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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左手放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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虻回到总部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了。
她先把尼龙等人遣回了宿舍,又去办公室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下了满是血污的衣服。
左肩不能自由活动,这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虻站在淋浴头下,热水的冲洗让她获得了片刻放松,一直紧绷的脑神经也因此不再突突跳动。
她本应该第一时间赶到八尺的办公室,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虻的手机在车祸中撞坏了,也无法联系上灰发。但她还是狼狈地站在八尺面前,所以决定先回来换一身衣服。
……洪四那边的事情,比想象中进行得更加顺利,但虻却开心不起来。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看到那张血红的脸,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翕动,重复着那四个字。
“大人,拔刀。”
虻一向觉得自己感受不到什么情绪,这也是她能在绝大多数场合保持冷静的原因之一。即便活生生的手下为了挡到死在她面前,虻的第一反应仍旧是不惜一切先把敌人干掉。
她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活体武器,身边的人总会来来去去,她不该觉得可惜。
但她做不到。
那明明只是认识不过一个月左右的女人,没有说过话,只是默默跟在尼龙身后,也默默跟在虻身后。有点爱笑,但认真起来却很能打。她们不熟悉,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冰冷绝对的上下级关系。
她理应为虻牺牲。
……那理应是必要的牺牲。
虻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右手抹了一把脸,想要让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随流水一起离开。这种情绪太沉重了,虻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冲洗结束后,虻换了一身运动服,正好能遮住左肩的伤。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看起来像一个虚弱、无能的家伙。
虻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带着装着御红的木盒子,虻敲响了八尺办公室的房门。
稍等片刻,办公室里没有传来回音。想着八尺可能是出去吃饭了,虻才决定先在办公室等他。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和办公桌后的人对上了视线。
“当这是菜市场,说进来就进来了。”八尺眯起眼睛,又露出了从前那种笑容。
虻低头道了一声“抱歉”,随即又推出门外,重新敲了敲房门。
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回应,虻便站在门口等待。
……没想到一等就是整整四个小时。
从昨天起虻就一直没有吃过饭,左肩的负伤又流了很多血。这会儿已经是头晕目眩,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门开了一条缝。
虻定了定神,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八尺大人,错过约定的时间是我的严重失职,我感到非常抱歉。”虻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
“反正已经罚过你了。”
八尺笑了笑,也转回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虻右臂下夹着的木盒子,眼光也泛起了几分兴趣。
“怎么?为了赔罪特意带了礼物吗?你说灰发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没有像你一样的自觉呢。”
虻没有办法活动左肩,只能完全俯下上身,才得以用单手将木盒子平稳方正地放在桌面上。她用右手打开盒盖,将盒子推到了八尺那边。
“请八尺大人确定,这是不是……卫茂家族的御红宝刀。”
一片沉默。
虻抬起头,八尺正看着盒子里的御红。她本以为八尺会为御红的失而复得而感到欣喜,但八尺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神色冰冷,看向了虻。
“你的左手是怎么回事?放假了吗?”
……八尺还是注意到了。
虻以为八尺会因过度关注御红,而忽略她之前行动的不正常。但现在看来,相比于御红来说,八尺更关心她的异常。
而且这不像是什么好的关心,刚加入衔尾蛇就遭人暗算,险些断臂。在八尺眼里,这应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吧。
“你的运动外套很碍眼,脱掉,以后也别在我面前穿这种土里土气的衣服。”
八尺闭上眼,捏着眉心仰躺到椅背上,等待着虻的动作。
虻心下一沉。
这件外套与运动背心算是套装,平常来说,虻也更喜欢搭配其他的外套。今天这样穿,只不过是为了用宽松的肩袖来掩盖左肩的重伤。如果脱下外套的话,她的伤口会在八尺面前暴露无遗。
“耳朵跟着左手一起放假了?不然我来帮你脱?”八尺有些不耐烦。
虻顿了顿,还是缓慢地拉开了拉链。
她艰难地用右手脱掉了外套,随着布料落地的声音,左肩的伤口触目惊心地暴露在了灯光之下。刀伤尚未结痂,血肉随着她的呼吸而缓慢地上下起伏,伤口边的淤紫更是几近延伸直手肘。
八尺死死地盯着她血肉模糊的左肩,虻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谁干的?”
