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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拜访 ...

  •   不知不觉巴黎的日子已经流淌了一个礼拜,那场叫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舞会却仿佛才昨天。

      米莉~德~埃斯曼公爵夫人穿上了秋天里日常穿的大花纹棉质裙衫,看上去朴素又高雅,像往日一样用过午餐便去鲍赛昂子爵府邸拜访。庭院里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两匹高头大马披金戴银地嚼着橛子,后窗下镶嵌着金质族徽。公爵夫人一下子便知道好友此刻有位高贵的客人。若在以前,她一定即刻离开,不过如今不同了。

      果然,她走到楼上子爵夫人的闺房门口时便和马车主人撞了个满怀。

      “啊,抱歉,夫人,我要去英国大使馆拜访,都快错过点了。” 基拉~贝松亲王看上去很是焦急,但仍不紧不慢地说着。

      “没关系。”米莉当然不会为难他,转眼看子爵夫人,却是慌张得不成样子。

      “那末,您晚上会陪我去意大利剧院么?”

      “这恐怕……”贝松亲王拥有良好的家世和教养,本不擅长撒谎,但是碰上心爱的女人恳切的表情,竟也不忍说明,“恐怕不行,我也许要在萨拉伯爵家吃晚饭。”

      米莉看着子爵夫人完全不在意她的到来,便径直步入闺房,小心听他们说话。

      “啊,萨拉伯爵和您是老朋友了,晚点去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推掉下次去。晚上的歌剧可是首演……”

      “您一定要我在场么?”亲王显得有些为难。

      “正是,一定。”

      咬了咬牙,亲王显得高兴又不安,终究决定答应下来,至于去不去,再说。僵在这里看着美人生气不是办法。

      “那我是无法推辞了。”

      “那晚上见!”

      米莉听见他们亲吻的声音和匆忙下楼的脚步声。然后芙蕾捂着额头进来了,感叹着上帝。

      “就这么让他走了?”

      她的问话显然使子爵夫人吓了一跳。

      “啊,是您!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怎么可能抛下你,亲爱的芙蕾。不过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我听说,”米莉说到这里顿了顿,让子爵夫人瞪大了好奇又慌张的眼睛,“亲王和克莱因公主快回比利时正式订婚了,就今晚动身。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去了公主的表亲奥尔良公爵府上。”

      果然,这番话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力量,子爵夫人的脸刷地白了,吓得魂不附体。断断续续地颤抖着说着:“他,他从来不对我撒谎,从来……”

      公爵夫人急忙上前拥住她,猜想着她大概是全巴黎最后一个得知这消息的了,要不是她今天斗胆说出来,恐怕等他们订婚了这可怜的人都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子爵夫人急忙挣脱好友的手臂,她并不愿此刻成为笑柄。三步并两步地迈到写字台前撕了张精美的信笺。笔插了许多次才蘸到墨水,写出来的字也歪扭得不成样子,改了几次终究又撕了另一张信笺。

      “不管您今晚是否在意大利剧院出现,我会一直等您,无论等多少时候都一直等,等您给我一个解释。”最后签了个有点歪的花体字F。遣贴身侍仆立刻送到奥尔良公爵府上亲手交给亲王。

      米莉料想着目前可怜的女人没有什么心情陪她了,便知趣地告退。子爵夫人一点也没在意,心思都飘到云外去了。

      公爵夫人坐在豪华的马车里,想着如今回府也无趣,便嘱咐车夫往玛德莱娜大街走。她要顺便瞧一瞧玛德莱娜大街9号的主人――米娅~德普莱西小姐的家里有没有访客。

      德普莱西小姐,原名阿尔丰西娜~坎贝尔。说好听一点,她是位漂亮得像个仙女的小姐,拥有很多翩翩风采的情人,其中包括当今巴黎最俊美的萨拉伯爵,她的丈夫德埃斯曼公爵,还有她自己的情人多尔~德~克尼西伯爵最近也和她走得很近,尽管她并不完全相信;而说的难听些,她就是个烟花女,是从乡下――天知道是图尔还是哪个地方,来巴黎打工的女人。要不是当年她那花花公子的丈夫从巴黎的底层发掘了她,使她扬名,说不定她眼下还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里干着见不得人的行当。

      如今这位小姐风度翩翩,出入于高级社交场所,还改了个贵族的姓名,成为豪门贵族用来炫耀的情妇,这全是拜她丈夫所赐,当然了,还有这位小姐的毫无羞耻之心。

      如此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了玛德莱娜大街9号了。车夫缓缓地驾驶着头戴玫瑰花的大马,并不停下,贵妇并不会靠近这样的宅子一步,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恰好此时,米莉便看见一个熟人从那所宅子里出来,顿时心底凉了一半。而那熟人也立刻认出了缓慢使过的马车,慌忙追上来敲了敲马车窗子。

      “您好啊,我最最亲爱的天使!”

      “啊,真的是您!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看见我们保守又专一的多尔~德~克尼西伯爵的身影!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哩!”

