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光》辞恙

4、第 4 章

　　下半午的课程很快便收了尾，地理老师也不急着赶课程，这已经是第三节自习了。

　　赶作业最慢的一批也已经赶完了。

　　大部分人桌上都摊上了各类的教辅资料，不甘示弱地为正式行课做准备。

　　教室里只有细小的窸窣声，毕竟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进入新一轮的学习了，谁都不想在这新学期刚起步的阶段慢在起跑线。

　　陶一鸣在门边看了眼也不忍破坏着良好的学习氛围，轻声从后门绕到了徐阳成旁边，将他叫出了教室。

　　徐阳成刚离开不久，赵晨果就递了张字条——续姐跪求开班，怎么一个下午就和帅哥混熟的！？

　　关于微机课上，桌子都要翻了的动静，那可不小，周围很多人都投来了视线。

　　赵晨果要不是看见当事人在场也不至于忍到现在才以字条的形式开口。

　　缇江续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手从温暖的兜里取出，字迹和她稚嫩温顺的长相一点不符，格外刚劲有力带着一些张狂飞扬。
　　——这个得要学费。

　　纸团传到赵晨果手中便听见她低声发出一句由心的谩骂。

　　缇江续往后靠了靠，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

　　“卑鄙无耻的贪财小人！”赵晨果靠在她耳边感叹。

　　缇江续转过身开玩笑道：“这可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再说了，你不说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嘛？”缇江续似有若无地看向赵晨果身边空掉的座位。

　　陈晖是体育生，每周总有两天下午第三、四节课要去训练。

　　“帅哥这事，不嫌多。”赵晨果挂着笑。
　　如果此时再搭配个流口水，可以直接给她标上“猥琐”的标签了。

　　“其实也不难，”缇江续摸不到头，这种顺其自然的事情，只得扯一些自认为有用的东西，“我们这堆为高考奋战的，最重要的不也就做题了吗。”

　　“然后呢，你就找几道题，让他教你，不仅可以有话题，还是最快熟络起来的方法，而且不会很唐突。”

　　“万一他也不会呢？”

　　“那就一起讨论，或者你做出来之后去勾搭他。总之讨论题目是熟络起来最快捷的办法。”

　　耳边响起的回复声却是徐阳成的:“哟！乐于助人是这样式的啊。”

　　缇江续转过身和弯着腰凑近的徐阳成对视上，赵晨果也有种被抓包的尴尬，立马沉下了头。

　　徐阳成坐回座位打断了对视，清淡、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问我鸡兔同笼是和我搭话咯？”

　　语调带着些痞气，这样阳光的少年用这样的调子说话着实让人觉得欠揍。

　　“徐同学，你有点自恋了吧？”缇江续也转回了座位，丝毫没有讨论什么被抓包的慌乱，淡定自若：“明明就是你说的我找你请教，还借着我的名义，事实是你想跟我搭话吧？”

　　缇江续特意拖长了尾音，同他那般让话里充斥调戏的意味。

　　这一刻，突然有了那么一种“反将一军”的快感。

　　徐阳成笑着点了点头:“那缇同学满意我的勾搭嘛？”

　　倘若背景不是教室，俩人之间的话题真不像是由题目引出的。

　　缇江续随口回答道:“也就，很一般吧。”

　　徐阳成坐在了位置上，点了下头继续低头看书。

　　视角一下从正脸变成了侧脸，那种少年感随着这半个转身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清冷淡然。

　　这两个很矛盾的长相在徐阳成脸上均匀得很好，不会感觉判若两人，却又有很明显的变化。

　　缇江续从书堆里抽出了绘画本，往墙边拉了下椅子，靠在墙上抬眸再一次打量。

　　手里捧着本子潦草勾勒着。

　　她丝毫不避讳每一次抬眸的勾勒。

　　片刻，徐阳成便察觉到了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缇江续:“干嘛呢？”

　　绘画本上已经深深浅浅地勾出了大致的轮廓，她捧起本子翻转朝向徐阳成:“拿你当模特。”

