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个替身而已》初可

78、执念

　　这一觉睡得香甜，郁心渺再醒来，就已是次日天明。
　　虽是病房，却毫无那种阴郁的湿冷感，郁心渺睁眼就能看到床脚处高柜上摆放的鲜切花，侧脸看去，落地窗只拉上一层薄薄的纱帘，阳光朦朦胧胧地照进来，洒落地面，墙边也摆着一排的盆栽绿植与山茶花。
　　鲜红色的山茶花，朵朵开得如碗一样大。

　　郁心渺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醒啦？”阿姨的声音由远及近。
　　郁心渺朝右看去，看到阿姨熟悉的面庞，他笑道：“阿姨你来了啊，是元昱让你来的吗。”
　　“是呀，我昨晚来的，来时你已经睡了。”

　　原先，郁心渺不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好像自己也觉得这是件诡异的事情。昨天，得到元昱的认同与支持，他瞬间又觉得这是件特别美好的事。
　　他问：“阿姨，你是不是也知道啦？”
　　阿姨笑着点头：“是啊！元昱都告诉我了！我说难怪李医生给的是那样的食谱！”
　　郁心渺笑出声，又问：“阿姨你会觉得这是件奇怪的事吗？”
　　“哪里奇怪了？身为男性，老天爷还让你生宝宝，这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啊，是你和元昱两个人做好事被老天爷知道，才给你们送一个宝宝过来！”

　　郁心渺听了这话，眼睛便也更亮。
　　他觉得阿姨说得特别对，就是这样！这是他们的福气！
　　郁心渺是个非常容易人来疯的人，他立刻就去找手机，他想发微博官宣，找来找去没找着，阿姨帮着一起找，元昱推门进来，见状笑道：“醒了？找什么呢？”
　　“宝宝！”郁心渺回眸看到是他，立即笑得眼睛弯弯。
　　越是这种时候，郁心渺越能明白自己如今到底有多依赖元昱。

　　“我手机不见了，我跟阿姨在找呢，你看到了吗？”
　　元昱早就把郁心渺的手机收到自己那里，就怕出现什么意外，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拿出手机，走到床边，温声道：“我怕有人打扰你休息，而且手机可能有辐射，对你和孩子都不好，就先放到我这，是要做什么吗？”
　　“啊。”郁心渺听到辐射，立即没了兴趣，他摆手道，“算了，还是放到你那里吧，我本来想发微博来着，想把我有小朋友的事情告诉所有人，阿姨说了，这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阿姨笑盈盈地搭腔：“就是！”
　　“我觉得我和元昱的小朋友一定超级漂亮可爱，到时候我要天天发微博炫耀，羡慕嫉妒死他们，哈哈哈！”
　　阿姨顺着他的话说，两人聊得别提有多开心，阳光下，满面笑容的郁心渺仿佛在发光。

　　元昱面上在笑，放在口袋里拿着手机的手却是越握越紧。
　　见他们说得没完没了，元昱不得不主动打断：“好了，得洗漱、吃早饭，你不吃，小朋友也要吃的。”
　　“对对对！”
　　郁心渺自己可以不吃，却不能饿了小朋友。

　　元昱弯腰打横抱起他去卫生间洗漱，忍不住就要低头吻他，郁心渺避开，噘嘴：“你身上有那种医院的味道，不喜欢。”
　　元昱一直在和院长他们开会，即便是个很简单的流产手术，事关郁心渺，便也是大事件，更何况郁心渺是男的，真正操作起来，医生也不能保证就与女性完全相同。
　　待了大半天，可不就满身都是那种味。

　　趁郁心渺不注意，元昱到底是吻住他，郁心渺直笑，用手去推他，看似拒绝，实际用劲极小，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去推人。
　　元昱索性抱着郁心渺一起冲了个澡。
　　冲过澡出来，郁心渺坐在洗漱台上，元昱给他刷牙、洗脸，他什么用不用干，只要晃晃脚丫子就可以，非常惬意。
　　郁心渺看着元昱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就觉得非常幸福。

　　是那种很安定的幸福感，不论外头是如何的狂风暴雨，只要有元昱在，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也没想过，他居然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他可以拥有元昱。
　　“怎么了？”元昱察觉到他的视线，很是纳闷。
　　郁心渺抿嘴笑着摇头，又伸手：“要抱抱。”
　　元昱倾身过来抱住他。

　　郁心渺双腿盘住他的腰，脸颊枕在他的肩膀，轻声道：“宝宝，能够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元昱看着镜中的自己，郁心渺还在耳边说话：“好像不知不觉间，你就真的长大了，等我们的小朋友出生，也会觉得很开心、很骄傲吧，因为有你这么厉害的爸爸。”
　　元昱的脸整个僵住。

　　郁心渺边说边笑：“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跟小朋友去给你送花，哈哈哈，你也可以带着孩子一起毕业！到时候会不会也被拍到上热门呀……等小朋友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一起送他上学啊，他会不会哭啊，我上幼儿园第一天就哭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呢……”
　　郁心渺畅想好多他觉得特别美好的，和孩子的事。
　　元昱的嘴角机械上扬，已经开始发酸，他也只能始终笑着点头附和。

　　为保安全，元昱还是联系上李医生，他有郁心渺全部的检查资料。
　　李医生匆匆赶到圣雅医院，办公室里的元昱不复郁心渺面前的从容、稳重、诙谐，整个人都像笼罩了一层阴影，灰扑扑的。
　　他递来手中的文件袋：“这是自从心渺怀孕后的所有检查资料。”
　　元昱示意院长拿走，院长和助手等人先退出去。

