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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蒿里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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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不等式证明的福,雁宁一晚上做了许多乱糟糟的梦。
什么“客卿是帝君之子”啦,“帝君陨落前在海的那边埋了遗产被客卿继承”啦,总而言之梦境乱成一锅粥,七七八八的“恭迎龙王回来”这种也有。
【虽然很尬。】小雁小姐评价道:【但全璃月人民面前掉马甲这种梗屡见不鲜是有道理的,好玩,想看。】
她冷酷地补充:【掉马也就是再上班璃月上下五千年。】
收回前言,吐露心声的这位邪恶雁女士,还是她更坏些。
好在早点盛上,打断了雁小姐密谋的咒语。
层岩巨渊是矿区,食物大多简单易存,要寻精致笼饺是不可能的,雁宁是不挑的,钟离竟然也是白粥小菜,也对,他窝窝头也吃的。
雁宁嗦了整一碗豆角焖面,矿区重油重盐,她一勺红辣子油盖了,细面还算劲道。
从峻岭间吹来的夏日的风把木窗摇得砰砰,店家赶紧走上去支勾好了没有挂牢的撑杆。大概是撑杆生锈了,在风里发出“嘎嘎”地怪响,这客驿有余许年份了。
用食完毕,叫小二收了整盘残藉,钟离将一只纸鸟放在桌上:“总务司查到了元荣的身份,清早发了信给我。”
雁宁拆开纸鸟一看,回复的记笔员很简洁写了一句:“元荣,约旧历千年人,隶属「夜不收」,虞候使。”
她才看完,一歇工夫,纸鸟凭空燃烧了起来。
慌得她丢在桌上,木头却未燃烧,幽蓝的火焰将纸条烧尽了,连灰烬都没留下。
“对于隐在暗处、收拢情报的人员,即便记录记档,档籍不会公开,调阅后也会销毁,这是总务司一贯的规矩。”
谍报官员?
听起来像夜兰一类人,在璃月是假托身份的幽灵人士。
雁宁一直觉得夜兰这种像古代的锦衣卫,在枫丹也被人叫做探员,管一定的外贸,理应有七星授予的官职,信里的虞候使听起来也像官衔,难道也是这种半隐藏身份的锦衣卫?
雁宁于是问:“夜不收是隶属于天权星的底下的机构?”
钟离却否决了雁宁的想法:“夜不收,是在古璃月是战争期间独有的一支军种,掌侦防之职,得远哨之情。远哨数百里,彻夜不归营,故名「夜不收」。”
“虞候是刺探情报人员的官衔,虞候使是队伍中的头领,一队夜不收大约在五人左右,共行隐秘事。”
听起来是打仗的侦察兵,与斥候差不多,但是斥候是随大军派出,夜不收则是专门的军事组织,大约是要深入敌方带回情报的,负责的事项也更具风险。
原来如此,那么唢呐精巧的反追查能力就能够解释了,这份能力来自它以前的主人。
同时雁宁又不解:“先生,旧历是什么时期?”
听上去挺久远的样子。
钟离耐心解释:“璃月建国为元年,其前为旧历。”
那就是公元前一千年。
雁宁不免有些惊诧:“这样算来,有四千余年的历史了,总务司居然还有誊抄的记录籍册?”
再怎么说,虽然有很好的牵牛花和见义勇为的唢呐,这位四千年前的军士依旧是位斥候,也并未是将军,比起魈浮舍这些,地位并不高,竟也还有名字留下?
“自千岩军成立之初,每一位千岩军将士,都会记录兵籍黄册上。的确,由于年份过长,或者保养不到,抑或是大洪水这样的灾厄,这些记录也会有所丢失。”
钟离淡淡一笑:“……但岩王帝君的记性总是很好,无论是入籍,还是阵亡名单,他都能复写出来,换一支更好的笔,和更新的纸,就已足够。”
“……”
总务司有多少文书是出自岩王帝君之手呢?或许连元荣的事迹,也是他写下。
他见过许多的新生与故去,大约都是用他这双金瞳仔细打量过的。
就算记忆如黄金般闪耀,与之俱生的惆怅也是一种疼痛。
“……记性好不太像一种好事。”雁宁咕哝着,企图打抱不平。
“确实。”钟离也认同,只是他神色平和:“但他在写下那些佚散名单的时候,应该是不讨厌这份记性的。”
他反倒会庆幸捕捉到了将被人遗忘的过去。
对在红尘中的神明来说,生与死是他必须接收的道理和习惯,虽然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经历,他大约心想,无非自己见的多些。
所以是,她最终也会成为他记忆中的一环吧?这样一想,还有些哀伤。
【那就八十岁当天和老婆查案。】雁宁严肃地想:【行动不便,只有麻烦老婆给推下轮椅了,本人将在轮椅上安装气动装置,轮子飞驰创死犯人,这在侦探圈起码能留名一百年吧?】
……太低估自己了,雁小姐,起码流芳千年余。
她转念一想,又镇静比出大拇指:【所以得和老婆逛大街到八十,当一对祖孙街溜子。】
浮现的心音画面遽然改变,依旧年轻的侦探小人推着一头白助手小人所坐的轮椅,前边的火柴犯人看到他们,惊恐逃窜,结果白发助手小人一拍轮椅上的按钮——
像脱缰野马的轮椅帅气一个漂移,椅背撞到在犯人身上,把犯人撞昏过去。
非常利落的逮捕,侦探小人理应鼓掌,老奶奶助手小姐却异常慌忙,她用干瘪的声音请求支援:【福尔摩拉克斯,快帮我看下地!】
【我假牙不见了救命!】
雁华生还在遍地找假牙,钟离已在旁边听得叹为观止。
他暗自颔首:千百年过后,在记忆里应该是有趣居多。这样的日常也不是不行,看上去挺有意思。
静静等到小人们找到假牙,钟离才温声开了口:“既然降魔大圣未返来目前信息,我们似乎得外出再度寻一寻,再做决断。”
“是擒是拿,还是另唤他人。”
左右要寻个章程,说不定拿元荣的旧事刺激下会露破绽呢?