　　虽然只是潦草的线图，却已然将徐阳成上半身的轮廓勾勒清晰，这种凌乱的线条随性得美观。

　　徐阳成看了眼挑了下眉，笑着问:“你怎么偷看、偷画都这么理直气壮啊？”
　　他似乎永远带着少年气，在面无表情时如此，在扬着笑容时亦如此。

　　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半面脸，交相辉映的是昏暗的白炽灯光。

　　随着笑眼弯而隆起的卧蚕和碎发下的浓眉都和谐得如一幅画，比缇江续手中所捧更美的一幅画。

　　“别动！”缇江续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徐阳成，在余晖中微微调动着镜头的角度，按下了拍摄键：“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改天再给你画一张。”

　　他不再是所谓的陌生人，缇江续认可的第一件事情，是他笑颜淡然却迷人心魂。
　　此后还有很多次顺其自然的认可，是在这一刻夸赞时从未料想过的。

　　从和缇江续搭的第一句话，就没一步是按套路出牌的，而这个突如其来地拍照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徐阳成甚至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因这句“别动”定格住。

　　缇江续看了看手机中的照片，清晰的笑容很自然，几缕呆毛被定格在微风拂动的那一刻。

　　再抬头时徐阳成笑容倒是淡了但眼神却迟迟未收回，缇江续晃了晃手机:“你可以动了，我拍好了。”

　　徐阳成才反应过来，眼神回到了书上，但这些内容一个字也不往脑子里钻。

　　反倒是刚才那番对话不断在脑海里重播。

　　然后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耳畔响起——“周五晚上一起去吃烧烤吧。”

　　怎么每句话都来得这么没有前因后果？笔顿在了习题上，墨水晕开成了一个黑点，徐阳成转头看向缇江续:“你说什么？”

　　缇江续抬起头，带着疑惑的一声“嗯？”

　　缇江续手中握着手机，指尖并未停下在键盘上打字的动作。

　　徐阳成不知如何掩饰：“打字不读出来要死啊？”

　　缇江续愣了一下，随之意味不明地笑着明知故问:“你不会以为我在约你吃饭吧？”

　　她不擅长用这种钓人的口吻说话，只是和徐阳成聊天时会莫名矫揉造作。

　　徐阳成没回答，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这份尴尬。

　　缇江续爽快地说：“行啊，周五一起呗。把你那个朋友也叫上呗，人多些也热闹些。”

　　“我可没说要去，而且顾洋他也不一定愿意去。”虽然缇江续的话几乎已经完美化解了尴尬，但兴许是这几次的对话已经让徐阳成有了阴影，这句话成了下意识的反驳。

　　缇江续停住了打字的动作:“也对，那你先问一下你朋友吧。”

　　就这么顺着缇江续的话，徐阳成真给顾洋发了消息。

　　“你朋友叫顾洋啊，名字还挺好听。”缇江续凑近看见了备注和对方发来的OK表情包，“那就这样定啦，周五放学一起去。”

　　这句话和下课铃同时到来，缇江续怕他没听清，又在下课铃声里站起身向他耳边凑近了些重复了一遍:“周五放学一起去哦。”

　　陈晖训练结束，回教室一刻刚好看见如此一幕。

　　*

　　缇江续挽着符诗丞一同往食堂走，半个操场的时间，话题已经从吃什么演变到了寝室的事情。

　　上学期结束之际，缇江续就盘算着换寝的事了。

　　缇江续分配寝室时成了单出来的一个，但后面高一新生报到之后就成了间混寝，整整一个学期寝室的空气简直闷人，回去之后都各干各的，另外几个同班的学妹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诗诗，要不我们去外面租个房子吧。”
　　寝室那些纷纷扰扰，缇江续都懒得参与了，还是在外面住烦心事少，而且……

　　“这样平时还可以经常吃你做的菜。”缇江续笑嘻嘻地说道。

　　符诗丞无所谓地点了头，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索性不是奔着和我住，是奔着我的饭菜啊。”

　　余晖也变得昏暗，城市开始由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

　　徐阳成被顾洋搭着肩走在人行道外沿，看着生意爆棚的小摊点，徐阳成满脑子都是缇江续靠在耳边的那句“周五放学一起去”。

　　明明很简单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句话却因为残留耳廓的热气变得暧昧不清。

　　徐阳成：“你真要去吃？”

