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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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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助理在每个人的脚下码好位置,张怀背着手溜溜达达回到监视器后面,抄起导筒,放到嘴边。
“stand by”
片场安静下来。
张导:“camera”
掌机:“rolling”
张导:“sound”
录音师:“speeding”
“三场一镜一次”
“action!”
姜唯猫着腰走到一处拍摄死角,周筱雨饰演的庶出小姐祝青青正对着桥下的荷花顾影自怜,一会儿将会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摸到祝青青的后面,趁机将她推下去。
“咔——”张导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加持,倒显得有几分气势,“替身就位。”
姜唯走到周筱雨之前的站位上,深吸一口气。祝青青是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入水中的,因此张怀的要求只有有一个——自然。
桥下的池水泛着死气,暗沉沉的,涉水的岸边长着大片的绿藻,水面上飘着几朵塑料荷花。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唯放松有些僵直的背,努力克制住想要攥紧衣角的冲动。在来人手掌触到身体的刹那,姜唯顺势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霎时间,冰冷刺骨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冰碴子一样的水好像生了触角,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张牙舞爪的往身体里钻。
姜唯找准方向,将腿往下伸,很快踩到池塘底部湿软的淤泥,慢慢地站了起来。
岸上传来张怀的声音,“替身落水的时候露脸了,小张呢,赶紧带人换一套干衣服,十分钟以后再拍一条。”张怀一把撇开导筒,“搞什么,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姜唯抹掉脸上的水,池水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裙摆浸透了水,乱七八糟的糊在腿上,再也没有鼓风机下飘逸的美感,成为她涉水行走的包袱。
岸边站了几个小演员,看到姜唯爬上岸,嬉笑着走开,还时不时回头看她几眼。
“我就知道她会瞅准时间故意在镜头前露脸。”
“我看也是,听说她之前还是个小演员呢。”
“啊?从演员转行做替身,会不会太惨了一点,好可怜呐,下一步是不是要做裸替啦。”
“哈哈哈哈哈哈,有可能。”
“你们说,她来这里做替身是不是想复出啊?”
“不管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出现在这里,八成是来爬床的。”
“这次就是张导把她领进组的,你们说会不会——”
“搞什么啊,张导都50了。”
“你懂什么,做她们这行的,就喜欢找年纪大的。”
“年纪大的会疼人~~~”
梁词等在岸边,拿一条干燥的浴巾将姜唯裹了起来,揽着她的肩膀往化妆间走,“不用管她们。”
姜唯看了一眼她们离开的方向。
她们太知道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女人的弱点在哪,嘴巴一张一合,淬满了毒液的刀剑就可以毫不留情的戳刺过来,谁会真的去在意真相如何,又有谁会费心去想被攻讦的人何其无辜。
姜唯收回视线,那群嬉笑打闹的身影越走越远。真可怜,什么人的心如此匮乏,只能通过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获得微末的满足感。
待到张怀终于喊‘过’的时候,姜唯精疲力竭的瘫在水里,泛绿的池水没过胸口,淡淡的腐臭直冲口鼻。姜唯没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岸边,被梁词拎到化妆间换衣服。
姜唯太冷了,即使梁词借来了电暖风,依然缩在棉服里打着哆嗦。梁词没有说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她揽进怀里。
半晌,姜唯终于缓过来,周身的冷意褪去,小腹的不适就凸显出来。小腹抽痛,像是被人不间歇地凿了几拳。
应该是生理期快到了。
梁词察觉到姜唯苍白的脸色,关切询问,“一会儿还有安排吗?”
姜唯摇摇头。
梁词站起身,从包里掏出车钥匙,“走,我送你回家。”
姜唯从棉服里伸出一只手,抓住梁词的衣服下摆,浓密纤长的眼睫眨了眨,细声细语,“周筱雨还有通告,我得陪着,以备不时之需。”
梁词把包往桌上一撂,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忿道:“这个周筱雨,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以前可没见她这么积极。”
姜唯笑了笑,“好啦,这个周小姐,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如果她真的那么敬业,不管什么戏份都要自己上,哪还有我这个替身什么事呀。”
梁词撇撇嘴,知道姜唯是在安抚她,她好歹虚长姜唯几岁,倒不是真的不如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沉得住气,只是她看着姜唯,总是孤零零的缩在角落里,周围的嘈杂热闹好像半点和她无关一样,像一只受伤了只会孤独的舔舐伤口的幼兽,她看着,心里总是不得劲。
“词姐,下一场应该是陆老师的戏,你不过去看一眼吗?”
