自然知道把旧这是在试探他。
　　他没有半点被质疑的恼意，脾气很好地笑着点头，伸手推开大门。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外面的光亮照进。从愈大的门缝中透出的一束光逐渐扩大，照亮整个大堂，照亮大堂之上悬挂的八卦镜，反射光彩。

　　大堂空无一人，有些空旷，但看着贵气。上好的香炉悠悠飘着香烟，大门正对着一幅巨大的画像，像是被供奉。
　　画像的画师大概是写意派，大片的墨笔和泼墨只能隐约知道画像画的是人而不是狗。不过这写意倒也写出了意境，是位看不清面容的不知名者凌云望众生。

　　画像里头的不知名者模糊看不清面容，也不知视线所在，秋岁引望过去，就好像和其对视了一般。

　　他错开眼神，低头迈开脚，跨过了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气场似有扭曲，一瞬间，原本宽阔整洁的大堂变得杂乱无章，空无一人的安静也变成了嘈杂。

　　里头只有一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道者在，但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妙。他散落着头发，衣裳凌乱，身上似乎有些伤痕，额头、脸颊、嘴角三处地方还有一抹鲜艳的红色连接，看着好不可怜。

　　那八字胡正在打坐起阵，不远处有个地方被符纸团团围住，但里面好像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四处冲撞，快把这符纸做的包围圈给冲破了。

　　秋岁引一进来，那东西挣扎得更剧烈了，那八字胡都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奋力挣扎给弄吐血了。

　　把旧很快就冲进来了，那脸上的悲愤差点就要化为实质戳到那八字胡身上了。

　　那八字胡没等把旧先问罪，用力大吼。
　　“还不快来帮忙！”

　　虽然把旧恨不得举起手中的剑把他戳死，但他好歹憋了一口气，想着待会儿再算账，之后就气势汹汹冲过去。尽管剑锋指的方向是那团黑东西，但八字胡|总觉得怪毛骨悚然的。

　　那边在处理着事情，秋岁引寻思着他们没有说需要他的帮忙，而且看上去好像也能解决的样子，于是心安理得地观察一圈，打算找个稍微干净的位置坐下。

　　之前那场景是给生人看的，现在这场景才是真实的。除了那副画像，其他地方就没有一样的，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虽说现在是因为出了意外，所以很多东西都倾倒了，但看着这副无处下架的模样，估计原本的摆放也不见得有多在意风水位置。

　　秋岁引稍微侧头躲过了飞击过来的一本藏书，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不被殃及无辜的、稍微可以下脚的位置，正打算走过去，忽然脚踢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

　　秋岁引弯下腰捡起，放在手心里拿来观察了一番。
　　这样小的葫芦，大概率是装饰品，没有用处的。
　　他正要找个地方放好，忽地感觉前方一道风。

　　一抬头，秋岁引就瞧着那黑色的雾状物朝他飞来，而已经被弄得外表活似疯子的八字胡和衣裳有些凌乱的把旧都还在远处赶不及。

　　眼看那东西都要直击门面了，秋岁引也没有什么慌乱。他正打算侧移一步，瞟见自己的照射下来的影子，忽地就停住了。
　　他的身后是敞开大门的外面。

　　那东西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外面，它越过秋岁引，眼看就要飞出去了，忽然有只手挡住了，它撞了进去。

　　把旧看着秋岁引背着光，轻飘飘地把那东西抓在手中，握着拳的手收回，但他没有看到秋岁引有半点不适。

　　“你……你是谁？”
　　八字胡气喘吁吁地盯着那个拳头。
　　“你怎么能把秽捏在手心？”

　　秋岁引眨巴了一下眼，低头瞧拳头，正寻思着要怎么解释，忽然，那安分没多久的宋换符又开始了作妖。

　　于是乎，八字胡和把旧还没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想出什么来，就见到秋岁引猛地吐了一口血。这一口血把他们的脑子里的头脑风暴都给糊住了，好似吐得不是血，而是往他们脑子里灌的泥浆，导致现在脑子里全是一团糊。

　　关键是，这厮刚吐完那一大口血之后，十分淡定地擦了擦嘴，十分不好意思地作揖道歉地板被弄脏的事情，十分习以为常地捏个咒弄干净了地板和衣服，还十分友好谦逊地对空气说道。
　　“这次又是我略胜一筹了，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