　　顾洋不知什么时候嘴里咬了根棒棒糖：“你问个周五去不去吃饭，我哪知道是有人要勾搭你？”棒棒糖被舌尖带到一边，“答都答应了，去就去呗，多大回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迟早是要和班上这群人混熟的。

　　徐阳成回想起陶一鸣将他带到教室外时跟他介绍了一下班级的情况，有关缇江续的内容是：自从分科以后一直都是班里第一，但因为数学始终卡在年级十来名的位置。

　　不过一想到那较真解答鸡兔同笼的样子实是与这个第一的头衔不贴合。

　　等徐阳成他们吃完回教室的时候，班上只有部分住读生在。

　　还没拉开椅子就被一旁趴着的缇江续吸引了注意，大半张脸埋在衣袖里，眼睛闭着像温顺的小鹿，刘海被别在了耳后，略微短些的顺着偏头的方向自然垂着。

　　徐阳成放轻了动作，至少自己一点声响也没听见，缓缓坐下后将包里那本生物习题拿了出来。

　　那些草稿很随意摆在了每道题旁边的空白处，笔尖停在了一道旁边满满当当塞不下任何字母的题目。

　　抬头准备抽张废纸时，一本厚厚的草稿本推到了他面前。

　　徐阳成顺着推草稿本的手看向了缇江续，还趴着只是距离拉近了些，眼睛直勾勾看着题目:“这个概率题还挺有意思，往届奥数竞赛的？”

　　徐阳成甚至低头确认了下题目:“这是生物。”

　　缇江续把习题册拉近了些，指向徐阳成的一处草稿:“这不就是概率吗？”

　　“谁规定生物不能有概率题的。”徐阳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不是转文吗？为什么还要做生物啊？”倒也不是好奇这个事情，就是提了一嘴。

　　徐阳成没有回答，缇江续也懒得追问继续趴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的手肘下垫着的是数学书，切都被徐阳成看在眼里:“怎么无精打采的，不太像你该有的样子啊。”

　　活泼样消失殆尽，这是开心累了？

　　缇江续长得温顺，眼睛圆圆的，脸上也有些许婴儿肥，看起来就像个童真的小孩。

　　缇江续低头看着露出的那一截数学书，下巴靠在手肘上，说话声显得慵懒：“我刚才巩固了一下今天朱老师讲的，然后犯困又逼自己继续看，然后又犯困。”

　　她又抬眼看了下时间，教室的钟表坏了，她只能腾出一只手去看手机的时间，又继续说：“然后十几分钟过去了，我还停留在这里。”

　　“下节课，我完蛋了。”

　　徐阳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数列的内容还好吧，你哪里不会？”

　　缇江续将手肘下的书抽了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指向了训练题的第一道，那个计算了好一会儿却依旧不太肯定的答案。

　　徐阳成扫了一眼脑子里就有了思路，看着缇江续书上铅笔写着的最终结果，笑着说:“绕这么多弯还做错了。”

　　他将草稿本放在了数学书上，片刻又发现草稿都不需要，直接指向了第一个小题：“这个地方你再看一下概念。”

　　缇江续翻回前面的知识点，但反复看了两遍，每个字都被嚼碎了消化也没看懂哪里有问题:“所以哪步出错了？”

　　徐阳成拿起缇江续桌上的铅笔，将概念里的公式圈起来讲解:“真傻假傻？这个数字你就搞错了，公式是这样的，但这个a应该是……”

　　缇江续默默听着，看着徐阳成修长的手指写一会儿又停下来往前翻书，指着书上的例题讲解为什么。
　　一道题被延伸了很多内容，那些记得仓促的笔记也被徐阳成一一补全。

　　缇江续视线停留在补全的笔记上正在消化就被敲了一下:“你先预习一下后面的内容，要不然又跟不上。”

　　不觉中上课铃打响，喧闹的声音开始往教室里蹿，好在徐阳成的话很清晰。

　　——“不过问题也不大，不懂就问我。”
　　“阳哥带你上第一。”

　　如这两句话一样清晰的还有徐阳成不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