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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蒿里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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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往无妄坡的路上,雁宁沉痛反省了自己。
【怎么能如此幼稚!】她慷慨激昂地痛斥:【居然被一堆小孩的糖衣炮弹冲混了头脑,欣然接受了什么大王的言论,这与公子的玩具销售员何异?】
雁宁又有些抱头:【还和老婆争大王归属权,我好幼稚……怎么一到我推面前就如此幼稚。】
助手小姐在摇头羞耻,听她心声的客卿侦探也陡然一僵。
半晌,他才游移着眼神,踟躇地想:毕竟已经渐进中年,似乎,自己是有些太孩气?
然而小雁大王又振作起来:【虽然丢人,但说明我年轻。】
客卿也暗自颔首,此言有大理。
两人各怀心思,车毂辘辘不停驰往无妄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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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两人先是到了附近的千岩军公署报了备。
接洽的很顺利,只是办事员听到他俩要去无妄坡,面露难色:“此地仍旧死气滞留,上山尚有风险……”
钟离道:“无事,我与雁小姐都是神之眼持有者。”
话既然说到这,办事员也不再阻拦,为他们派了第二日送他们到山脚的引路胥吏,只是问到唢呐传闻,办事员的话与陈二狗的一致。
有客商瞧见绿影上了山,除此之外,市坊之间,并无怪谈。
钟离沉吟:“看来它在这附近未待许久。”
眼下要打破他们追在唢呐行踪后边的僵局,得知道唢呐实时踪迹,才好去缉拿。
千岩军不是没有追踪仙术,只是要么需要物件主人的信息,要么需要物件能用作仪程的一角,他们也只能先查看唢呐动向与所为之事,再图这两样。
总务司不是没有元家先人的记载,但书帙浩瀚,没点引子,哪里查得清楚。
到达时夜已深黑,两人歇下一晚,第二日清晨用过早点,被引到无妄坡山脚。引路兵丁没有神之眼,便抱拳告辞。
临走前还告诉他们:“同侪们也上去查过,没查到什么问题,只是以前有附近村民投诉,山上祭祖的供品常不翼而飞,虽说闹鬼,却没查到些什么,怀疑是风将供品吹走了。”
供品被偷?没有唢呐线索。
钟离却道:“轻策庄往南便是无妄坡,而商人却说在东北面上山,唢呐离开轻策庄并未南下,也或许走了走官道,然而想到什么,又绕路上山,山上应该有些它在意的事物才是。”
“至于供品被盗,”钟离陷入沉吟:“或许要探看一番。”
一个山头十个坟,出于节约耕地和落叶归根,旧葬、新葬在坡上的定是有的,贡品不知道是真风吹、有小动物、还是真闹鬼?
脑海的地图灰雾一片,但在钟离的说辞下,雁宁也大致能描绘方位。她老婆推测的绕路确实有道理,或许能在无妄坡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雁宁看着有些海拔的山头,都是黑漆漆的树,看不太真切。
山脚阳光正佳,夏日温度升高,蚊虫随即而来,更何况是山林之中。
雁宁是招蚊体质,为避免在野外当花蚊子血包,她的随身挎包上早别了枚艾草香囊,包里带了万金油。
即将上山,雁宁还觉得准备不太够,她把包里的驱蚊喷雾摸出来,往胳膊腿上喷一喷。
这玩意是她在不卜庐买的,成分不知,希望管用。
雁宁如临大敌地喷完,忽然想到旁边的老婆——虽然没想过蚊子叮尊玉像,但他眼下是人诶,也不知道人身招不招蚊子咬?
拿不准钟离的身体构造,雁宁犹豫地举起喷瓶:“先生,驱蚊的,要吗?”