      “噢,您误会了,我的天使!我只是恰好在霍克府上打牌,顺道坐萨拉伯爵的马车一起送德普莱西小姐回家……”

      “然后顺便进屋里坐坐是么?”

      “呃,”克尼西伯爵显得有些尴尬,“是这样没错。因为我本想央烦阿斯兰送我回家来着。您知道我的马车最近拿去维修了。不过看他一时半会还不走的样子,这才出来自己叫车。既然上帝让我在这里遇见了您,可见我们确实缘份不浅。”

      “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回去,看来不能送您回家了。”恋爱中的女人听到这份解释即使原谅了情人大半,但也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此轻易的打发。

      “啊,那高贵的夫人您往哪儿去呢?不如也带上我,这样您不仅免费得到了一个最最卑微的仆人,又解了闷。”

      “噢,我想去认识认识萨拉伯爵夫人,说些体己的话,您也要跟来么?”公爵夫人随便找了个借口。

      “啊,说到那个尤物,我的天使您还是别去了,仆人一定会告诉您说夫人身体不适,不想见客。”

      “哦?”公爵夫人好奇的瞪大眼睛,又尽量掩饰自己的好奇,“看来您也去拜访过了?”

      “我只是陪着尼高尔和您丈夫前去的,不过那天舞会上大半的宾客都去拜访过了,但没有人见到了伯爵夫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拜访下露娜玛丽亚~德~拉斯托子爵夫人,好久没见那美人儿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她妹妹霍克小姐。”

      “噢,您真狠心,让我自己回家。”

      “您的埋怨可真叫人不快。这样吧,我晚上七点半在意大利剧院等着您。如此您还埋怨的话,我可就生气了。”

      说着米莉便吩咐车夫动身,把懊恼的伯爵一个人丢在了玛德莱娜大街。不过她本人并未好受到哪里去,至少对于克尼西伯爵和德普莱西小姐的疑心越来越重了。不过对于萨拉伯爵夫人的好奇和同情使她决定亲自去一趟萨拉府一探究竟。

      令她惊奇的是她立刻得到允许进入了萨拉府的小客厅,当然,她也注意到了今天接待她的并不是萨拉家的大管家雅克,而是一位年长的妇人。她便猜想着平时是雅克挡住了众多的访客。

      不一会儿萨拉伯爵夫人便穿着秋天的家常衣服出现在她面前,也是棉质的料子,不过是碎玫瑰图案,显得婀娜多姿。

      “啊!很高兴见到您,埃斯曼公爵夫人。”

      萨拉伯爵夫人友好地与她牵手,从她喜悦的神情里米莉料想她大概乐意却很少会客。她不无同情地按住了她那一双修长纤细的手,像亲姐妹般。不过,她还是以巴黎女人惯常的方式开口。

      “我听一个朋友说萨拉伯爵在德普莱西小姐家做客,便料想着您一定独自在家哩。”

      这话和她在鲍赛昂子爵府上的话发挥了相同的效果,伯爵夫人的脸色一下子便苍白如纸,不过她倒没有语无伦次,依旧是微微笑着,但脸部表情却显得有点僵硬。

      “的确如此,他昨晚和您丈夫埃斯曼公爵一道去霍克府上的沙龙了,想必在那里遇见了大家共同的朋友。”

      公爵夫人立刻听出她正在学习巴黎女人的惯常本事,但是显然,并不成功。一来她刚来巴黎,对于上流社会的人际关系知之甚少,否则该知道他们公爵夫妇新婚半年后便毫无感情可言;二来她说话太过于认真,何况脸色发白,没有巴黎女人的讥讽来的自然。米莉不禁越发同情起她来,而后再想到刚才在玛德莱娜大街的所见所闻,更不住心寒,竟然对着刚结识的朋友说:“啊!可怜的巴黎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满身伤痕却只有力气讽刺女人!”

      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不知是遭到了讽刺,还是得到了友谊。

      两人一起在靠近壁炉的沙发前坐下,阴冷的伯爵府在临近深秋便已燃起了炉火。

      “啊,这话肯定让刚结识我的您不适,不过请您相信我绝无恶意,只是最近一连串的事让我十分寒心。不,事实上,从我第一天踏入巴黎开始,除了我可怜的表亲鲍赛昂子爵夫人,就再无温暖可言了。噢,亲爱的夫人,”

      “您可以称呼我卡嘉莉。”伯爵夫人看着眼前竭力掩饰激动的女人,也不禁同情起她来,好感顿生。

      “噢,当然,亲爱的卡嘉莉。社会真是坏透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是的,不瞒您说,我的娘家的背景不比您强,一无钱,二无势,全家靠着我父亲一年两百法郎的收入维持开销,而且这在乡下还算不错了。

      唯一比您强的是我们家和阿鲁斯塔府上――鲍赛昂子爵夫人娘家有点亲戚关系,我父亲想着我的前途便带着我来了巴黎。可亲戚有什么用,穷亲戚在贵族眼里连叫花子都不如,起码叫花子不指望着您吃饭。我明白那些日子是怎么回事,说是在阿鲁斯塔府上做客,事实上还比不上侍仆所得到的尊重,起码侍仆对他们还有点用处。

      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我家那件摆设,不过他当年也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连他脚上的金丝拖鞋都不如的下贱女人,至于他的那些朋友们,尼高尔,阿斯兰,更是连正眼都没瞧过我。有一天,阿鲁斯塔家那老头子终于发现我和那件摆设是怎么回事了,便郑重其事地在沙龙上介绍我是他们家亲戚,祖上曾在路易十四手下建过功勋。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顿时把我尊重得像个女王。那一刻我顿时明白巴黎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可以没有钱,没有地位,但我的姓氏、和阿鲁斯塔家的亲戚关系就能让我够格成为公爵夫人。而那些中产阶级的女人,如今为了能进我的沙龙可以去把玛德莱娜大街舔得没有一点灰尘!”

