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玫瑰》空明解厄

8、Chapter8见习骑士

　　战斗胜利了。
　　特例或者是日常都被观测到了，阿萝拉没有更多停留在蓝石峡谷的理由。
　　她与莱菲欧司一同返回了塔西摩尔的城门之前。
　　人员依次进入内城，那扇城门如同某种漆黑而磅礴的怪物般张口吞没一粒粒尘埃。

　　莱菲欧司选择沿着小径返回科菲米尔宅邸，与来自王都的药剂师们实验不借助魔能而能恢复的药剂——这失败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现今也不过是多一批人蒙受相同的挫败。
　　阿萝拉走入塔西摩尔，黑色建筑亦如往昔的肃穆，假使今日真的有人死去，此情此景就如同一场无声的。甚至无人叹惋的葬礼了。
　　昨日，今日，明日。
　　都是相同的，平常的一天。
　　这里不流行庆典。阿萝拉想，又或许面对这种小规模的兽潮是他们的常态。

　　说着要培养塔西摩尔自己的神职者，但实际上这会是个难题。
　　阿萝拉步伐缓慢，因为陷入思绪而看上去很是沉默。
　　……教廷在这里可很难成为一个正面角色。
　　曾经是教廷将所有身具魔血之人驱逐与此，成为一切不幸的开端。
　　克莱蒂亚?科菲米尔为其套上笼牢，整肃为克洛维亚帝国边境的防线，即便她也让自己成为其中一员，但看她留下的法师塔的形制就能知晓，她支持着光明教会。
　　更不要说除了第一任司祭贾洛法能驱动圣光治愈他人，其他到来的牧师们只能用圣光加重他们的伤势或者削弱他们的力量，那不再是治愈的良药，而是致命的鸩毒。
　　种种劣势加持之中，不仇视教廷都算得上好事。
　　更遑论信仰光明神米连尼亚了。

　　但她的确需要这样的一个人。
　　他或者她要具备魔物之血，有着与塔西摩尔密切的关系，要再次验证魔血裔学习神术不同的方式。需要信仰……发自内心地信仰光明神米连尼亚，这是一切神术的根基。最好和周围人关系良好，或者与下一代有着亲近的联系，便于之后推广神术并消除隔阂。
　　圣光能够治愈伤势——这是她证明过的事情，但单薄的孤例不足以承载整座城市的信任。

　　阿萝拉不自觉地走到了教堂附近。
　　它比之前好上许多，有了些光彩照人的模样。
　　教堂作为光明神在人世间的眼睛，某种意义上能够说它是活的。
　　当教堂接收的信仰到了一定限度，它内部会出现一汪泉水。只有教廷核心的圣堂中的泉水能称之为圣泉，它可以让意识已经消却，但是□□保持有活性的生灵起死回生。而普通教堂中的泉水一般会被派发或者售卖，那是很好的治愈药剂，名为福音剂。但是它的存储条件相对苛刻，也只有教堂辐射范围内的城镇或城市能够使用。
　　塔西摩尔没存在过这种福音剂，匮乏信仰的环境达不到它诞生的标准。
　　圣光受着牧师自己的意愿——哪怕是潜意识中的意愿，对魔血裔造成伤害。但是福音剂这种无意识的光元素或许能够成为莱菲欧司梦寐以求的治愈药剂。
　　阿萝拉想，困扰于这近乎悖论的情况。
　　诞生福音剂需要信仰的聚集，但只有福音剂生效才能证明这信仰会有它的回报。

　　有了简单的思路，执行起来尚且需要运气。
　　阿萝拉决定随处走走，多遇上一些人，或许便可就此筛选出相应的人。
　　正当她这么想着，她听到了跑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急促，又很快停止。
　　因为已经抵达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少年。
　　衣着是便于狩猎的服饰，陈旧但是清洗得很干净。他的五官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有了成年人的模样，看起来大约十四或十五岁。一头黑色的短发卷曲着，仔细看去头顶有一对角，很短，更像两个鼓包。汗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粉红色眼眸中光华灼灼。
　　“你救治了希卡他们。”他好像跑了很久，现在话语间还有着喘息，“我可以获得那种力量吗？”

　　阿萝拉有些怔愣，这个时机，这个人的出现都过于巧合了。
　　沿途她的确看到了几个孩童——塔西摩尔施行群体抚养制，孩子都居住于抚育院共同接受教育，但他们日常行动却又是绝对自由的。
　　龙族建筑供以取乐的斗兽场还屹立在原处，如同宿命一般，这座城市将自己演化成从生到死的斗兽场却为了求活。
　　她这段日子来也治愈几个受伤的孩子，他们都有着如出一辙的戒备，行为都极其相似。
　　后来她才明了，最大可能是他们判断无法反抗她，其次则是这种反复受伤——但不危及性命，是一种锤锻身体的途径。
　　未来不会有救治，体魄却能在破坏与重建中变得更加坚韧。

　　眼前的少年没有得到回应，神情焦急：“他们说，你治疗时……很好。”
　　“没有大人们反复告诫的恶果。”他强调着，恐慌于筹码的缺乏，语带颤抖，神色坚定了起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萝拉确实感到命运流动的踪迹，她或许只是一片落叶，但终究也有着只有她可以达成的目的。
　　“先随我进入教堂吧。”阿萝拉说着，看到了少年脸上闪过的不自然，来源于历史的积怨。
　　但他很快收敛了神情，跟随在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她转移话题。
　　“艾伦，艾伦?荣格斯。”他说，他的确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如果这要成为学习的前提条件，他需要接受。

