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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件暗红色的棉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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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起姜海绮额前的刘海,一双眼睛露出不少紧张。她双手紧紧抓着书本边沿,感觉薄薄的书页被汗浸湿,变得软软一片,印下自己指尖的模样。
“嗯。有一点兴趣。不过我以前没有尝试过,画得不好。”
“有兴趣是好事,也不是谁一开始就能画好。”韦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虽然学习很重要,但是整天沉浸在一件事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你说的有道理。”
见她认真严肃的模样,韦绎的嘴角向上扬,双唇不再紧闭,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知道县图书馆里有很多关于绘画的书,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吧?我给你推荐推荐。”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姜海绮招架不住。她急忙盖上书,双手握拳,似乎想找一件什么事情来平复一下心情,好让自己不在他面前露馅。
“怎么样?”
“好。”
“那就星期日吧,我到你家找你。”
姜海绮点点头,视角随着韦绎移动,从平视往上,变化成仰着头。
突然,韦绎双腿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心!”
她见状,立马丢下手里的书,起身伸手拉住韦绎的手,鞋底受到散沙的迫害,向前滑了一下,指甲狠狠顶在鞋尖。
刹那间,似乎回到了那个暴雨的天气。
篮球场上嚎叫的传球声,跑道与看台上少女们的嬉笑声,微风吹起落叶的簌簌声和偶尔飞过的鸟鸣,这些都被划进了另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只有第一次因为意外而抓住彼此手的她和他。
反应过来的姜海绮连忙缩回手,低下头忙着隐藏着火的脸颊。
韦绎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是因为牵起了女生的手,另一方面是牵手的情况一点都不酷。
应该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蹲太久,导致腿麻了,起身一阵眩晕没站稳,从而被人牵住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吧?
“没事了。我先去打球了。”
“嗯。”
高大的身影从阳光下离开,姜海绮坐回原位,假意翻阅书籍,眼睛却悄悄看向前方走一步甩两下脚,还要用手敲打大腿来缓解血液不循环问题的男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体育课结束后,韦绎和抱着篮球的安泽来到食堂旁的洗手池旁洗脸。
从开始就一直观察两人的安泽率先抬起头,环顾四周,见没有陌生人,便按捺不住好奇,用篮球轻砸韦绎的胳膊,最后挑了挑眉毛。
“我怎么一见你小子这表情就觉得很烦呢?”韦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给我来这套啊。”
“哎,老韦,你小子还先嫌弃起我来了?你说咱们俩这多少年兄弟了,是开裆裤情谊了吧?”
韦绎懒得回应,只是仰起头接受微风洗礼,好把脸上的水珠吹干。
“你为什么对姜海绮这么关心啊?”
“有吗?”
“还嘴硬呢?解散后,是谁突然消失?又是谁出现在姜海绮面前,还蹲下说那么久的话?”
一颗水珠从韦绎的额角滑落,轻柔却又带着最强触感,在他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没说什么。就是普通问好而已。”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安泽信服。但他不是那么八卦的人,见好友没开口他也不再逼问。
想起近日韦绎对姜海绮的维护,又想到从小到大都热心的韦绎,似乎又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总之,你小子要是有什么小心思,一定要告诉我啊。兄弟我可是被迫跟着表姐堂妹一起看了无数偶像剧。”
“得了吧,就你?”
“怎么?不信啊!”安泽一个抬手,把篮球扔向韦绎。
只见韦绎稳稳接住,再扔回给安泽:“不信。”
“嘿,你这人也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吧?”安泽摆了摆手,抱着球从食堂门口的小卖部要了两瓶水,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可韦绎却听不见了。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姜海绮对着右边的布告栏,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她的怀中抱着那本绘画相关的书籍。身边经过的人都加快了脚步,有的甚至时不时望向她。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韦绎转过身,从安泽手里拿过一瓶水,小跑到姜海绮身边,伸出手:“给你买的。”
被打断的姜海绮在俞敏笑嘻嘻的神情中再一次红了脸,悄声道谢后,拉着俞敏离开了公告栏。
一直到离开,她都没发现少年眼中晃动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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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姜海绮起了个大早。她先跟姜婆一起吃了早饭,接着再把糖水铺子要用的食材都洗好。交待完今天的行程后,她便匆匆上楼,打算换好外出的衣服。
衣橱里整齐放着四季的衣服,最右边挂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是姜婆今年买给她的过年新衣服。
她把大衣取出,平整放在床上,又找了一条乳白色的呢子连衣裙穿上,把头发仔细放下,最后套上大衣,缓慢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里的人发呆。
只是几秒钟,她便把衣服全都换掉。穿上了刚洗好的暗红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搭了一条黑色阔腿裤,把散开的头发高高扎成马尾辫,再把黑棕墨绿格子围巾往脖子上饶了两圈,快速走下楼。
姜婆正在客厅熬煮糖水,见外孙女下楼,脸上重新挂上微笑:“韦绎已经到了。”
“啊?”姜海绮四周找了找,“在哪儿呢?”