      说着公爵夫人喝了口刚端上来的咖啡,看着好奇而惊恐的伯爵夫人继续说:“不过成了巴黎的贵妇又如何,也不过是空有虚名。可怜的鲍赛昂子爵夫人有几十万法郎的嫁妆,还不是都进了他丈夫的口袋。

      而且巴黎的女人永远也不能奢望丈夫的爱情,他们能够满足你日常玩乐的需要已经够慷慨了,即使那些钱不过是你嫁妆的利息。而你的丈夫呢,表面上恭维你,照顾你,实际上他有几个情妇全巴黎私底下都传遍了。

      是的,爱情必须自己寻找,但男人的爱情永远都是转瞬即逝,有钱有貌的贵妇不过是时尚青年炫耀的资本,是他们的财产。一旦你无钱无貌,就什么都没了。这些年我都看透了。基拉~贝松亲王和亲爱的芙蕾的感情可以算是近来巴黎最纯粹的,还不是让西班牙国王和比利时大公一句话就给毙了,而亲王也没有高尚到去私奔。说实话我也很清楚,克尼希伯爵也迟早会和贝松亲王一样。

      可怜的巴黎女人真是一无所有,只能抓住爱情这救命稻草不放,为了赢得胜利互相伤害,让男人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啊,真是,都傻透了!”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伯爵夫人听着如此中肯而残酷的言论,一时想到自己的婚姻和丈夫,更为悲戚,却硬是忍住掩饰。

      “人间无道可言。但是,我可怜的卡嘉莉,”公爵夫人起身跪在卡嘉莉跟前,握紧了她的双手,“真不知您是太脆弱了呢,还是用情至深,脸色这么难看。您简直像个远离尘世的仙女,您这样如何在巴黎立足呢?更别说是争取胜利。至于我说这些话么,为了您也为了我自己。我不忍看您走上我和芙蕾的老路,希望和您成为朋友。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可怜的女人们,是时候聪明些了。”

      “那该怎么做呢?”卡嘉莉一时溢出了得到关怀和帮助的喜悦泪水,但怀疑和不确定使她的目光更为犀利,透着一丝坚强,抓住公爵夫人的手喊道。

      这个表情使米莉露出了一丝笑意,令她觉得这个女孩大有前途,随即起身坐在她旁边,对她说:“我想也许您还不知道您丈夫把您与外界隔绝了,也许是怕您不知好歹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来。要不是今天是您的贴身侍仆在把门,您恐怕都见不到我。”

      “什,什么?!”她瞪大的双眼,暴露出她果然被蒙在鼓里的信息。

      “所以首先,您得先取回您的自由!至于怎么取回么……”

      米莉站了起来,托着下巴踱到乳白色金边雕花的壁炉边想了一会儿,随后转身道:“萨拉伯爵财产上虽然有了您的嫁妆,不过由于他祖父曾帮助过拿破仑的关系,在政治上仍是处于劣势。所以您可以利用政治上的压力制伏他。”

      “怎么利用?”

      公爵夫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凭您的美貌,找个对您死心塌地而地位又高的情人不成问题。您能爱就爱爱他,不能爱就利用他,巴黎本就没有永恒的恋情。”

      伯爵夫人显然对于这个荒唐却实在的方法感到无助:“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暂时恐怕没有了,亲爱的。总不能让国王来干预你们的家事吧。不过,当国王的情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也许将来不好撇清干系。”

      “抱歉,我想我还是无法用这个办法来……”

      “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帮助您。如果您实在不愿意,逢场作戏一会儿就抛弃他。巴黎的男人,没几个是值得同情的。啊,我突然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那木头是我家摆设的同僚,人呆呆笨笨的,在官场上地位却很不错,大概是很容易愚弄他的缘故。我们可以不用费什么心思就摆平他。”

      “是谁?”

      “尤那~德~塞兰侯爵,他父亲靠着七月革命上台,以前也是中产阶级的一分子,到是他母亲有几分贵族血统。他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如今官运亨通,很受国王赏识。”说着,米莉牵着伯爵夫人的手一起站起来,抚着她的脸庞正视她,“好了,就这么定了!此刻您真美。不过,还不够!记住,这社会,这巴黎就是个大泥潭,我们只有站在高处,才不会陷进去!”说完便精神抖擞地离开了,仿佛完成了一项高尚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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