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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八尺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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虻站在办公桌前,她感觉自己的掌心一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但这冷汗并非是因为畏惧、惊恐之类的原因,而是一种极致的兴奋,突如其来的狂喜。
仅仅一桌之隔,坐在虻对面的男人是当今的□□神话。他在十八岁的时候从本家出山,原本只是中部地区的一个中层干部,却在短短三年内肃清中部,使得蚺在整个中部地区再无对手。正因如此,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被众人簇拥着捧上王座,也得到了为中部冠名的权力。
他创造了衔尾蛇,将蚺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被称为八尺。
“我很想亲眼见见你,所以一时冲动就这样过来了。没提前和你打声招呼,你不会感觉打扰吧?”男人脸上一直挂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言语明明是礼貌的寒暄,却让人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虻极力保持着冷静,她恭恭敬敬地向八尺鞠了一躬。能够与八尺面对面交流,原本是在虻计划中三五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那时的她应该拥有了足够出色的履历,足以支撑着她自信而游刃有余地站在八尺面前。
但一切来得太早,虻没有任何时间对此做好心理准备。
依八尺的话来说,他应该是一时兴起才来到西部的,看样子甚至连一个手下也没有带。八尺的长相与做派打翻了虻之前的推测,她一直以为八尺应该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家伙,出门在外会有大批手下跟随,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王者的气质与自持。
现在看来,八尺反倒是一个有些随性的人。
“别这么拘谨嘛。”八尺站了起来,他绕过办公桌,走到虻面前,很随意地向后靠在了桌沿。
“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地盘每天都放着一个人形自走冰箱啊,虽说现在冰山美人好像很吃香……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同事之间还是应该保持轻松愉快的氛围才对。”
虻的脑子飞速运转,八尺刚刚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大,如果不是虻训练有素,恐怕现在就要愣在原地发呆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八尺的意思应该是要把她带回衔尾蛇做事吧?这样的消息让人怎么有办法冷静下来啊?
“噢,对了,一直在自说自话,忘了询问当事人意见。”八尺抿了抿嘴,似乎对虻的沉默有些不满意。
他看向虻,又弯起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事怎么样?我可是亲自过来接你诶,有感动吗?有吗?没有吗?没有的话我会伤心哦。”
……好聒噪的男人。虻在心里暗暗感叹。
这会儿她的理智基本已经找回了九分,心中的波涛汹涌也逐渐平息。一切都按照着她的预想发展,不过只是提早了几年而已。
“我愿意向八尺大人效忠。”虻用坚定的眼神回望八尺,她点了点头。
“说起来,今天的事本来也不算什么……”得到肯定回答的八尺没有表现出丝毫兴奋,就像早在他掌握中那样,他在办公室里四处走了走,又从书架上精准地拿起了一个档案夹,朝虻摇了摇。
“最多只是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让我有些惊讶。你也知道,道上没几个有本事的女人嘛,会有这种惊讶也是正常的。本来这种事情交给灰发去决定就好了,不过那家伙非要多嘴,还给我拿了你的履历。”
那个档案夹里存放的,也正是虻加入西部地区以来的履历。里面细致无比地记录着她的每一次行动与任务表现,从无差错。
“十六岁加入西部分区……最开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仔,不过从大到小的几次争斗你都参与了,还都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这不是单纯的运气使然吧?”
八尺翻开了档案夹,目光一行一行扫过,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得出来,你有很强烈的决心。所以今天射杀协和社社长的事情,也不是因为一时冲动,对吗?”