　　茶几上还有一叠资料，李医生瞄几眼，发现是跟郁心渺相关，他看眼元昱，元昱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李医生便拿到手中看，略略看几行，他镜片后的双眼便微瞪，他抬头，复杂地看向元昱。
　　元昱直视他，说道：“渺渺从出生就是你在照顾他的身体，我觉得这件事有你参与会更好。”
　　“我自然会尽全力，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这件事，郁心渺他自己知道吗？”

　　沉默许久，元昱道：“他不知道。”
　　“我觉得你应该问问他的意思，不瞒你，在刚知道这件事情时，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把好坏都与心渺说过，是他自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必问他，这件事我做决定就行。”
　　“他有权决定自己的身体。”

　　元昱差点又要暴怒，他极力控制自己，看着李医生，慢声道：“有权决定？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危险，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做吗？这件事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你身为医生，你会不清楚？！李医生，这是人命！这不是简单向左走、向右走的选择，这事关人命！一旦失败就是死！”
　　李医生的嘴唇翕动，想再劝劝他，却也不知道怎么劝。
　　这件事确实太难，元昱说得本来就很有道理。

　　元昱再道：“如果不出意外，后天做手术，这两天你也住在这里，可以去看看他，他很信任你，有你在这里，他会安心，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他怀孕至今，你却一直帮他瞒着我，若是能早点做手术，他也能恢复得更好，这笔账我暂且算了。你要是敢向他透露任何消息，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你医院里那么多员工能不能继续好好工作下去，全看你。”
　　李医生看着资料，眉头紧皱，却也没有再反驳。

　　元昱同意李医生可以去看郁心渺，李医生自己却不想去看，他心中很愧疚。
　　直到做手术当天早上，李医生到底忍不住，去病房看郁心渺，郁心渺坐在病床在看一本书，见他过来，非常高兴：“李叔叔，你来了。”
　　李医生笑着在床边坐下，问道：“看什么呢？”
　　“绘本，元昱买了好多，以后可以给小朋友看，我先看看，挑几本最喜欢的，结果我看到这本，我小时候也看过，我还记得这是你给我的。”
　　郁心渺将手中的绘本展示给李医生看。

　　李医生笑眯眯地拿到手中看，其实他根本不记得什么绘本不绘本，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郁心渺记得清清楚楚，笑着说：“我还记得好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四岁多吧，那天要打针，外公、外婆和家里阿姨带我一起去医院，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没有，我哭得很厉害，你拿书给我看，就是这个，故事一样，版本却不同了，唔，我现在好像还能隐隐约约记得当时那种心情。”

　　郁心渺不好意思地笑笑：“挺难过的，我小的时候特别在意这件事，哪怕家人们都对我特别好，我其实也从来不缺爱，却又不甘心，假如我也能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长大，我是不是会长得更好呢？”
　　在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医生面前，郁心渺提到过去的事，倒是越说越多：“那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有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我总是好羡慕。从小到大，所有同学都觉得我这个人不好相处，看起来高高在上，很自大的样子，不屑于跟他们一起玩。”他叹气，“其实我是不敢和他们一起玩，我害怕听到他们又说和爸爸妈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玩，爸爸妈妈送了他们什么玩具，等等。这件事，我也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其他人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明明这是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事。”

　　李医生静静听他说。

　　“我好羡慕那些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的同学，他们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做错事情，父母会教训，考到好成绩，父母也会为他们骄傲，不像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家里每个亲戚都觉得愧对我，只恨不能更溺爱我。”
　　郁心渺轻声叹气，却又很快展颜，看着李医生笑道：“其实我早就跟自己和解，不会在意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必要羡慕别人，以后我也会有我自己的孩子，我和元昱一定会很爱他，他做错事情，我们要教训他，他获得任何荣誉，我们也会为他高兴、骄傲。我们要让他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小朋友。”

　　“李叔叔，他现在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觉得特别幸福。我知道你还是很担心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生下健健康康的他。元昱说了，过几天，检查报告出来，一切都好的话，我就可以继续去拍电影。等我拍好电影回来，到时候孩子出生，李叔叔你来接生好不好，我希望你也能亲眼见证我孩子成长的过程，他一定会长得比我更好。”

　　明明是非常平常的话，李医生是个医生，看多生离死别，早就变得非常冷漠。
　　可是听到郁心渺用这样雀跃的语气，说出这样憧憬的话。
　　他也想到记忆中那个明明受尽宠爱，长得像颗明珠一样夺目，又打扮得那样精致可爱，却喜欢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朋友。
　　郁心渺比任何人更渴望爱。
　　所以当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也会付出自己的所有。
　　像是把自己人生缺失的一切，都补偿到这个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的存在，填补了他人生所有的遗憾。
　　有了这个孩子，郁心渺才是完整的。

　　郁心渺也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孩子。

　　护士进来，微笑提醒郁心渺要去做检查。
　　这三天早晨都是如此，很平常的检查，平常到元昱都不必陪同，郁心渺放下绘本，跟李医生打了声招呼，轻轻松松地下床跟护士去做检查。

　　李医生抬起头，看到小小窗外的广袤蓝天，就在郁心渺将要迈出病房的刹那，他开口：“心渺，等等。”
　　“啊？”郁心渺诧异地回头看来。
　　李医生站起身：“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