梁词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姜唯暗自咬了下嘴唇,好让自己看上去有气色一点,她扬起笑,“我没事啦,坐在这里暖一会就好了。”
梁词见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唇瓣却不像刚才一样失了血色,稍稍放下心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词走后,姜唯从包里掏出一颗布洛芬,仰头咽了下去。
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腿上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她在座位上缓了一会,才起身慢吞吞地挪到卫生间。
虽然离生理期还有些时日,但她这几天又是淋雨又是落水的,难保日期不会提前,还得早做准备。
江慧巧留给她的身体属实算不上健康,这是姜唯在生理期的第二天因为低血糖在剧组晕倒的时候才切实意识到的问题。
不过,她也因此得到了半天的假期。
姜唯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旧日记本,本子外壳是加厚的牛皮纸,内页是泛黄的草稿纸,厚厚的一沓,上面还落有零星的草木纤维,摸起来涩涩的。
外壳应该是新换的,和内页的粗糙格格不入,被突兀的拼凑在一起。
卧室的采光不太好,楼层之间相隔太近,推开窗户也见不到广袤的天空。姜唯打开灯,昏黄的灯辉静静洒在翻开的纸页上。
“
某年某月 晴
今天,妈妈打了我一巴掌。
脸上很痛,我没有防备,倒在地上,妈妈的眼神让我难受。
妈妈说,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坏心肠的女儿。
今天没有我的晚饭。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妈妈从来没有抱过我,没有亲昵的贴着我的额头,轻声细语叫我宝宝。
我说,要是没有妹妹就好了。
……
妹妹看着我笑了,她揪住我帽子上的抽绳,咿咿呀呀的笑,好像有妹妹也挺好的,如果她能分我一点爸爸妈妈的喜欢就更好了。
然后,妈妈出现了,她尖叫着推开我,让我离妹妹远一点。
我只是想和妹妹道歉。
算了,她不会信的。
”
姜唯合上日记本,指节还停留着抚摸粗糙纸页的滞涩感,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委屈落泪的小女孩。
江慧巧的出生是一个意外,江母覃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只是一个上厕所的功夫,江慧巧就在电子厂的女厕所呱呱坠地。
覃敏和丈夫江振立结婚后,就来到城市打工,日子过得拮据,江慧巧草草断奶后留给了乡下的奶奶抚养。
她4岁的时候被诊断为急性肺炎,镇上的医院治不了,被奶奶送还给父母抚养。
江慧巧被接到父母身边不到一个周,电子厂倒闭,覃敏下岗了,独自承担养家重任的江振立也面临着工厂订单遽减、无事可做的困境。
很难说江父江母对江慧巧的态度有没有来自这一系列巧合的迁怒,虽然这些事情怎么看都不应该有哪怕半点的关系。
江家的经济危机只持续了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江振立久违的升职了,手底下管着十好几号人,覃敏也重新找到了在工地掌勺的新工作。也是在这一年,江依依诞生了。
江依依的降临让江父江母第一次切真切实的感受到了为人父、为人母的喜悦,不像他们的第一胎女儿,带给他们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和一出生就被扔给奶奶,背负着“不详”称号的江慧巧不同,江依依在爱和呵护中长大。
姜唯靠在椅背上,双腿抱在胸前,头轻轻的枕在膝盖上。她为江慧巧感到难过,江依依来之前,江慧巧尚且能从父母微末的爱中咂摸出一点甜,江依依来之后,她便彻底被家人抛弃。
姜唯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绑定的银行卡账号,查询余额需要密码,她不假思索的输入江慧巧的生日,成功了。余额显示账上只有6000块钱,其中4000块钱还是她在剧组跑龙套挣得。
江慧巧怎么说也曾经是一个拍过几部网剧的小明星,虽然不说像其他大明星一样日入百万,但余额怎么着也不应该是四位数。
手机顶端弹出消息,一个手持向日葵少女头像的人发来消息,问她‘在吗’,姜唯眼睛眨也不眨的划走,退出小程序,顺便拉黑刚才给她发消息的人。
姜唯把手机息屏,随手甩在床上,刚才给她发消息的人就是江慧巧的妹妹江依依。估计又是缺什么东西了,才会想起她这个姐姐。
江慧巧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之后就出来打工贴补家用,除家里的日常开销外,剩下的钱几乎都花在了江依依身上,上舞蹈课,买漂亮的小裙子,换新手机,江慧巧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不难想象,江慧巧账上的钱都去了哪里。
幼时说的一句错话,江慧巧用了一辈子来赎罪。
暮色悄然降临。
姜唯推开卧室的门,被隔出来的小客厅一片昏暗,只有电视机任劳任怨的还在工作,正在播放的是一个家庭轻喜剧,剪辑好的观众笑声时不时的冒出来。
她弯下腰,拿出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到3,微弱的对话声从闪烁着荧光的电视屏幕中倾斜而出,驱散了一室寂静。
姜唯趿着拖鞋哒哒哒小跑回到卧室,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拖鞋甩掉,一头扎在绵软的被子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微弱的昏芒在夜晚静静流淌,她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酣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