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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先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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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暝站在门口,微微低头看向门后的蒋炽阳,眼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沈暝按耐住心底狂热的悸动,无辜又委屈地眨巴着眼睛,像一只淋湿的小狗。
“先生,您可以……收留我吗?”少年哑着嗓子小声抽噎,“我,我不是坏人,整栋楼只有您亮着灯…我就想来碰碰运气……”
蒋炽阳愣在门后,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门框上,听到少年声音的那一刻,脑海中的记忆飞速调动,他记得眼前这个的少年,今天早晨在医院他还为对方处理过伤口。
蒋炽阳下意识看向沈暝的左臂,少年衣服破烂,恰好露出受伤的左臂。
在蒋炽阳的视线里,沈暝的左臂触目惊心,鲜血浸透纱布,血水混着泥水顺着胳膊不断向下淌。
眼前的少年因为疼痛,又或许是因为冷,浑身止不住得发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泛起乌青。
“先生……”
见蒋炽阳迟迟没有回答,少年晶亮的眼睛失去焦点,嘴角缓缓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沈暝耷拉着脑袋轻声嗫嚅,“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少年抱着胳膊转身一步一顿,跌跌撞撞挪下台阶,血滴顺着胳膊不断敲在地面上,背影看上去孤单又落寞,浑身湿漉漉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盯着少年落寞的步伐,蒋炽阳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喉结上下滚动鬼使神差开了口:
“等等——”
少年回头,眼底重新浮现出希冀的光彩,站在台阶上满心欢喜,抬头期盼地看向蒋炽阳。
像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叫住少年,蒋炽阳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张了张嘴,哑着嗓子:“我…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了吧,还有,你身份证落在我这了。”
沈暝极快地弯了弯嘴角,先生还是那么心软,脸上笑意一闪而逝,待再抬头时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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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暝,对吗?”蒋炽阳垂下视线,手里是对方早晨落在自己这里的身份证。
少年披着一条小毯子坐在对面吸鼻子,睫毛忽闪极乖巧地点了点头,而后迅速低头,大口大口吞咽着碗里的粥。
蒋炽阳搁下证件,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看着,少年不知饿了多久,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
他其实有些头疼,自己也许确实需要一个人跟他住在一起,但那也该是一个强大的,不容易死在游戏里的,现在却神使鬼差领了个娇弱少年进家门,不仅为少年处理了伤口,还被缠着答应收留对方。
沈暝很快就喝完一整碗,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蒋炽阳那碗,怯生生地开口,“先,先生,我还没吃饱,可以把您那半碗也喝掉吗?”
蒋炽阳会意,把还剩大半的粥推到少年面前,对方也不介意,抓起蒋炽阳的勺子就吃了起来。
蒋炽阳刚想提醒少年用错了勺子,但看着少年吃得那么香也就作罢。
但蒋炽阳不知道的是,沈暝几乎埋进碗里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窃笑。
尝到先生的味道了——
先前在雨里冻得苍白的脸蛋再次泛起红晕,沈暝藏在桌下的左手拼命掐着大腿,努力克制自己不显出异样。
他得收敛些,不能吓到先生。
蒋炽阳静静坐在对面,看着对面缩着身子胆怯的少年,明明早上见到时,还是个恣意的少年郎,现在却落魄如街头乞丐。
脑海里浮现沈暝的身份证,他并没刻意去记,但超忆症就是这样,该记的不该记的,都往脑子里钻。
身份证上的地址,是他们当地有名的一片富人区。
少年能住在那里应当至少是个富家少爷,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却也能看出用料不凡,怎么才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