到了上工时间,两人离开石下官驿,正式探寻起来。
层岩巨渊的冶治因为矿工屡出幻觉的事故暂停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只是在表层小规模开采,人数不多,大部分人手约已换往其他矿区。
倒是站岗的千岩军不少,雁宁一路出来打招呼,少说寒暄了五六人了,驻守这些多甲士,可能是怕禁忌知识再爆发。
层岩巨渊被山岩所包围,地势颇高,因而显得天空蓝灿而云远,仿若蓝色宝石清澈。天下山石高峻,偶有独枝虬结,盘根错节地据立在崖上。
山崖边远看如刀削,细看有些紫色的小花绽放在泼黛层岩当中,大概是琉璃袋,以前她给七七白术突破爬得可辛苦。
约摸着海拔高的缘故,太阳离地看上去有些遥远,只是晴着,地面也不热,反倒越往上越有些凉爽。
然而紫外线总是强的,高原地区总是如此,看这里的千岩军就知道了,脸庞都黝黑。雁宁早就未雨绸缪,做好了防晒,头顶上戴着顶遮阳帽,她看钟离没有,犹豫再三,迟疑着递出把枫丹折叠遮阳伞。
果不其然被钟离拒了,这蕾丝猫猫小洋伞让钟离打确实过头了点……
哪知钟离自己拿出柄油纸伞,绘花是六角梅花样式,深绯印在素伞上,反倒显得鲜艳秾丽。
【虽说他根本不用这些,但高原要没被紫外线晒伤还挺怪的。】
雁宁在心里嘀嘀咕咕着常识,钟离听得若有所思:确是如此,以往山民多戴藤帽斗笠遮面,或加以芦荟绿茶抹面,他曾为先民绘过遮阳衣物,到自己身上,却也疏漏了。
作为人的方面,他尚未有雁女士这样齐全。
被学习的对象仗着折叠包轻,带了许多小玩意。
她披了薄纱的防晒罩衫,穿了厚跟的跑靴,裤子也是收脚好活动的长裤,毕竟:【工地上可不管你一二三四,上坡下坡走钢筋,踩钉子就完蛋了。】
面对这位很有经验的工程界人士,钟离认真地心想,受教了。
浑然不知自己给钟离“科普”,雁宁准备周全,在碎石子路上也能跟上钟离步伐不落后,矿区因为环境受限,大部分都是土石路,即便用了土壤固化剂,也不可能同平原的道路一般平整。
她侧面看到钟离手心里的哨片笔直指向前方,指明了行路的方向,但同时她也知道钟离是张手给她看的,就像每个她不太明白的问题都及时给她做出解释一样。
哨片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又转了个弯,笔直指向崚嶒巨渊对面。
“我们坐索道过去。”
钟离带着她下了一级,矿车轨道到处可见,他们坐了木制平台往上,再乘吊箱过对岸,吊箱虽然是开放式,但四周有栏杆围挡。
穹空高远,云淡风轻,本是长天万里晴,索道行进过程中,又逐渐有雾岚开始萦绕,似有若无的遮住视野。
“看来采樵谷附近下了场雨。”他们是往东北的采樵谷方向去的。
确实下了雨,他们甫一落脚,地面便有些潮湿。
在些许泥泞中行走还挺不舒服的,雁宁不知怎的灵光一闪,她在脚下垫起了风轮——因为怕自个摔跤,左脚垫完换右脚,轮着脚来,恰好避开水洼湿泥。
她还在偷偷练习之前无妄坡的课程,身前的钟离忽然则声:“你要试一试‘飞’吗?”
“稍等可以一试。降魔大圣将唢呐困在这附近方寸,我们将到了。”
没搞懂怎么试,雁宁顺钟离视线往上望,远看只是半空有两个绿点飞来飞去,像是一个追,一个躲。
拾阶而上,等到了崖上,雁宁才看清真正在飞来飞去的是熟悉的两位。
一位搜捕的当事夜叉,另一位各种事件的犯罪嫌疑唢呐。
雁宁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唢呐真正面貌,真的从杆到碗一身绿,锈成了一座森林。
因为隔得还有点远,所以并未能看清唢呐碗上是不是磕出了缺口。
似乎是知道追他的人不肯下死手捉他,唢呐君对着魈吹了个高昂的调调:“嘻咻~!”
那是一声笑。
众所周知,绝对音感可以模拟人说话,唢呐自然也行,所以当唢呐发出这声滴溜溜的笑时,雁宁整个人都震惊了——
好个贱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