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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探曲江 ...

  •   三月春景似水,春花如霞。曲江池畔,丽人多姿。

      娇艳娘子们迫不及待换上轻薄的春装,三三两两地聚在树下江边。

      用竹竿穿起衣裙以作帷幕,和煦阳光照耀下,红红绿绿的薄纱闪着银光飘起,从中隐隐约约可一瞥大昭女儿风采。

      闲谈嬉笑声、斗草激烈声、乐人弹奏声不绝于耳。游人如织,似乎分毫未受昨日命案影响。

      暖风带着花草的馨香,贺兰铮深吸一口气,胸腔瞬间被这萌动的春意填满。

      曲江位于长安城西南角,水面宽阔,比四五个坊市还要大。

      沿岸曲折迂回,岸上宫殿林立,亭台楼阁与各色花木相映成趣。

      实乃长安人春日宴游绝佳去处。

      但贺兰铮此刻没有心情欣赏这旖旎风光,她领着傅光林和数名差役,直接向位于曲江东北段的流云水榭走去。

      越往前走,游人越少。到水榭外的密林时,已经看不到任何闲人。

      两名差役守在密林入口无所事事,见他们前来,忙站定身形。

      “从昨夜到现在,有没有可疑的人到这里来?”贺兰铮向看守差役问道。

      “回寺正,人群散去后,还有些专门跑来看热闹的人,但都被我们驱赶了。其余的并无可疑之处。”

      “诶对了!”另一个差役补充道:

      “我记得,有个面色焦急的郎君曾到咱们这来,说是先前捞人时,自己在人堆里被挤掉了东西,想进去寻找。

      我们哪敢放他进去,随口打发他走了。”

      贺兰铮眉头微蹙:“可还记得他的外貌特征?”

      差役挠挠头,眼里浮现出迷茫:“只记得他穿的是白袍,和其他进士也没什么区别。

      身形嘛,大概比寺正高些,比傅主簿矮些。其他的我们也没留意。”

      白袍郎君?

      贺兰铮闻言,对比了一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傅光林。

      如果按照差役所说,这人介于自己与傅光林之间,那倒是与时韧青差不多高,又身着白袍,极有可能是去而复返的凶手!

      可是凶手,为什么又要在逃脱后回到这里,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回来……

      “你们几个,两两一组,到林子里和水榭旁边仔细搜寻,但不要进入水榭。

      如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立刻来报。”

      她顿了顿,“赵风和周越山留下,随我测算走这条路需要花费的时间。”

      赵风是上午两次给她报信的人,周越山则在客房向杜云安禀告时露过面。

      被她点了名,两人一齐出列,其余人等向林子里分散开来。

      她看了两眼周越山手里捧着的香篆钟,又打量起赵风与年轻小厮相近的身形:“赵风,你先用平常走路的速度走完这条路,到水榭时大喊一声,再折返回来,周越山在此处计时。”

      听完她的安排,赵风连连应是,立刻站在路口准备出发。周越山把香篆钟放在地上,揭开火折子点燃香篆。

      一缕香缓缓升起,赵风也开始前进。不到片刻,他的背影就消失在蜿蜒的石板路上。

      贺兰铮看着他渐行渐远,估摸着一时半刻他也回不来。转头对傅光林说道:

      “傅大哥,你去将管理这曲江日常的人和负责昨日曲江宴会的人找来,要是能寻到具体的宾客名单和宴饮菜式更好。”

      傅光林听了她的话,思考片刻:“你是怀疑有人在席上投毒?”

      她轻摇了一下头:“只是为了有备无患。如果后面孟老那边能够将死者剖验,这些东西应该会有用。”

      “还是寺正想得周到,那我去了!”

      傅光林长得高,走路也快。不过一会,就只剩下贺兰铮、周越山和两名看守的差役。

      因着她在这里,其余三人也不敢随便讲话,一时之间,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飒飒声与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啼。

      周越山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香篆,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远处传来赵风的声音。

      但因密林阻挡,他大喊的声音被削弱不少。

      “用了多长时间?”

