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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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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元琅御批一甲三人后,礼部没过几日便安排好了三人的职位,将官服等交予其手中,则定良辰吉日便让他们入朝。
萧锦琰被安排在都察院,任职监察御史,通常弹劾与建言,负责监察百官、整肃朝仪。
知道自己的去处后,萧锦琰便第一时间前往都察院述职,都察院的都御史顾大人是个三朝为官的老臣,头发须白却神采奕奕,曾带着一众言官时常怼得先帝说不出话来。
但他为人正直和睦,十分欣赏萧锦琰在殿试上写的文章,认为他是都察院的好苗子,向礼部直接将其要了过来,得知萧锦琰如今和众多流民挤在四合院还向户部申请提前发放俸禄。
并不断交代都察院众同僚多多帮扶探花郎,让他多学多思、多听多言,用顾大人的话说,言官应“宣上德,达下情”,应“敢言能言,直言规劝”,切不可“因循苟且,旷废其职”。
户部提前发放的俸禄颇丰,使得萧锦琰能在都城郊外买间小屋,带有一院,房屋并不大,却因为地处偏僻并不喧闹,院中还种了诸多花草,悠闲宜人、舒适静谧。
萧锦琰本想将大牛和龚老伯接来同住,但二人声称离务工的客栈太远不方便,他也只好一人独居在此,时不时去四合院看望二人,顺便蹭吃蹭喝,倒是再也没遇到过梁元琅。
五月初,春花落尽,夏木成荫。礼部定好了良辰吉日,三位新科进士第一日上朝。
约莫寅时诸位官员便穿好官服,腰间佩戴出入宫门的令牌,手持笏板,按官居品级依次排在宫门外等候,大梁官员三品以上着紫袍,配金鱼袋,六品以上着红袍,配银鱼袋,其余着绿袍,无鱼袋。
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官,萧锦琰身着深绿色无花纹锦袍,头戴黑色暗纹长带乌纱帽,腰间系着一黑色革带,勾勒出精壮腰身,手持白玉石笏板,垂着头站在文官队伍中后方。
见他垂着头一言不发,站在前方的都察院同僚以为他心中紧张,便扭过头来细细交代。
“碧沅莫紧张,第一次参加早朝只需站在堂下听他们说即可,忘记顾大人说的话,如今还是要多听多看少言。”
听到这话,萧锦琰知道同僚出于好心,便浅浅勾出一个笑,回道,“多谢,萧某晓得的。”
卯时准点鸣钟,百官按照次序从侧门依次入内,武官在左侧门,文官为右侧门,两排官员踏入御道,行一拜三扣之礼,礼毕后进入正殿排站两侧,早朝才正式开始。
大梁早朝为隔日一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梁元琅已失眠多日,脾气暴躁心情郁结,看到萧锦琰站在文官后方更是心中不爽,欲宣布退朝时,没想到站在文官第一排的都御史顾大人站了出来。
顾大人手持笏板高举,迈步出班到御前跪下,高呼“臣有事启奏”,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梁元琅闭着眼坐在上位,右手按揉眉心,神色不耐,但还是开口道,“奏。”
“启奏陛下,大梁不可一日无后,陛下登基三月有余,却后宫无人、膝下无子,臣谏言,应举国大选,广纳秀女,开枝散叶,子嗣绵延。”
梁元琅面色不善,睁开眼紧盯着跪在下方的年迈老人,突然冷哼一声,“先帝驾崩不过三月,举国皆丧,朕至今未从悲痛中走出,爱卿此时提起大选实属不该,平身,日后再议吧。”
“陛下!”顾御史并未起身,而是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响头,语气坚定无畏,“先帝离世,臣等自是悲痛不已,但陛下如今年少,后宫却无一人,恐遭百姓非议,应早日完成选秀充盈后宫,已旺子嗣,安定民心。”
“非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梁元琅轻笑出声,“百姓只关心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怎会非议朕的后宫之事,莫不是顾大人觉得朕会早死,想赶紧定下太子之位?”