“多谢。”
钟离没有拒绝,他接过小瓶,朝双手按了两下。
他将喷雾还给雁宁:“承蒙照护,的确有备无患。”又停顿须臾,缓缓说:“只是山中死气弥散,或到山腰,蚊虫之祸,便能消弭不少。”
实际情况比钟离说的更过头。
甫一上山,周围景物就变化了。
本是鲜花妍艳,日光璀璨的地界,须臾变得森冷起来。
万木萧森,从山脚上坡,高耸的树木分明有叶片密匝,苍绿的叶面却仿佛沉入尘埃里,蒙蒙的一片,看着没一点生机。
雁宁先前在江府闻到过死气,和腐尸差不多冲头。然而无妄坡的死气或许是沉淀久了,并没有像江府那样令人作呕,周遭弥漫着一股腐朽陈旧的味道,像推开陈久库房木架子腐烂的气味。
这种库房在平日里基本上是生了蠹的,何况无妄坡树梢似乎把阳光挡了,阴暗无边,可或许是冷风嗖嗖的缘故,一路上边说蚊蝇了,连只蚂蚁都没瞧见。
【这是什么寂静岭么?感觉误入鬼片现场。】
雁宁有点虚,眼角余光瞥到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不由自主望过去,登时吓了一跳。
对面有个隐绰绰的白影,在原地扭曲来扭曲去。
雁宁鬼片都挑白天看,对什么见鬼游戏更是敬鬼神而远之,骤然一见“鬼影”,她吓得没当场下山都算厉害。
但看钟离不动,雁宁也就大着胆放平心思:【估计是璃月科学现象。】
钟离听她转折的挺迅疾,颇有些诧异,他对雁宁说道:“莫怕,此地的死气与地脉的异常也有关系,地脉偶尔释出残忆,虚影停滞人间,便是前边的白影。”
雁宁点点头,努力回忆化学:“那前边的鬼火应该是腐烂植物释放出来的磷化物。”
钟离轻笑一声:“那倒不一定。”
还不一定?
雁宁毛都竖起来了,就钟离慢悠悠说:“但此地确是如此。”
雁宁:“……”
她突然想拉他辫子罚他说得慢悠悠。
雁宁磨磨牙:“没事,先生走在前边,要是出什么事,先生一定能解决。毕竟先生无所不知道无所不能。”
虽然说得是气话,但要不是钟离在这,她可能已经连滚带爬下山躲屋里去了。
【就和派蒙出事就往他身后躲。】雁宁理直气壮:【那我也是这样‘固若金汤’嘛。】
小雁姑娘怂得理直气壮,钟离哑然,半晌,他才说道:“我也并非什么都能做到的……”
他说的平淡且轻,雁宁怔了会神,她心想:【没错,他就不能吃海鲜。】
钟离叹气,这个确实,不能行。
“不管怎样。”雁小姐又想了想:“反正我一个人不敢上山,还是和先生一起的好。”
她说着大约没太留神,脚下一崴,钟离捷疾捉住她手腕,留下了差点滑落的人。
虽说无妄坡也有正经山路,但是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小石头,雁宁惊魂未定地站稳,突发奇想:“能飞就好了。”
上山挺累,无妄坡路不陡都催心率,而且飞比跑快诶。
出口就察觉到自己说溜嘴了——她老婆这条龙能飞不起来吗,陀子哥那么胖都行,还不是为了在她面前装人。不是,她最近是不是在老婆面前太放松了,啥话都说得出来……
她还在继续自我反省,就见钟离沉吟:“一下子顺风而起有些困难,用元素力在陆地行走,省些劲,倒是不难。”
雁宁一听精神了,难道元素力还能代步不成?
“不知道雁小姐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钟离放开雁宁的手腕,通俗易懂地向雁宁比喻:“一个母亲怀胎三年的孩子,出生便有异像,他手持尖枪,脚踏火轮,便可上天入地……”
雁宁差点没喷出来:咋地提瓦特也有吒儿不成?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火轮’?火轮可以登天,风轮自然也可以。”
倘若把风元素至于脚边,托起身躯,做个轮子向前,她不和坐平衡车一样就能上坡了吗?