      周越山揉了揉发麻的腿,“回寺正,近两盏半茶。”

      贺兰铮颔首,周越山又继续盯着香篆钟。

      又过了和前面差不多的时间,赵风回到众人的视线。

      也不等他歇上一会,贺兰铮继续发话:“现在你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水榭,再大喊一声回来。”

      赵风听言,猛吸了一口气,两只脚蹬得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密林里。

      这次没过多久,喊叫声就从里面传来。

      “这回呢?”

      “刚过半盏茶时间。”

      听到周越山的报时,贺兰铮回想年轻小厮的证言,的确与面前的情形对得上。

      等赵风跑回来,她又让他来回了几次,直到他瘫在地上:“不行了寺正,小人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一把抱住周越山的腿不撒手,大喘着气,心里不断嘀咕:“这寺正,不会是在报复我吧……”

      贺兰铮看他已经力竭,对小路的情况也基本记录清楚,便让他在一旁休息,自己独自往流云榭走去。

      石板路还算宽阔,至少能容下三人并行。但路边杂草丛生,再深入密林,更是草木缠绕,让人无法下脚。

      等她走到中段时,前后已经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高大的槐木遮挡住天光,显得前路幽深阴恻,一阵冷风吹过,激起她颈后的汗毛。

      她握紧身侧的障刀,疾步向前,又走了半晌,终于看到出口处的亮光。

      流云榭就矗立在那里,将水岸与曲江连接。

      方形榭三面环水,上覆青色琉璃瓦,四只檐牙高高翘起,欲啄苍天。

      贺兰铮观望四周,在她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左侧有座横亘在密林与水榭之间的假山,右前方则是一小片草地。

      许是昨日被人群踩踏多次,上面的嫩草全部塌得歪七扭八。

      有几个差役正在不远处低头搜寻。因为她提前告诉过他们不要进入水榭以免破坏现场,所以里面仍旧维持着一副凌乱模样。

      她绕过草地,拾阶而入,查看起水榭内部。

      此处虽不大,但设施齐全。

      不仅有供人食饮休息的石桌石凳,临近水面的一边还有木头做的美人靠,可供人凭栏而坐。

      地面铺设的木板因为长时间缺乏打理,已经暗淡褪色,如今还被添上无数只乱糟糟的泥巴脚印。

      王承霖脑后的椭圆伤痕平滑肿大,但无明显破口,必是被圆润钝物所击。

      她上前移了移摆在正中间的桌椅,发现它们都非常沉重,无法轻易被挪动。

      四周物品陈设一目了然,并没有能够供凶手举起伤人的硬物。

      年长证人曾说自己看到二人在水榭里争执。

      会不会是他们拉扯之间,王承霖被推到,头部撞到周围的桌凳,才导致他死亡?

      她弯下身子,细细检查起来。

      果然,在其中一个石凳凳面上,发现一层浅浅的暗色血迹。

      血已经干涸,印在灰褐色的石凳上并不明显,如果不是低头寸寸细查,很难将其发现。

      她又转身查探起其他地方,倒是再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风带着湖面的水汽席卷而来,贺兰铮站起身,举目远眺。

      远处湖心岛上的亭子在申时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这层金光又浮在水面,上下相接,波光粼粼,璀璨夺目。

      满足地收回眼,突然,她在美人靠的外栏杆处,发现一缕随风飘摇的细丝。

      她急忙上前,一手按住细丝,生怕它被刮走。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手掌,用另一只手捻起细丝。

      几根白色细丝在她手中被捏得微翘,她把它摁在手心,背过身细细察看。

      如果她记得没错,王承霖的丝袍上的确有几处勾丝划痕。

      但这几根细丝是否属于死者的外袍,单凭她的眼睛实在鉴别不了,还得找熟悉丝织衣料的绣娘请教。

      贺兰铮取出一方手帕,将细丝妥帖包裹起来收进怀中。

      还要再继续查探时,却看到傅光林出现在出口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走出流云榭,与三人一同站在路口。

      傅光林简短地向双方介绍完各自的身份,贺兰铮也不打算寒暄废话,直接问向负责曲江宴饮的孙伯:

      “昨日曲江宴,宾客与食饮,皆是由你制定安排?”