“臣不敢,”顾御史嘴上说着不敢,却仍趴在地上软硬不吃地高呼道,“请陛下举国大选,充盈后宫!”
哪曾想,他这么一呼,满朝文武竟一同下跪,齐声高呼,“请陛下举国大选,充盈后宫!”
萧锦琰没想到他们如此有默契,稍微晚了一步跪下,正好被梁元琅看到眼里。
眉头一挑,他不顾其他大臣仍跪着,直勾勾盯着文官后方的人影,语气阴晴不定地转移话题道,“今日探花郎首次早朝,竟就遇到如此场面,可是吓坏了?”
萧锦琰迟疑片刻,被身旁的同僚暗中推了一把,才站起身走到中间顾御史身后跪下行礼,“臣,都察院监察御史萧锦琰参见陛下。”
“殿试中爱卿的文章让朕很是欣赏,这职位倒是也适合,”梁元琅坐在皇位上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身形慵懒,嘴角带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不如今日爱卿就来说说,朕是否需要大选。”
“回陛下,臣人微言轻,略述己见,”萧锦琰双手持笏板举起行礼,望向帝位的目光坚定而真诚,见梁元琅微微昂首后才继续说道。
“陛下登基不久,多仰仗诸位大臣,选秀此事,一是为了充盈后宫繁衍子嗣,二更是为了安抚百官,选秀不仅是只为让皇室开枝散叶,更是含着政治因素,是皇室与诸家族的政治联姻。”
说到这儿,满朝百官头埋得更深,竟是气都不敢多出一下,顾御史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让他直谏,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萧锦琰像是看不懂朝堂的气氛一般,仍目光灼灼地看着上位面色铁青的梁元琅,他不会说谎,思虑片刻又加了一句,“请陛下举国大选,充盈后宫!”
梁元琅手握着皇位上的龙把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其掰下来,本就内心郁结,听了此番话后更是气极,声音略显压抑阴阳怪气道,“萧大人果然是年轻有为青出于蓝,如此说倒也不怕朕怪罪与你。”
“陛下谬赞,臣只是直言不讳,选秀兹事体大,万望陛下三思而行,莫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萧锦琰抬起眼与皇帝对视,语气似在暗示什么,梁元琅幽幽的目光暗含杀机和滔天的愤怒。
没成想在顾御史的带头下,众大臣竟一同叩首,再次齐声呼道,“万望陛下三思而行,莫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梁元琅仍是没有回应,冷笑几声,径直起身拂袖离殿,殿外鸣钟,早朝就此结束。
走在出宫的路上,顾御史和萧锦琰并肩而行,表情怪异地打量他几下,“你这小子,老夫让你多思多言,你怎的思也不思就言了。”
萧锦琰以为部门领导是在夸他,竟还羞涩一笑,“顾大人过奖了。”
顾御史一时间失语,只好摆摆手作罢,心道这愣头小子得慢慢教了,话风一转聊到正事,“不过你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选秀一事至关重要,除了你说的以外,还有与外邦的联姻一事,只是这也关乎圣上的面子,不可在朝堂上如此直接,今日晚膳后老夫再去与圣上面议。”
先帝梁仁当初虽一统中原、覆灭三国,但在中原以外还有外邦,外邦地势偏僻物资匮乏,对繁华的中原大地虎视眈眈。
只是在外邦看来,大梁仍是十二年前兵强马壮的大梁,得知新帝登基便想着送公主过来联姻,以得到一些经商好处。
但如今大梁朝臣青黄不接、兵微将寡,新帝梁元琅势孤力薄、羽翼未满,若是外邦得知必定举兵一战。
在外邦起势之前,梁元琅要赶紧进行选秀,再迎娶外邦公主,让后宫并不一家独大,亦是对外邦的掌控,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说得太明白又是在打皇帝的脸。
听完顾御史的话,萧锦琰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明明言官就要做到直抒己见、直言规劝,为何又还要顾忌梁元琅的颜面。
大概这就是人类雄性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