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庄起东

67、第 67 章

　　中午，赵雅茜在群里组织的探病大军到了。赵雅茜抱着小宝，身边跟着刘贺，王宏带着张翠美，几个人把江凡包围了。

　　程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凡扶起来，身后给垫了垫子让他倚在床头。小宝想江凡了，喊着“爸爸”挣脱了赵雅茜的怀抱，扑到江凡身上。也是程昱眼疾手快，伸手把小宝拦住，抱在怀里。

　　“我要爸爸抱。”小宝踢打程昱。

　　小宝有小脾气，牛脾气上来就大哭吵闹。赵雅茜怕她真哭了吵到其他人，要接过来哄，程昱抱着她不松开，认真解释：“爸爸做手术了，不能抱。”

　　小宝不懂，“什么是手术？”

　　“手术就是在爸爸肚子上开个口子，把病变的东西拿出来。”程昱一本正经给小宝解释。

　　“在肚子上开口，那爸爸会不会疼？”

　　“会疼，而且很疼，所以你不能碰到爸爸。”

　　“我知道了，我给爸爸呼呼，爸爸就不疼了。”

　　几个人愣怔着看着冷面的程昱哄好小宝，把他放在江凡左手侧，指着动过手术的地方，告诉小宝：“这里动手术了，不能碰。”

　　“我知道了。”小宝小心翼翼地趴在江凡左侧，伸着小脑袋凑过去，对着江凡盖在被子下的伤口呼气，“爸爸还疼吗？”

　　江凡心里热乎，摸着小宝软乎乎的小脑袋，“小宝呼完，爸爸就不疼了。”

　　江凡抱着小宝，问王宏：“你们怎么都来了？赶紧回去，店里正是忙的时候。”

　　“店里有人在，好歹我也是老板，这点自由都没有，还做什么生意。”王宏招呼张翠美拿出给他做的病号饭，足足摞了五个不锈钢饭盒。掀开一看，海参、鲍鱼、猪脚、猪蹄都是用店里最好的食材做的。那个香气，缠绕交错着往鼻孔里钻，馋的人不自觉吞咽口水。

　　张翠美说：“凡哥爱喝汤，还给你熬了一桶乌鸡汤。”

　　江凡看着一桌子菜，古怪地看程昱，眼里带着乞求。程昱轻轻摇头，“刚做完手术不能吃油腻的食品。”

　　江凡质问王宏：“你故意的，是吧？”

　　王宏很无辜，“天地可鉴，我这是要给你补身体。”

　　小宝一脸童真：“爸爸不能吃，小宝替爸爸吃。”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围在江凡病床前大鱼大肉吃起来，江凡都快馋哭了。程昱把那桶乌鸡汤留下，到晚上江凡差不多可以喝。

　　看江凡没大碍，医院里又有程昱在，几人吃过饭就走了，留下江凡有老婆女儿的谣言在小护士们的私聊群里传开。

　　任医院的人各种猜忌，程昱岿然不动。该坐诊坐诊，该怎么照顾江凡还是怎么照顾。周文担心，“总这样下去也不行，谣言漫天飞了，说什么的都有，要不要找院长澄清一下？”

　　“澄清？澄清老婆孩子不是江凡的，还是澄清我和他没关系？”

　　周文挠头，“好像也不对。”

　　“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吧。说够了，没意思了，就都散了。”程昱看着病例准备下午的问诊。

　　“就是对你影响不好，万一院长还有医院的高层当真了，你就麻烦了。”

　　“院长到北城找我时，我就坦白了。”程昱说：“我来二院唯一一个条件就是院方不干涉我的个人生活。”

　　周文瞠目结舌，好半晌举了个大拇指给程昱，合着早就未雨绸缪了。周文不知道，程昱为这个条件绸缪了十三年。

　　下午坐完诊，程昱来到病房。江凡躺在床上玩消消乐消磨时间，见程昱步履匆匆，说：“你忙你的，不用总来看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我扶你起来走走，排排气。”程昱扶他坐起来，“还疼吗？”

　　“一点点。”江凡下了床，程昱的手还扶在他腰上，江凡不自在，扶着墙边扶手，“我自己可以走。”

　　程昱识趣地松手，站在一旁。空荡荡的病房里，两个人默默无言。

　　“我听护士们传了，说你很厉害，还是院长亲自去请的。”护士们把程昱说地神乎其神，说是他脑外科的天才，“既然这么优秀，留在北城多好，发展空间大。”

　　程昱想听听江凡还要说什么，索性抱臂倚在窗台上洗耳恭听。

　　江凡踱着步，“要是当初你直接去北城读大学，应该比现在发展还要好吧。”

　　程昱迟迟没应声，江凡扭头看他，程昱似笑非笑，“那你呢？留在北城难道不好？可以跟家人在一起，衣食无忧。还可以和漂亮女人相亲，以后结了婚，就可以过上你梦寐以求的平凡幸福的生活。你又为什么回来？”

　　“我，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程昱咄咄逼人，“哦，对了。上次在北城见到的那个女人是家里介绍的？”

　　在程昱面前说相亲的事，江凡觉得很别扭，勉强“嗯”了一声。

　　“你好像很喜欢带带孩子的女人，就比如小宝，你很喜欢她叫你爸爸？”

　　江凡察觉到程昱话语中的锋利，眉头微皱。程昱注意到，却不打算放过江凡。他上前一步，逼问江凡：“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干脆结婚自己生一个？以你的条件，应该不缺女人喜欢吧？”