“他非要帮我忙,我就让他到厨房去帮我拿打包盒去了。”
还不等姜海绮开口,便听到韦绎的声音。他与平时打扮一样,只是缺少了挂在胸前的相机。
“姜婆,是这些吧?”韦绎把打包盒放在桌上,冲姜海绮笑了笑,接着又看向姜婆,“姜婆,我和姜海绮到图书馆去找点学习资料,很快就回来。”
“去吧。路上小心点。”
老人脸上的笑容很深,慈祥的神情让人倍感温暖。
韦绎很喜欢姜婆,喜欢这个坚强又和善的老人。所以,他愿意多帮一些忙。
两人刚踏出姜宅大门,就听见姜婆在身后喊:“绮绮,记得把钥匙带着,过马路记得看车。”
“我知道了,外婆,等我找完书就去铺子那儿找你。等我啊。”
对着姜婆露出小女生撒娇语气的姜海绮。
他想,又是一个自己没见过的姜海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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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人依旧是那样多,灰色的天空压在建筑物顶端,阴沉俯视着这座城里的人。
馆里早早亮起了灯。
韦绎领着姜海绮来到工具书的书架附近,给她指了好几本绘画方面的书。
因为寒冷而冻得通红的手指在书架上来回游走,最后抽出一本抱在怀里,她转过身看向韦绎,眼里闪着光:“我可以到那个角落去看吗?”
头顶的日光灯打在少女明媚的脸上,韦绎才发现,她的瞳孔带着一些棕色。
“嗯。你先过去吧。”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韦绎很快转过身,佯装找书,“我找一本书,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两人并排坐着,沉迷在各自的兴趣领域中,互不打扰,却又能感知对方存在的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姜海绮在换坐姿的期间扭头一看,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只差一笔黑色就能与夜晚相提并论。
她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便起身把书放回书架。
韦绎顺着她的动作,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要走了吗?”
“嗯。外边看样子要下大雨,我想去看一看外婆有没有出摊。”
“还真是,跟天黑了似的。”韦绎也把书放了回去,“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如果要收摊,多个人也快一些。”
这回,姜海绮没有跟他客气。她满怀担忧,来不及思考其他,例如特殊情感什么的。
两人刚走出县图书馆,就听见身后狂奔的几个人嘴里说着“不好了,那些人又出来发疯了!”
姜海绮依稀听见一个街道名,是姜婆出摊的固定地点。
显然韦绎也同她一样听见了。
“别担心,我们打车过去。我身上有钱。”
“谢谢你。”
两人拦下在当时还很稀有的出租车,快速前往那条街。
一路上,姜海绮都在向外张望,直到瞧见三辆警车停在路边,周边是三五成群的人们以及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喊叫声。
车轮还未完全停下,姜海绮便焦急扒拉车门开关,终于跨了出去,疯狂朝声源跑去。
维持秩序的民警把她拦下,随后赶来的韦绎详细解释想要过去的理由。民警犹豫了一会儿,带着两人往前走,停在几个穿着防弹衣的民警身后。
只见被包围起来的中心站着五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手里抓着利器,毫无章法挥舞着,一会儿指着民警,一会儿指着前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而歹徒中间的男人挟持了一名老人。
姜海绮一眼就认出了中间那个跪着的老人是姜婆。
她抓着带领他们过来的民警,焦急说道:“那个人,中间那个人是我外婆!你们快救救她啊!”
韦绎也感到有些眩晕。他看了一眼姜婆,又看向姜海绮,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派出所所长正对着歹徒劝说,试图让他们主动自首。
忽然,挟持姜婆的男人发起疯,用力一划,在姜婆的喉咙处留下一个令姜海绮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伤口。
“外婆!”
跟着姜海绮的声音一同散开的还有民警们,以及立马跟上的医疗人员。
“外婆,外婆……”
姜海绮脱下围巾,以浅薄的医疗知识按住喉咙的伤口,后一秒医疗人员便推开她的手,示意她跟着一同上救护车。
恍惚中,她感到一双手抓着自己的胳膊,在耳边一遍又一遍说着:“别怕,我跟你一起去。”
可不知怎么了,身边的人群突然又开始尖叫,接着她便在泪水中看见自己腰间渗出鲜血,似乎要把暗红色的棉衣染成可怖的深黑色。
最后的最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