      老头听言,摆摆手,有些惶恐:“寺正折煞鄙人了,鄙人虽常在曲江协助各达官贵人举办游宴。

      但这曲江宴,历来都是由进士们自行组织,其中筵席份例、所邀请的宾客多少、以及需要的乐师婢女小厮数目等,也都是由进士团定夺。

      我们只负责依规矩流程办好宴会,做好吃食。”

      贺兰铮少有参加长安交际,对于这些宴请事宜更是毫无了解。

      而大昭人,尤其是长安人酷爱举办各色筵席,立春过后要办“探春晏”、寒食节要吃“寒食宴”、官员晋升可办“烧尾宴”……

      举子高中后的宴会更是名目众多数不胜数,其中曲江宴最负盛名。

      上至天子,下到百姓,都能融入曲江,一睹这大昭意气风发。

      曲江宴由当年高中的进士组成进士团承办,一应事务也皆通过进士团策划部署。

      “也就是说,我要具体了解曲江宴的情形,还得去找进士团的负责人?”

      “正是。”

      贺兰铮听了孙伯的话,有些烦闷,没想到办一个宴会,竟如此麻烦。

      她又向负责管理曲江园林的穆林枫问道:“昨日幸亏有个小厮经过这里,才能及时发现有人落水。我听他说,是你们安排他巡查这边?”

      穆林枫点点头:“是。为避免出差错,宴上的奴仆小厮,大多还是平日里就在曲江做惯了的。

      您说的那人,名叫王六。昨日午宴结束后,我们依旧例要对周围查看一番。以免有吃醉了晕得不省人事的,或者借酒闹事之人。

      王六就负责这流云榭附近。”

      “这么大一片,就只让他一个人过来?”贺兰铮对这片密林的面积有个大约的估算,单靠一个人,要仔细巡查完,恐怕得花上两三个时辰。

      “您是不知道,”穆林枫的声音有些压着,“这片地方,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过来。”

      “为何?”他的话成功引起了贺兰铮的好奇。

      “唉,这还得从永平二年的伏龙政变说起——”

      听他提起往事,其余三人心中皆一惊,这里竟和当年的政变有关联?

      “昭哀帝从太祖爷手里接过皇位,却不善治理朝政,他登基不过两载,便弄得大昭内忧外患。

      幸亏上天有眼,咱们还有个昭明帝出来拨乱反正。昭明帝花一年时间攘外安内,终于在永平三年平定大昭危机。

      昭哀帝见情形不对,主动退位让贤,咱们才有了接下来的天正十四年太平盛世。

      要我说,这皇位本就属于昭明帝。人家才是皇后所出的正统。

      若不是太祖爷偏心,非要将位子交给名不正言不顺的昭哀帝,也不会让大昭陷入动荡。”

      穆林枫年纪不大,却好像亲历当年一般。

      孙伯也在一旁开口:“是勒,若不是昭明帝,咱们现在恐怕已经做了吐蕃的奴隶了!”

      傅光林听了他们的话,看了两眼神色平静的贺兰铮。

      对于穆林枫讲的事情,在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因为他们口中的昭明帝,正是她祖母的亲哥哥。

      而那场伏龙政变,不仅让昭明帝登上至尊皇位,也让她的祖母从昔日被父皇厌弃的的公主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定国大长公主。

      她接着问道:“可这些事情和流云榭又有什么关系?”

      “虽说这场政变为大昭力挽狂澜,但巨变下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这曲江,也是被血染过的。

      而这片槐树林,入口处离西南外城近,死过的人最多!”

      他话音刚落,一阵冷风飘过,槐树林的叶子又被激得飒飒作响,一时间诡异气氛笼罩在众人心头。

      “这流云榭长期没人打理,也是这个原因?”

      曲江作为长安城重要的大型园林之一,一直由工部下辖的虞部司管理,穆林枫就任虞部司员外郎一职。

      “不瞒寺正,曲江地势宽阔,其间宫殿楼阁众多,都需要我们留意。

      尤其是圣人会亲临的紫云楼,更得处处小心。

      至于这流云榭,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踏足,我们也就有些疏忽。”穆林枫讪讪回答。

      贺兰铮也没打算深究他的话,毕竟不是来查工部错处的。

      正打算再向他们了解一下周围的布局,就见密林里钻出个差役:
      “寺正,那边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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