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戏》千山只影

3、消散

　　许云杳恍惚着回到村中，临近自家屋子时拐弯走向了陆弛的草屋。

　　她还想再看看他的命途。

　　还未走近，远远的便有说话声传来。许云杳一愣，左右看了看，确是陆弛家没错啊，他那里还有人？

　　离得更近些，话语声逐渐清晰，听着都是些青年，想着自己不好露面于是转身欲走，谁知这时陆岩恰好推开门。

　　他陡然一见许云杳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一把脸定睛一瞧，面上便像是绽开了花儿，“许妹妹好。”

　　陆岩一出声，里头跟着出来几个青年，陆弛拨开一众人，最后立到屋檐下，客套道：“天色不早，各位兄弟先回去吧，多谢！”

　　一众人已是醉意阑珊，陆岩尤盛，另外几个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架起他便走。到底许云杳的名声大，保不齐就会求到她门下，他们可不敢将人惹着。

　　陆岩四肢发软，自是无力反抗，乖乖被拖远。

　　他们午食用得久，此时已近未正时分，日光洒在满院，各处染上薄薄的金辉，那光正落在许云杳裙摆上，斜斜披着，当真是有几分仙神之意。

　　“许姑娘寻我有事？”陆弛跨步入院，与许云杳相对而立，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邀人进屋。

　　许云杳毫不避讳地看向陆弛，虚迷的命途断绝处又浮现出新的字符，当是新生而出。

　　多的也没有，只有他来到将军坳的一段，更奇的是原本明晰的前尘也逐渐模糊，如今已是一片虚无。

　　糟了，先前忘记看他从前的事，现下可好，什么都不知道了。

　　“忘了问，公子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曾应允你在此落脚？”许云杳拐着弯问。

　　陆弛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记不得了，醒来便在此地，此地便是家。”

　　真不记得了？许云杳不太信，旁人若是出了这般变故哪会这般镇定自若？

　　“救你当日，你身上穿的像是启宏书院的学子服，要不要去书院问问？”

　　原来如此，她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吧，启宏书院岂是我等平民能涉足之地？”

　　正如陆弛所言，启宏书院在大靖也算有些名声，进出多为达官显贵。因设在了这平川郡边贤镇上，他们才有幸能去看看，若非如此，怕是几辈子也难以见识此等名校风范。

　　想来若陆弛真是启宏书院的学子，家中早该寻了来，莫非真是她弄错了。

　　许云杳现下也不敢笃定。

　　“真不去问问？或能寻到些身世线索。”

　　陆弛不动声色，眼中刻意闪过一阵惊喜，随意又黯淡了去，最终绝望的摆了摆手，艰难应道：“不必了。”

　　一番动作让许云杳认定陆弛失忆定是装的，不愿离开将军坳必有所图，难不成是因为她？

　　不怪许云杳胡乱揣测，早一两年村子便常出没些稀奇古怪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想来探一探她这“仙姑”的深浅。这样的事多了，少不得要比旁人多几分警惕。

　　“既然你不愿走，且村长也让你留下了，我不好多言，但还望陆公子好自为之，莫犯到我手里。”

　　丢下狠话警告一番许云杳也就走了，问不出什么便不问，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她可不急。

　　陆弛有礼有节地送了许云杳几步，见人快步远离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便驻足立在原处，回身望着焕然一新的草屋，与初具规模的小院。

　　去哪？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陆弛此生该好好为自己活了。

　　这头离开陆弛的草屋，许云杳径回了家。

　　进院子后便将袖中的钱袋塞给迎上前的许母，笑语晏晏，“阿娘，你收着。”

　　许母接过钱袋捏在手里，“杳杳可用了饭？”她本担忧，见许云杳递过钱袋便知此行并无差错，就此安下心，没再多言。

　　“用过。我先回房，有桩事想卜算一番。”

　　许家父母并不知自家女儿能看命途的本事，只知小女子从小就怪，喜好盯着生人，时常对着人家念念叨叨。

　　涨了些年纪后夫妇二人怕她有什么不好便将人送去平川郡城外的长虚观，当了两年俗家弟子，归家后便做起了支摊卜算的行当。

　　女子行事难，自古测算占卜也少有女子，起初并无人信。后来帮几位过路的旅人躲了几回灾，也就渐渐有人找。正当名声渐起，她却就此收手，平素只测姻缘，不沾旁的。

　　像今日这般寻来的，也正巧是个女子怀春之事，若是别的，她也不会插手。

　　许云杳回到屋里锁上门，将桌面上的纸张展开，一手捏笔，一手推开镇纸。直身肃立，目光遥遥望去。

　　片刻，弯腰落笔，横平竖直间“陆弛”二字跃然纸上，紧接着又书写下“书生”、“阿莺”几个字样。

　　她依旧在探寻几者之间的关联，只是毫无头绪。

　　所有的巧合皆是因缘，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便被她撞上一个命途断绝之人。

　　许云杳思量许久并未解惑，一切仍旧扑朔迷离。不过也不必急，近日阿莺便会同“书生”相遇，她只要盯紧陆弛即可。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许云杳慌忙将纸张揉作一团，“阿娘？”

　　许母端着一碗白粥并一个包子走进屋中，慈爱地将托盘放到桌面上。

　　“就知道骗我，瞧你那模样，定是没用饭。”

　　“知女莫若母啊！”许云杳端起粥碗灌了一口，“阿娘煮的粥果真好喝。”

　　“你啊。”许母笑笑，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家小女的额前。

　　许云杳知道许母或许有话想要同她说，但她却只埋头装作不知，大口大口啃起包子来。

　　良久，许母终于忍不住，从许云杳身边站起身，小声问道：“杳杳，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这几日总是神色慌张。”

　　旁人或许不知，许云杳那常常蹙起的眉头足矣让许母生出些不好的猜想。

　　许云杳知道自己从来瞒不过阿娘，将碗中最后一口白粥送进嘴里，柔柔笑起，“一切都是没影的事，我还在探查。”

　　“若是出了什么事定要告知你阿爹。”许母终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

　　“好了，阿娘，你快去歇歇，我睡会儿。”

　　“好好好，你睡，娘不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