蒋炽阳有太多的疑问,但他还是静静坐在对面,等着少年吃完脸前的那碗粥。
餐厅的光线很暖,横亘在两人之间。咽下最后一口粥,沈暝抬起头,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等着蒋炽阳发问。
第二碗吃得尤其干净,碗底几乎光可鉴人。
嘴边还沾着饭粒,蒋炽阳无奈地皱皱眉头,给少年倒了杯热水推过去,看着沈暝喝下,这才开口问道:“能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
沈暝闻言愣了一瞬,捧着热水的手掌松开,漆黑的双眸中星光点点。
少年挂着水渍的嘴唇颤了颤,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先生,我…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蒋炽阳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递给对面的少年,“你……”
沈暝没接,脸颊上布满斑驳的泪水,僵在原地眼尾通红兀自落泪,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动,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桌布上。
蒋炽阳慌乱起来,不知所措地把热水往对方那边又推了推,自己在干什么啊?明知少年肯定是遭遇不测才沦落至此,他偏偏还要去揭少年的伤疤。
对面的少年脸色苍白,抿着嘴唇半晌也没再说出一句话,眼底满是深深的不安和恐惧,佝偻的背脊随着隐约的哭腔微微颤抖。
落在窗外树枝上的月光不堪重负,清凌凌地泻进来,断断续续的抽涕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眼前的少年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从父母骤然离世的阴影里勉强走出,就这么被他一句话又打回原型。
蒋炽阳懊恼不已,踌躇着站起来绕至少年身后,迟疑了一下,默默俯身将少年搂在怀里,他没安慰过人,双手尴尬地悬在空中。
反倒是少年抽噎着往怀里钻了钻,蒋炽阳空着的双臂才落下来搂住少年。
双臂落下的瞬间,怀里人登时颤抖地更加厉害,肩膀抽动声音也带出了哽咽,“先生,我没有家了……”
蒋炽阳不知道,沈暝把头埋在蒋炽阳怀里,狂热地呼吸着蒋炽阳身上的味道,他真的爱惨了先生身上这股消毒水味,像雨后地下室里生长的青苔一样,清凉又安心。
他的身躯因激动而颤抖,声音也只因兴奋而哽咽。
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再也别想逃走了。
少年在怀里待了许久,蒋炽阳浑身僵硬但也不敢放手,只能任由少年缩在自己怀里。
直到他的小腿都开始发麻,少年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自己,抬起一双被泪水洗过清澈干净的眼睛,“先生不会赶我走吧……”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少年眼底一片破碎,如同被抛弃的雏鸟般藏着深深的渴求。
蒋炽阳哪里还能不答应,桌上倒好的水已经凉透,蒋炽阳重新换上热水哄着少年喝下,递给少年一条浴巾领着去了浴室,尽可能柔声说道:“不知道水还能供多久,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轻轻带上门,走到书房开始为少年收拾房间。
在收拾房间、逐渐冷静下来的过程中,蒋炽阳才后知后觉泛起一丝懊悔,他答应得太快了,什么都没了解就先答应了少年。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房间开着灯就找了上来,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在睡梦中被叫醒就意味着无故退出游戏,会在现实中直接被抹杀,窒息而亡。
那么如果同住的人一人进入游戏而另一人还醒着,醒着的人但凡包藏祸心,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害死进入游戏的人……
简直太容易了。
没人会愿意与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住在一起。
可面对少年那副泫然欲泣期期艾艾的可怜模样……他是真的狠不下心直接赶走。
蒋炽阳叹了口气,为少年换上全新的床单被套,他不想出尔反尔,要真把自己赔进去,他也就认了。
反正,他也根本没打算在这乱世活下去,自己还没死,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活着。
一番耽误过后,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蒋炽阳坐在床边望着外头发呆。
政府尽力保障了基本的水电和通讯,却还是没给出对梦魇游戏的明确解释,提出的建议依然是一些笼统的“保持清醒以避免进入游戏。”
所以今晚,将有多少人彻夜无眠?