　　江凡心里翻江倒海，他很想告诉程昱他后悔了。失去他的这七年，江凡才明白，他一直期盼的平凡幸福的生活都抵不过一个程昱。

　　江凡心中的波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清澈的眼底，程昱心中充满期待，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可是江凡却别开眼睛，轻描淡写的说：“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么。”

　　程昱气闷不已，他再上前一步，几乎和江凡面对面，盯着江凡的眼睛不容他退缩，逼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我？”

　　江凡很慌乱，急切地否认：“不是，怎么会？”

　　这种态度让程昱气愤，恨不得掐着江凡的下颌堵住他那张满口谎言的嘴。就因为他口是心非，因为他的胆小怯懦，硬生生让两人都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程昱简直恨透了江凡，垂眸紧盯着他的眉眼，咬牙切齿问：“我再问一遍，真的不是因为我？”

　　“你别乱想。”江凡受不了程昱那种眼神，推开他绕到一旁，程昱一气之下夺门而出。江凡扶着把手，稳稳站住。

　　如果程昱还是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如果他身边没有多了一个漂亮男人，如果他不是那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天才医生，江凡想，他都会把程昱追回来，两人陪伴着过一辈子。

　　终究是错过了。

　　七年的时间，把两个人的距离越扯越大。程昱成了炙手可热的顶尖人才，前途不可限量，他自己却变成一个乏善可陈的平凡男人。用秦柯的话说，他连份固定的工作都没有。

　　初见程昱回来，江凡还想入非非。当现实在他面前铺展开后，他连做梦的想法都没了。就这样吧，程昱能有个好的未来就行了。

　　到了晚饭时，程昱回来，两人伪装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程昱把王宏带来的鸡汤热了盛到碗里给江凡，他坐到一旁吃鸡肉配着在食堂打的米饭，脉脉的温情缠绕在夕阳的余晖中，洒在两人身上。

　　江凡喝了一碗，剩下的被程昱包了。和那些年一样，他总是不自觉吃光剩的所有饭菜。程昱拿了饭盒出去洗，在门口遇到风风火火进来的秦柯。

　　秦柯见到程昱，气就不打一处来，“江凡怎么了？就喝点酒至于动手术吗？”

　　“你别贼喊捉贼，两次进医院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来？”程昱对秦柯可是丝毫不客气。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再说了，他喝酒又不是因为我，还不是因为你回来。”秦柯推开程昱进到病房，江凡坐在床头一身病号服好不可怜，“噶的哪啊，我看看。”

　　程昱把饭盒放在一旁，挤开秦柯，挡在江凡面前，“你要点脸，哪啊，你就看看。”

　　“你有病吧程昱！”秦柯恼了，“我看江凡关你什么事？你是沾亲，还是带故？先搞清楚自己身份好吧？”

　　程昱下午被江凡气的够呛，一股火就在心里压着，对秦柯就没那么好耐性了，“我什么身份也比你强，你打什么主意别当我不知道。”

　　“我打主意又怎么样？我还就摊牌了，我就喜欢江凡，你能怎么着！”秦柯也被激起了火气。

　　“他是我的人！”程昱厉喝。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门外有人听到动静已经往病房巴望，江凡起来挤到两人中间，“好了好了，好好说话。”

　　秦柯在气头上，扒开江凡冲程昱叫嚣：“还你的人，江凡认吗？”

　　江凡被他一扯，牵动了刀口，疼的皱眉，程昱再也按捺不住，作势要打秦柯。这个时候，沈淼又到了，眼角挂着明显的乌青，淡笑着和程昱说：“给个面子。”

　　程昱怒视沈淼身后的秦柯，不再理会，扶江凡在床上坐下，“疼不疼？你等着，我去叫医生给你看看，严重的话都重缝一下刀口。”

　　“不疼，没那么严重。”

　　程昱却不理会，径自跑出去找医生，把门口围着的人都赶走了。

　　这头，江凡面对沈淼很尴尬。北城那次见面，江凡出了糗，如今相见，他很难堪。

　　秦柯把沈淼推开，站到江凡旁边质问：“你来干什么？”江凡没看到秦柯脸上的愤懑和厌恶。

　　沈淼浅笑，对江凡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沈淼，咱们见过。”

　　沈淼？江凡一愣，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秦柯拍开他递过来的手，“你爱谁谁，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秦柯……”江凡拉秦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主动和沈淼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江凡。”

　　“我知道，凡哥么，总听程昱念叨你。”沈淼很热情，“咱们在北城还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啊，记得。”江凡可不想提那次出糗的事情，“你的脸？”沈淼的脸上好几处淤青，尤其是眼角，显然是和谁打过架，看着挺滑稽啊。

　　“这个啊，没事，野猫挠的。”沈淼意味深长地看秦柯一眼。

　　他不愿说，江凡也不勉强，“你这个名字我觉得很熟悉。冒昧问一下，沈焱和你有关系吗？”

　　“沈焱是我父亲。”

　　“原来是这样。”江凡恍然大悟，“程昱以前总提起你和你父亲。”江凡没见过沈焱，但他对程昱的恩情江凡很清楚。程昱和沈淼很合得来，发展成如今的关系倒也合情合理，江凡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怎么？不舒服？”沈淼问。

　　“啊，不是。”江凡强笑。

　　“你和我出来！”秦柯忍不住了，拉着沈淼往外走。

　　“秦柯，你干什么？”

　　“我和他说点事。”秦柯拉着沈淼出门，程昱正领着医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