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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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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云杳正蜷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被敲门声扰醒。
房门外,许母拍着门朗声唤道:“阿杳,你快些起身,那陆弛拿着谢礼来道谢了。”
“什么?”许云杳立时醒神翻身坐起,“他来做什么?”一边嘟囔一边穿上衣物,她草草挽上发髻便同许母去了正屋。
屋内,陆弛正坐方桌边的长凳上与许父交谈,见许云杳入内忙站起身立在一边。
昨日他瞧出许云杳面色不对,自以为是未带谢礼唐突了,是以连夜到后山猎了几只野兔捆着送来。
“陆弛你站起来作甚,快坐快坐。”许父乐呵着压了压手示意陆弛坐下。
“谢姑娘搭救之恩。”陆弛正对许云杳,再次表露谢意。
许云杳笑答,“昨日已是谢过,公子不必多礼。”
“昨日仓促,今晨特备了礼来。”
陆弛说着话侧了侧身,许云杳没留意竟仓皇着退了一步,如此一番陆弛以为许云杳厌恶他,直身便告辞离开。
大步跨出李家,陆弛挠了挠头,那小丫头怎么对他这么大的敌意?
这事过了也就过了,送过礼便罢,陆弛没再多想,走出一阵,他抬眼远望,村子景貌尽收眼底。
村东一溜店铺,村西设学堂,村南有一片田亩,村北是威严的祠堂,这村子如今还真是热闹,与他记忆之中大相径庭。
那时“将军坳”还只是“陆家村”,满打满算三十几户人家,不过百余人。穷是真穷啊,三年大旱,穷得连后山的树皮都啃尽了,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大兄,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呢?”前方路上蹿出一青年男子,伸手在陆弛的眼前挥了挥。
这人是村长的独子陆岩,十七八岁,与他如今的年岁差不多,心不坏却有些不务正业,眼下到这后山脚下来也不知想做什么。
“哦,随眼瞧瞧。”陆弛本不欲与之深交,但也因着村长的面子多问了一句,“岩兄弟到此是要上山?”
“不……哦,对,是要去后山。”陆岩说要去后山,眼睛却直往许家瞥。
陆弛看破,让开路,试探道:“我刚从许家出来,正要回家,不如去我家坐坐?”
“也好。”
陆弛眼看着热络起来,“我那屋子还未修补好,正想寻人帮帮我。”
“要修屋子啊?那我再去找两个人。”陆岩说着话跑开,一副热心模样为陆弛修补屋子忙碌,全然忘记自己是要去偷摸瞧瞧心上人。
陆岩的心上人不是旁人,正是“小仙姑”许云杳。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但许云杳不喜欢他,陆岩也知道,只是想着去凑个眼熟,看能否帮帮忙。
陆弛摇摇头,眼见陆岩走远,率先回家收拾起来,只管等人来。
许云杳不知这些事,陆弛离开后她便拎着小竹篮出了门,从另一头绕到村外摆摊去了。
自他救下陆弛,一连几日都无人光顾,说来也是奇,今晨稍早些去竟已有人等候多时。
“仙姑,你可算来了。”一头戴灰布巾的老妇迎上前,许云杳连自己的幌子都没来得及挂起便被人拉着走了。
她竭力挣开老妇,叉腰喘着粗气,“你这是作甚?什么事慌成这样?”