八尺的目光投向虻,现在,他已经收起了之前的笑意。那双眼几乎要把虻看穿,虻咽了一口唾沫。
“的确不是。”
虻有种强烈的感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自作聪明的隐瞒只会换来可怕的后果,所以她决定如实诉说。
“你不只有杀了他那一种选择——当然,是指排除掉答应他以外。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当场拒绝,完成交易,然后转头就走吧?毕竟协和社在西部地区也有一定的势力,贸然向对方的老大出手,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我想到衔尾蛇做事。”
这一次,没有等待着八尺一点一点继续推测她的心路历程。虻抢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八尺挑了挑眉,显然对她的坦诚感到有些惊讶。
“并且,不是平凡的、毫无亮点的、依靠在西部地区苟活而提升自己的资历,用那种方式加入衔尾蛇,不是我想要的,”虻的眼神愈发坚定,“我想被人看见,我想到……我应该到的位置上去。”
八尺死死盯着虻,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愈发可怕。虻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飞速跳动,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于八尺来说是好是坏。
眼前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虻决定赌一把。她平静地与八尺对视,将所有的慌乱与不安压在心底。
半晌,八尺突然笑了。
办公室里如同坚冰一般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声瞬间融化,虻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冷汗正沿着脊背和额角滑落,希望八尺没有发现。
“为了向上爬,连男朋友也可以舍弃吗?”八尺笑着偏过头去,他手里拿着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虻定睛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只戒指。戒指的款式很熟悉,像极了她与松和曾经的对戒。
八尺把戒指举起来,对着灯翻来覆去地观察。虻知道他对这戒指没什么兴趣,纯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虻看得清楚。
“已经被丢掉的东西,为什么要捡回来?”虻沉声问道。
“只是觉得既然拥有这样代表着羁绊的东西,你和协和社社长的感情应该不错才对。面对这样的人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你真是一个冷血的家伙。”八尺笑了笑,戒指在他手里弹得很高,随即又落回掌心。
“没有什么感情,”虻冷冷地看着那枚戒指,“我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感情,他挡了我的路。”
虻鼓起勇气走过去,从八尺手中拿走了那枚戒指。随即她拉开窗户,再次重复了几小时前的动作。雨已经停了,楼层不高,所以戒指落地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叮铃,叮铃,叮铃。
“所以我要踩着他的尸体往上爬。”
虻转回头,看向了八尺。
“一般来说,我不喜欢有女人在身边。”
八尺站直了身体,朝虻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停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用欣赏一件工艺品的眼神看着虻。那眼神中没有任何猥琐、下流、低俗的想法,有的只是一种热望,接近疯狂。
“但是……灰发知道我是个很惜才的人。”八尺靠得很近,他的嘴唇凑在虻的耳畔,虻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八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直到变成微不可察的气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虻的耳中。
“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最适合跟在我身边了。”
从西部到中部的车程原本需要六个小时上下,但八尺犯规地开来了直升机。即便如此,到达衔尾蛇总部的时候也已经是凌晨了。
虻暂时没机会观看大厦的全貌,直升机停在楼顶,她只能判断出这栋楼很高,或许有七八十层。至少在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没有比这里更高的楼房。
他们下到了大厦内的顶层,看起来是八尺的办公室,十分宽阔,起码有二十个虻的办公室那么大。
一个灰色短发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见到八尺,他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恭敬问好的同时还带着点儿嬉皮笑脸。
“老大,人顺利接回来了?”
“别问废话啊,”八尺把脱下来的风衣丢到男人脸上,“不然还有哪个女人会跟在我身后啊?情人吗?我妈?私生女?”
“而且你这家伙干嘛还呆在这里啊?把我的办公室当成自己家了吗?”
灰发男人忙手忙脚地挂好了八尺的风衣,面对八尺玩笑一般的斥责,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心虚,反而显得很理直气壮,“想看看新同事有错吗?拜托,老大,这家伙可是我极力推荐的人选,没理由我不能看一看吧?”
“你只是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罢了。”
八尺瞥了他一眼,转回头来看向虻。
“来认识一下你的新同事吧,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灰发……算了,我懒得做什么介绍,这种事干嘛要我来做啊?灰发,你自己去介绍自己。”
男人忙不迭地冲到了虻面前,看他的面相和打扮,本应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轻浮。他的面容比起八尺来说多了几分骨骼分明的坚毅,但眼神很精明,看起来是个满肚子心思的家伙。
“我是灰发,亲手枪毙自己男朋友的感觉怎么样?”
……这算什么自我介绍啊。虻在心里皱了皱眉,而且这家伙未免也太不礼貌了吧。但虻仍旧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起了灰发的问题。
“很不错,有点上瘾。如果我还有其他男朋友的话,应该会再杀一个。”
灰发被这个回答惊得愣住了,反倒是办公桌后的八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说她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嘛,干嘛要用这种不着调的问题来招惹她啊?”八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叼起一根,又把烟盒朝灰发丢了过去。
灰发很识相地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递给了虻。
“我闻到你似乎喝过酒,既然这样的话,应该也会抽烟吧?”
虻皱起眉想了想……嗯,她的确喝过酒,不过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仅仅是一罐啤酒而已。这男人敏锐的嗅觉有点讨人厌,但虻还是接过了那支烟,同时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灰发替她点烟的动作。
她抽了一口,出于礼貌,偏头将烟雾吐到了另一侧,随即才慢吞吞地再次开口。
“谢谢,不过你这家伙是狗鼻子吗?”
“喂喂喂,我好歹是老大的副手,在衔尾蛇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说话的时候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我可是会打女人的。”灰发一本正经地捏了捏拳头,不过看起来虻并没有冒犯到他。
“她也会成为我的副手。”
八尺的声音有些突兀,灰发和虻都愣住了。虻以为八尺今天的行径不过是身为衔尾蛇头目的恶趣味罢了,对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趣使然,最多给她一个组长之类的小职位,更不可能过度关注她的成长。
但八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虻,这不就是你想到的、你应该到的位置吗?”
虻朝八尺看了过去,对方也正看着她,那眼神看似空无一物,又像是装着这世上疯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