　　教堂这时候也只有牧师凯文?泽费瑞一人在。
　　他坐在长椅上，注目着那没有面孔的神明雕像。
　　这大概是他多年来的日常，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去。
　　他们背着光而来，不带有丝毫阴霾。

　　“要做什么？”凯文问道。
　　“艾伦想要学习神术。”阿萝拉回答。
　　凯文看向那个少年，他的身材健壮，看上去并不像偏向于魔法一侧需要保护的牧师。他无意评价他人的抉择，而且他有更在意的事情：“圣光是无错的，对吗？”
　　后备队已经返回，这特殊的故事——圣光起死回生，不同寻常的故事自然也会似长着翅膀一般流传到大街小巷。
　　紧接着他喃喃道：“那出错的是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有错呢？”艾伦说着，将右手伸了出来，那上面有很浅的一道伤痕，“事实又不会有错，对吧？”
　　治愈术是凯文曾经默咏了无数次，也只能说给面前的神像听。白色的光点附上手背，那伤痕转瞬即逝，但他也看到了那手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这不是还好嘛。”艾伦垂眼，再抬头便露出堪称开朗的笑容。
　　凯文沉默良久：“谢谢。”
　　再然后，他看向了阿萝拉：“克洛维亚帝国派遣的使团中听说有牧师，让他们住到这里吧。”
　　“本该如此。”阿萝拉回应。

　　他们一同坐到了长椅上，穹顶上各色的花草树木仍是那副模样，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相较更往前的岁月中，却能算得上长进。
　　光明神米连尼亚的雕塑百年如一日地伫立在那里，永远沉默不语。

　　“为什么想要学习神术？”阿萝拉问道。
　　“救人。”艾伦重复着左右手拇指交叠的动作，弥补因环境而丧失的安全感，“或许再多一点时间，他——我们就不会死了。”
　　蓝石峡谷是最主要的战场，而那里杜绝魔能，没有魔药缩短时间成就的治愈，伤亡在所难免。福音剂——尤其是绘着鸟衔金枝的福音剂，是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几乎是饮下的瞬间就完成了整个治疗。但这里甚至出产不了最低等的福音剂。
　　“如果我们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那么我们——我们之后的人，都可以为此受益。”他又说着，浅淡的哀伤消去了，神情更为坚定。
　　“神术的根基是信仰，对光明神虔诚的信仰。”阿萝拉说，更确切而言是印证祂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祂是绝对公正的。”
　　远处光明神的雕塑屹立着，没有面孔的面部仍是那般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慈悲又像是漠然。
　　“我信奉圣殿瓦瑞尔。”给死亡赋予新的期待总不会过于痛苦，魂归同处与现实之人若要做出选择……艾伦声音放低，亦有犹疑之色，“它是问题吗？”
　　“虽然违背常识，但是的确不会。”
　　阿萝拉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也变得甜蜜起来：“二十多年前教廷的圣子是在主持完圣祭之后，和魅魔私奔的。而那场圣祭覆盖了整个城市，成千上万的人从中获益。在圣光的沐浴之下，重病者恢复健康，老人们消除病痛，孩子或青壮年们也因此获得一段时间内免除被疾病困扰。”
　　“格罗菲特和索兰丝。”凯文说，这也解答了他的困惑，神术由信仰维系，但现今精通仍旧需要有人引导，几乎没有人能不加入教廷而稳定地使用神术，“是你的父母。”
　　“是的。”阿萝拉坦然承认。
　　“你想要成为牧师吗？”阿萝拉问道。
　　“我想成为和他们一同作战的人。”艾伦回应，向他们展示了手臂上的肌肉，“我可是我们这一届的领军者。”
　　“我们都需要战斗，而我更想我们能够一起活下去。”艾伦说着，眼中带着温暖的希冀，“它能做到，所以我来了。”
　　“骑士，教廷的骑士。”阿萝拉说，“神术只有基础的治愈术，但他们坚定的信仰能够惠及他的同行者，使他们减少在战斗中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也使它能更快地愈合。”
　　阿萝拉能看见他脸上的困扰，忠于教廷大概在他的角度上而言可比圣子和魅魔私奔更加离经叛道。
　　“要成为我的骑士吗？”阿萝拉问。
　　“在学习神术之时难免会被圣光灼痛，毕竟拥有魔物血脉意味着暗元素的侵蚀。”阿萝拉说，想到自己在父亲监督下的学习也称不上愉快，“没有足够的前例，你大概率会因此而实力衰减，魔血裔的确能学习圣光，我就是那个实证。但并没有其他人也做到御使圣光，甚至你可能付出了却只有失去。即便如此，要成为我的骑士吗？”
　　“艾伦?荣格斯——”他拉长了声音，有着与年龄相称的雀跃，他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置于胸口。他不知道骑士礼是不是这样的，但有个所谓的仪式总比没有要来得漂亮，“愿为您驱使。”
　　哪怕确有实证，但也前途未卜。
　　对于沉寂已久的教堂，对于生死由命的塔西摩尔，对于此刻有着想要去做的事情的阿萝拉而言——这仍是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