老妇人眼眶一红,屈膝就向许云杳跪去,许云杳连忙错开身,转头扶着老妇人。
一个要跪一个要扶,两人僵持一阵老妇人总算平复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是她家女儿,前两日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嫁了一书生,而后因着书生高中,一路平步青云,最终竟当上了诰命夫人。
那女子梦醒后便像是魔怔了,到处寻那梦中书生,起初或许真是记得住模样,昨日已疯起来,在街市上胡乱抓人认夫君。
老妇人也是无法,知道将军坳里头的仙姑,今日特地来求,只望仙姑能帮帮自己女儿。
“您家女儿如今在何处?”许云杳听说过这样的事,但不知是否会有出入,是以想要亲眼看一看那女子再做定论。
“我女儿被他兄长拘在家中了,仙姑随我归家便是。”
“事不宜迟,走吧。”
许云杳拦下一路过的村里人与家里人传了话便同老妇一道离开。
他们所居之地是在镇上,路途不算远,坐上老妇雇的驴车,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那是南巷中一座四方小院,院边矗立棵老榆树,遮天蔽日的枝叶瞧来十分繁茂。
她们到时两旁邻人都跟着来看热闹,一时间巷子有些堵得慌,老妇在前领路,许云杳随之入内。
“仙姑,右侧屋子便是我女儿的住处。”老妇伸手指向一边,眼里有些湿润,“人疯魔起来便拦不住,我让她两个兄长给捆屋里了。”
许云杳颔首,“先进去看看。”
老妇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推开门,屋中却是一片寂静,许云杳向里四处看了看,那女子阖目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你们先将她唤醒。”许云杳高深莫测地就近端了一张圆凳坐下,将手上几枚铜钱在身前的桌面上。
她本不需要什么法器,但行走江湖总得有掩人耳目的东西,是以她常用这三枚古钱卜算。当然,这卜算出的只会寻常吉凶祸福,她真正要看的是她的命途。
老妇人在唤她女儿,许云杳也在摆弄铜钱,外头好些个瞧热闹的妇人闲不住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那些话不用听许云杳也知道,无非说是瞧她年岁轻,不信她;或是说她一女子抛头露面,孤身出入生人家中,不知廉耻此类话。
起初倒是会因着这些话难过,后来便也不在意了,她做的事对得起自己良心,也能赚两个散碎银两,足矣。
回过神,床上那被捆住双手双脚的女子已睁了眼。
许云杳也不多话,对上她的眼,径直向她走去。
半晌,她浅浅一笑,还真是诰命夫人的命啊,但眼下这劫也不知难不难迈。
女子刚醒,神色清明,不似疯魔之像,想来只是执拗过盛,困住了自己。
“你将那梦与我细细说一说。”许云杳温柔地坐在床边,拉住女子的手。
那女子瑟缩一下,怯怯地望向许云杳,似乎在斟酌她该不该开口。
老妇人有些急,放缓语调哄道:“阿莺你快说啊,说给仙姑听听,仙姑给你想法子寻那人。”
“莫怕,你听听我说的是否同你梦中一般,若有出入便告诉我。”许云杳让老妇人去关了门,屋中只剩他们一家子。
“是永靖三十一年末,圣上下旨封你为二品诰命夫人……”
阿莺一听倏地握紧许云杳的手,使劲摇着头,“不……不是的,是三十三年……”
许云杳有意说错,引着阿莺将自己所梦细说分明。她知道她的命途,但她想看看阿莺的梦与之是否有什么不同。
“我只知他是书生,我要如何寻到他?仙姑。”阿莺说到最后眼泛泪光,眸中满是执念。
命途与话本不同,它只有简略的文字,并无过多描述。许云杳的确不知该如何寻那人,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出些能宽慰阿莺的话。
“是书生,那书院坐落于西南方。寻人一事无需急,你们相见的缘分到了便能遇见,而今你这般大肆宣扬会有碍天机,阻扰缘分的。”许云杳回到桌前,指尖捏着三枚古钱,神情肃然十分有说服力。
实则她在阿莺的命途中只看到了她相公高中前就读于启宏书院,且读书之时遇匪险些丧命这两条,而她也不能将一切说尽,只得将方位告知她。
西南方?启宏书院?
在场之人心里略一琢磨便明白。
阿莺狼狈地从床上滚落,竭力爬向许云杳,“仙姑,我能去启宏书院看看吗?我不乱找人了,我去看看,只是看看。”
许云杳知阿莺仍是执着,轻轻颔首,“切记,勿坏了因果。该相见之时自能相见。”
她撂下话便起身,跨出屋子,老妇追出来,将一钱袋子双手奉于她,“仙……仙姑,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可否请仙姑陪着阿莺一道去看看,我怕她又犯病。”老妇抬袖擦了擦眼,忧心不已。
许云杳侧身暗自思量一番点头应允,也是慈母之心,况且银钱给得足,跑一趟不费什么功夫。
“阿莺,走,我们陪你去启宏书院看看。”老妇入内给阿莺松了绑,帮她换了身衣物,一行人赶去了启宏书院。
书院建在山脚,离镇子稍远,阿莺长兄与二兄扶车牵驴,许云杳同老妇和阿莺一道坐在驴车上,摇摇晃晃大半时辰才到。
抵达之时正是午间,学子们离家近的便赶回家用饭,离家远的便在周边小店用些饭食。
眼观如此多的书生阿莺都平静地坐着,这让老妇终于放下了心,半搂着自家女儿喜极而泣。
他们一家和美了,许云杳倒是开始心慌起来。
这启宏书院的学子服怎的有些眼熟?
想了想,那陆弛被救那日穿的似乎就是这式样。
遇匪,险些丧命……这不就都对上了吗?难道阿莺要找的书生是陆弛?
那人命途断绝是个怪的,阿莺梦中知命也是怪,莫非二者之间真有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