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心那个梦魇玩家[无限]》曲薏米

19、先生（一）

　　路灯温暖的光晕笼罩身穿黑色西装的少年，细密的雨幕下，少年举着把宽大的黑伞，神情专注地望向楼上某扇窗框。

　　他站在梧桐树下，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路灯亮起暮色朦胧……已经整整一天了，那盏灯还是没有亮起来。

　　街头巷尾的广播还在继续着，说来说去无非是叫人不要紧张，政府一定会找出解决梦魇的办法。

　　少年微微分神嗤笑一声，他不信，手里抱食物神色慌张地从他身边跑过的人也不信。

　　[他的先生会活着回来吗？他还能等到他的先生吗？]

　　沈暝其实更想要叫先生哥哥，可哥哥太亲昵了，他怕会唐突了先生。

　　不是都说了不要入睡吗，少年低下头表情晦暗不明，干嘛非要进去。

　　[这么久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沈暝摁亮手机，用冻得发红的指尖摩挲着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身穿白大衣，鼻梁高挺眼神淡漠，嘴角含着极浅淡的笑，却从骨子里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不是这样的，在沈暝印象里，先生笑起来开朗阳光，真诚又灿烂。

　　早上在医院里见时，那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挡在眼镜后的眸子，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他，十二年前那个雨夜里的少年。

　　沈暝垂下眼，愣愣地盯着手机里的资料。

　　先生的人生，从14岁开始沟壑分明——

　　蒋炽阳，26岁，北海人，14岁父亲弑妻入狱被判处死刑，父母双亡后被寄宿在姑姑家，并于同年确诊超忆症。

　　15岁跳级考入北医大5＋3本硕博连读；20岁随导师前往阿勒坦成为无国界医生；23岁回国博士毕业进入北海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工作至今。

　　14岁……十二年前吗？原来那个雨夜，改变的不止是我的人生，他也终归还是给先生带去了不幸。

　　雨滴深深浅浅打在沈暝脚边，先生大概早就忘了他吧，一面之缘而已，算不上什么多深的缘分。

　　尤其是现在又出现了这样诡谲的梦魇，沈暝的一颗心越沉越低，不是个适合重逢的好时机。

　　他变了太多，年少的身体已经抽条，从八岁时的矮小瘦削长成了如今的高大挺拔，他也不再是八岁时那个懵懂无知，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活的小乞丐，而是人人都得尊称一声的沈家少爷。

　　而他的先生除了长高了些、戴上了眼镜，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也一如当年那样，让他为之心动，为之着迷。

　　从回忆里走出，在沈暝担心那盏灯还会不会亮起来的时候。

　　灯——亮起来了。

　　霎时间，沈暝的脸庞陡然生动，白皙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可能是母亲去世后，除了那天晚上外，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快乐。

　　沈暝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窗，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全身涌起一股暖流，迈开长腿飞冲上楼。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窄□□仄，泛着浓郁的潮味和土腥气，精致矜贵的沈暝穿梭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敲门前沈暝站住脚步，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头认认真真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确保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

　　抬手想要叩响那扇房门时，沈暝举起的手腕顿住了，自己西装革履，贸然找上门大概只会吓到他。

　　忽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自己，矮小瘦弱、狼狈不堪，一个人在街头巷尾可怜兮兮毫无目的游荡。

　　沈暝顿觉灵光一闪，先生心软，明明自己也过得不如意，却总是会可怜那些明明不比他艰难多少的人。

　　他真的很感谢梦魇游戏，让他和先生重逢，又给了他与先生朝夕相处的机会。

　　他不在乎在梦魇游戏里死了多少人，又把世界搅成什么模样，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能在沈家活下来的，都是疯子。

　　而疯子，不需要去关心世人。

　　我只在乎你。

　　沈暝几乎狂奔至楼下，扔掉雨伞，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用蛮力把身上的黑色衬衫撕成条条缕缕，站在深冬暮色四起的冷雨里，把自己淋透。

　　沈暝在雨里喘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凌乱的发梢缓缓流下，颤颤巍巍挂在睫毛上，又贴着修长的脖颈淌进衣领，衣服被浸湿黏在身上。

　　沈暝的脸颊很热，浑身发抖泛起红晕。

　　不是因为冷，而是兴奋、激动和重逢的狂喜。

　　沈暝将手机扔在路边的泥水，抬脚碾在上面，捞起来时屏幕已经碎出几道裂纹，沈暝毫不在意，随意在衬衫下摆蹭去泥水。

　　不行，这样还不够，不够惨，不够落魄，不足以打动先生。

　　雨水浸透绷带，肩上的一阵刺痛提醒了沈暝，沈暝忽然愉悦地笑出声，那笑声放荡又颓浪。

　　暮冬萧瑟的冷雨中，沈暝激动地浑身发麻，抬起胳膊把指甲一点一点掐进伤口。

　　堪堪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攥出血来，殷红的血珠顺着肌肉的曲线蜿蜒流淌，又顺着指尖一滴一底砸在地上，开出妖艳的花。

　　沈暝上下打量自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甩甩头发上的雨水，哼着小调重新踏上台阶。

　　身后新鲜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和污水逐渐混在一起，缓缓流向城市的远方。

　　*

　　蒋炽阳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坐起靠在床头，眸色深沉地看向窗外。

　　窗帘没拉，路灯温暖的灯光顺着窗枢照在被角，让他恍然间觉得梦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真的只是个梦。

　　可梦魇游戏显然没打算给他太长时间再去享受此刻的平静。

　　“嘶——”

　　腕间一阵刺痛，蒋炽阳从被间抽出手腕，手腕间的皮肤如同激光刻打般一寸一寸亮起，渐渐汇组成一串数字“384：00：00”

　　末尾的数字飞速跳动着减少，蒋炽阳了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副本通关休息值奖励，384小时…16天吗？真的很短。

　　蒋炽阳伸出手指去点那串数字，“滴滴”，腕间浮起一行小字——

　　【检查到玩家蒋炽阳正处于现世，暂无解锁系统背包权限。】

　　“…………”看来是不能在现实中实验获得的道具和能力了。C级道具面条骑士，C级…应该只是个颇为普通的道具。

　　还有自己觉醒的个人异能“既视”

　　既视感说的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却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某时某地经历过*

　　蒋炽阳叹了口气，单从字面意思看，这似乎不是什么有用的异能。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手表的时间已经不对了，蒋炽阳摸出手机，等待了漫长的开机动画后屏幕亮了起来。

　　网络信号已经彻底断了，独留通讯信号苟延残喘，通知栏一条接一条弹出政府发来的紧急通知，黑暗中满屏高危警告红剌剌的刺人眼睛，在脸上映成一片血红。

　　蒋炽阳垂下睫毛，外面的情况……更糟了。

　　他不想盲目乐观，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这次是他侥幸逃脱，但可能下一次，下下次，他就会死在那个诡异的游戏里。

　　当死亡成为必然，活着才是意外。

　　或许他真的需要一个同住者……

　　但现下哪里会有人肯跟他住在一起，蒋炽阳自嘲地笑笑，晃头打消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摁开柜上的台灯靠在床头开始发呆。

　　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囤点食物，或者至少打开家里的水龙头接些自来水，但还是懒懒地呆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太累了，蒋炽阳有些自暴自弃，他没有别人那种强烈的求生意志或是坚持着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死就死了。

　　但就在此刻，一个脚步停在门口，“咚咚咚”，门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