虽不知道心里的“吒儿”、“平衡车”是什么,但她思维敏锐,瞬间便领悟了他的意思,让他十分欣慰。
钟离不必多费唇舌,便将话后的功夫省了:“这是最简单也最粗糙的方法,你可以一试。”
“只是掌控细微的元素力、便依据自身和山况调整方向,或许不太容易,牵引着走会好些。”
钟离递出手,然而他又迟疑片刻,手里聚起琥珀色的柔光。
一条岩元素力凝成的“扁棍”出现在钟离手里,他握着一头,把另一头伸向雁宁:“牵着罢。”
……方才抓她手腕是不得已,隔物牵她是体贴。
【要是反应的快,捉了他的手,他会不会一直牵着自己?】
钟离一愣,但是小雁小姐的念头天马行空,来也快去也快:【不对啊,怎么看形状像个戒尺?】
雁宁狐疑看钟离,她老婆自然满脸恬淡,毫无破绽。
她挠头不解,还是应下:“谢谢先生,我试试看。”
如若雁宁知晓折过身的她推翘起唇角,定要眯起眼睛探案了,可惜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平衡带来的艰涩所淹没。
明明是鬼气森森、日光都被遮蔽的无妄坡,雁宁却愣是驶出了滔天大汗——
不是,控制小团的元素力明明她有经验,她用元素力打过奶油啊!
为什么踏“风轮”那么难啊!
光托起她人已经感受到沉重费事了,更何况控制元素力成轮并往前走。
底下的翠色元素力闪烁不断。
散了凝,凝了散,好不容易聚拢好,她人开始东倒西歪了。
一言以蔽之,老人学单车。
好在“车头”有钟离把着,每当雁宁人要控不住时,他的“戒尺”一提一转,让雁宁勉强保持着平衡。
不长的山路硬是走出了八百米的气势,等雁宁回过神来,树杪罅隙居然都露出金芒了。
“……”
风轮在她脚下稳定的运转,好像第一次学会骑单车,歪歪扭扭骑着,身体就学会了平衡。
雁宁心无旁鹫的人有点懵,也不知道怎么就停下了,她只听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在说:“到现下就可以了,暂时休憩一下。”
她手里的“戒尺”也不见了,雁宁眨眨眼,散去脚下的风轮。
理智终于回归,雁宁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尘土里。
累死她了要。
她贴着树干,口干舌燥,人都滑下来了,屁股又有什么托起了她,让她不至于蹲坐。
“先缓段时间再喝水。”
提醒恰到好处,运动后急剧喝水人都有可能送走,雁宁放空了许久自己,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这才小口喝水,身下托举她的岩元素力也散了。
“谢谢先生。”
用自带的巾帕抹掉满头的汗,这一身汗味要尬得很,还好她带了止汗喷雾。雁宁掏出另一小瓶,猛猛往身上喷,喷完以后她才看钟离——
钟离早在她处理自个时就别过了身,给她留出空间,雁宁从侧面看,竟也看到他额上有层细细的汗珠。
碰她手腕的指尖也是温的。
“先生。”雁宁鬼使神差开了口:“要来点止汗喷雾吗?”
钟离像是思忖了一下,对她的热心提议点了点头,毕竟是个人身,似乎不答应有点不合理。
于是他走近来,在雁宁面前垂下头,大概是晓得要喷额头,钟离闭了眼。
客卿俯身而来。
从天倪漏下来的碎金日光筛在他脸上,眼尾的洇红平和而鲜艳,左耳的饰物的雪白流苏在微微地晃。
半天没听闻动静,闭眼的客卿有些纳罕,耳畔却像是面前人梦游似的一句喃喃:【天爷,他真好看。】
【但是这么大运动量,老婆只出了点薄汗,轻策庄甚至没见他出汗,要是正常人的话,好像是脾虚吧?】
小雁小姐唧唧哝哝:【不会胡桃怀疑他是仙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话又说回来,他在往生堂拉○吗?】
她恍然大悟:【除了仙人,总不会有人便秘一整年吧!胡桃还在怀疑什么,看他拉不拉○不就知道了!】
【不然,往生堂对我老婆的印象不会变成又阳虚又便秘又不治病所以长年单身的怪人了吗,太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