*
浴室
沈暝浑身赤|裸抵在光滑的墙壁上,雾气缠着肌肉蒸腾而上,热水顺着皮肤股股流下。
沈暝嘴唇微微张开,溢出的喘息被水声掩去,劲瘦的腰肢抵在墙面上磨蹭,连耳尖都泛起红晕,只有冰冷的瓷砖能让他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先生…先生…他真的,好开心……
蒋炽阳今天主动抱他了……
他要跟先生住在一起了,他会成为先生最亲近的人…
沈暝双颊涌起情欲的潮红,他真的…太开心了……
对于蒋炽阳,沈暝最初只是懵懵懂懂的喜欢,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先生成为了他拿的起,放不下的执念。
对他而言,先生是他贫瘠之地唯一的光彩,是他内心深处最浓烈的欲念与狂热,他情愿永生永世,溺毙在先生的眼眸中。
至少,他12岁第一次梦遗时,梦里的人是先生;15岁第一次自赎时,想得人还是先生。
沈暝其实很难界定这到底算什么,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还是令人作呕的妄想,可在梦里、在灭顶的快感来临前的瞬间,脑海里全都是蒋炽阳——
血色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先生的表情懵懂涣散,俯低身子吻着他的嘴角失控地颤动,仰头喘气时喉结会上下滚动……
……
浴室里水汽氤氲,沈暝站在镜前,抬手抹去镜面上的水雾。
镜中映着男人精致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腹肌,肌肤被热水蒸过后透出淡淡的粉,乌黑的短发被撩至脑后,脸上满是事后慵懒、餍足的神色。
沈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浴巾松松垮垮挂在胯上,锻炼得当的身材一览无余,肩宽腰窄腹部平坦,肌肉紧实有力又不显得过分壮硕……
湿漉漉的水迹在颈后蜿蜒,顺着紧窄的腰际滑进腿隙。
镜中人十分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只可惜,他不能就这么走出去,还太早了,他得给先生一些时间。
沈暝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出颗脑袋换回怯生生的声线,“先生,您可以给我拿套衣服吗?我的衣服不能穿了……”
书房里神色凝重的蒋炽阳闻声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少年准备换洗衣服,连忙站起身去自己的衣柜翻找。
翻来翻去发现全都是一些衬衫和西裤,倒是有几套自己的替换睡衣,但这种贴身的衣服显然不合适拿给对方。
自己毕业后就进了医院工作,平时上班路上永远都是衬衫,冷了就加件风衣,年年如此,毕竟不管穿什么到了医院都得换白大褂。
现在找起来才发现,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实在少的可怜。衣服被他叠得很整齐,春夏秋冬长衣短袖都被收拾的一眼分明。
愣了一会,蒋炽阳从衣柜的最底下抽出一件卫衣,是他大学时学校校庆统一发的,胸口还印着校徽和自己的名字,接着又匆匆抽出条西裤,叠在一起向浴室走去。
浴室门没关紧,几乎刚碰上去门就开了,沈暝站在门后露出半个身子,胆怯地看着自己。
暖气不知何时已经停掉了,开门的瞬间一阵凉风钻进浴室,门后的少年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蒋炽阳把衣服递给沈暝,又贴心地替少年带上门。
门后几乎立刻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蒋炽阳转身离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少年。
接过蒋炽阳递给他的衣服,沈暝脸颊泛起红晕,把自己埋在衣服里嗅闻着蒋炽阳的味道,满面幸福。
但直到他抬起头把卫衣举在身上比划时才发现,卫衣实在是小了点,连他的臀部都盖不住……
本来想只穿着卫衣就出去的……
沈暝撇撇嘴,嫌弃地拽拽下摆试图把卫衣拉长些,卫衣加西裤的搭配实在太奇怪了,他不想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啊……”
沈暝看着绣在左胸的名字愣在原地,指尖轻颤着抚上去,蒋、炽、阳……
是先生上学时的衣服吗?沈暝神色温柔起来,乖顺地套上卫衣,紧实利落的肌肉线条被藏在卫衣下,宽肩薄背,像个高中生。
临出门时,沈暝抬手把刘海揉乱,对着镜子咧嘴一笑,灯光柔和,镜子里的少年表情懵懂,微湿的头发乖顺地伏在额头上,显得清纯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