半晌过后,男人阴沉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
虻艰难地动了动喉咙,不知怎么告诉八尺她现在还不知道始作俑者的身份。
一切都来得太快,她本想先来和八尺汇报完工作情况,以后再着手调查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八尺发现了。
“……还不清楚对方的来头,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说完以后,虻又狠狠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八尺应该很不喜欢这种没什么说服力的保证,她又补充了几句。
“对方带着御红,很可能是伊赫社团的残党……”
还没说完,虻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第二巴掌。是个人都知道伊赫社团是八尺亲自带头铲除的,现在说他们还有残党在活动,岂不是等于当面指着鼻子骂八尺无能吗?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看来她的脑子还真有些不够用了。
八尺果然没应声,办公室里的沉默不是什么好现象,但虻也不想再说错什么话惹得八尺更加生气。也只好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直接说?”
虻从口袋里掏出了在车祸里碎成三瓣的手机,抿了抿嘴。
“你这女人是不是被人揍坏脑子了?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
“因为……觉得这件事很丢脸……”
虻听见八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虻还没见过八尺发火的样子,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会相当可怕。
“去和灰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除此以外,不需要你再插手了。”
虻的心冷了下来。
她更希望八尺能骂她一顿,哪怕是体罚也好,那样至少说明八尺对她是抱有希望的。
而这样直截了当地把工作交给灰发,明摆着是全盘否定了她的能力,她成为了一件被遗弃的武器。
但肩膀的伤口明晃晃地耻笑着她的无能,脑海里那张面容也哀叫着她的软弱。虻没有办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为自己争取,她只能沉默。
“……是的,八尺大人。”
她低下头,转过身。
“还有一件事。”
身后传来八尺的声音。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妄自揣测我的想法,尤其不喜欢猜。”
“是的,八尺大人。”
女人的背影此刻显得有些矮小,还记得当初她站在擂台上,分明比满堂彩小了几圈,却是一副意气风发、无人能挡的模样。
现在却虚弱得要命。
虻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八尺的办公室,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那扇门。
虻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宿舍区,门口站着尼龙一行人,似乎一直在等她。面对热切迎上来的尼龙,虻没有说话,轻轻地将她推开,径自将所有人关在了门外。
桌子上放着前天出发之前剩下的泡面,虻狼吞虎咽两口吃完,连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她打了个饱嗝,摸进卧室,把自己砸进床垫里。
她想睡觉,睡觉就可以无视惨淡的现实。
不去面对因她而死的女人,也不去面对八尺阴沉的眼神。
……虽然天还没黑,但明天再说吧。
虻没有做梦,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直到大门口似乎传出了轻微的响动,虻才猛然惊醒。
卧室里一片黑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虻听到了脚步声从客厅逐渐靠近——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啪。
灯亮了。
猛然而来的光亮让虻的双眼有些刺痛,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耳边却传来了灰发的声音。
“你还没吃饭吧?”
……虻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进来的?”虻眯着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灰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好像随便闯进女宿,不打招呼就打开女生的房门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走进来,拉了椅子坐在虻的床边,把手里的便当盒放在了虻的床头柜上。
“本来猜到了你在睡觉,不想过来打扰你的。但想到你应该一直没吃饭,所以……还是吃点东西吧。”
“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问过尼龙了,你不用再想。好好地把饭吃完,然后继续睡吧。”
虻长叹了一口气,她费力地坐起来,倾身过去,从灰发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给自己点燃。虽然她和灰发也不算相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很信任灰发。
可能是看到虻还有抽烟的心思,灰发原本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他打开便当盒,给虻展示了里面精致的饭菜。
“这份便当可是出自老大的私人厨房,你之前还没吃过吧?我偷偷带出来的,绝世美味,快尝尝。”
“……不想吃。”
灰发看着像小孩子一样赌气的虻,有些无奈。
“人是铁饭是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吃饭怎么行?洪四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吗?手底下的人都归拢完了吗?仇报完了吗?”
“报什么仇?”虻抬起眼睛。
“还能是什么仇?”灰发看了看她受伤的肩膀。
“已经有头绪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吃完饭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