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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曲 ...

  •   千百盏烛光亮起来,

      华贵的人们跳起来,

      如此尽情,如此欢笑,

      仿佛所有的苦痛都已不在。

      即使如此,

      我的身体却依旧冰冷,

      这是,灼烧肌肤的火焰,

      也无法温暖的身体;

      我有,震破耳廓的喧闹,

      也无法驱散的悲哀。

      -------------------------------

      “尼高尔,今天克莱茵公主真是格外诱人啊!”德埃斯曼公爵穿着一尘不染的礼服,烫着柔软而闪亮的卷发,刚和好友步入大厅,便注意到了此次舞会的亮点所在。

      “那是自然。这是基拉~贝松亲王和拉克丝~克莱因公主订婚前最后一场盛大的舞会了吧。不过真是讽刺透了呢!居然是鲍赛昂子爵夫人举办的舞会,而且他们2个当事人居然都佩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耀眼登场。”

      “呵呵,就算心里不好过,即使明白举办者的用心,还是必须打起精神若无其事地来参加呢。这就是虚荣的巴黎啊,尼高尔!”

      “只是不知道子爵夫人煞费苦心的舞会会不会有效果。”

      “时间问题罢了,尼高尔,时间问题。可怜的夫人再怎么努力,单身的亲王迟早要结婚啊。”公爵眨着得意的眼睛,又凑近好友悄声说,“我在外交部听说,西班牙国王和比利时大公都把条件谈妥了,爵位,嫁妆,当然还有两国的利益。”

      “这么说来,已婚的巴黎女人最好还是找已婚的男人恋爱,公平!不过话说回来,那位正和多尔~德~克尼希伯爵说笑的,是您的夫人吧?”

      “大概是吧,我们可能有一个礼拜没见面了。”公爵不屑地说,用狡黠的眼神扫视全场,“啧啧,看那个漂亮尤物,尼高尔!”

      “噢,那是新婚的萨拉伯爵夫人。阿斯兰没带她去度蜜月么?”

      “唔。看来果真是桩交易啊,那场婚姻。”公爵若有所思,声音却飞扬起来“不过阿斯兰他真的舍得这么漂亮的新娘的话,咱们可有机会了!”

      “是您有机会了。”

      “呵呵,太抬举我了,尼高尔。”年轻的公爵嘴边浮起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噢,是萨拉伯爵夫人,您能来参加我的舞会,真是受宠若惊呢!”笑着牵了牵她的手。此时的六神无主,子爵夫人竟也没有注意到那手的温度――没有一丝生气。

      “是我应该谢谢您的盛情款待才对。”

      “哪里。”子爵夫人轻摇着黑色纱缎的扇子,热情的说,“要不是几天前在霍克府上碰到萨拉伯爵,我准以为你们度蜜月去啦。多亏了美琳~德~霍克小姐的生日酒会,要不然真是没法子请您过来呢!”

      “没……没什么。”

      伯爵夫人使劲扇着扇子,苍白在她的眼里流转,燥热的起伏化成了她的呼吸,“我,我出去透透风,这里闷得慌……”

      急忙卸下子爵夫人的手,一颠一冲地乱步到阳台。

      “出什么事儿啦,芙蕾?”在边上和人聊着天的埃斯曼公爵夫人,瞧着金黄色的身影闪了出去,转过身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米莉。开了个巴黎女人惯常的小玩笑而已,只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到底是个乡下女人。”厌恶地合上扇子,子爵夫人随即转过身露出微笑,“啊,不说这个了。这不是克尼希伯爵么?”

      “正是。”伯爵立刻笑容可掬地行了个吻手礼。

      “听说您最近和米娅~德普莱西小姐走得很近?没和萨拉伯爵起冲突吧?”

      “您误会了,我和德普莱西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巴黎人都知道我的真心向谁。”

      “啊……”子爵夫人认真玩着扇子,不时瞥向眼前的两人,“真叫人羡慕呢,米莉。你们就像我当年一样幸福。”

      公爵夫人听出这弦外之音,凉了脸色,悄悄把伤心的女人拉到内室。

      “芙蕾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的话真像恶毒的咒语,我倒没什么,多尔可是不会高兴哪。”

      “那又怎样?这种玩笑,大家不是都当家常便饭么!”

      “话是如此,多尔也就算了。你也无须对刚来巴黎的人这么刻薄呀。”

      “萨拉伯爵夫人?”子爵夫人冷下脸来,嘴唇颤动着,对于痛苦的忍耐使她的额头亮堂起来,“我一点都不愿看见她,她的婚姻正是我痛苦的根源啊!出于礼貌的请柬而已,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出席!她给我带来的痛苦远大于我给予她的刻薄,米莉!”

      美琳~德~霍克吗?好陌生的名字,仿佛是再遥远不过的,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一颗不知名的星呢。卡嘉丽乘着夜晚凉凉的风,用力甩了甩头发。

      从今往后就要开始记住所有如此出现的名字了吧,记住,然后再忽略。

      然后,到那时,不论什么名字,即使是玛琉小姐的名字和阿斯兰的放在一起,她甚至都不会一下睫毛了吧。

      这么想过之后,她终于显得轻松一些,转身背靠着凉凉的大理石栏杆,扬起脑袋,大大地舒了口气,仿佛把这么多天以来常压心底的郁闷都舒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此时才发现,阳台角落阴影里的人影,修长而瘦削。

      “啊,抱歉,没有打扰到您吧?”

      “当然没有,夫人。”

      光亮随着他的移动一点一点地洒落到他肩头。他披着大开司米披肩,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栏杆上,倚靠舒服之后,向打扰者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温暖,却柔弱,高兴,却带着一丝抱歉的样子。

      {他长得很美,白白的皮肤,特别是那一双忧郁却微笑着的眼睛}卡嘉丽望着陌生却温柔得近似女人的男人,心想,{不过,只是美而已,如果和阿斯兰相比的话,他不够有力,不够有男子的俊气。但是,}她又叹了口气,{阿斯兰永远也不会这样温柔吧,至少对她永远都不会了。}

      “您刚来巴黎吧,夫人?”

      “啊?”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可笑的神情,“那个,抱歉。我的确刚来巴黎,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刚来巴黎?啊,抱歉,是‘您’!”

      并不发出声音,男人开怀地笑了笑:“呃,怎么说呢,巴黎的女人,一般都戴着面具,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甚至对待挚友。这到并不是说她们有多么严重的心计,只是,养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
      男人显得有些累,换了个姿势。风却乘机吹开了他的大披肩,卡嘉丽急忙帮他披好。

      带着感激的神情,陌生人继续。

      “例外的女人,或者是刚来巴黎的纯情姑娘,或者是标新立异的明星。而夫人您呢,尽管穿戴举止都很得当,也高贵,但却显得纯洁――或者说,是保守。另外还在我的面前――即使您没有发觉,连叹了两次气。所以,我猜测您是前者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谢谢您……”卡嘉丽觉得做真正的巴黎贵妇真困难,不禁又叹了口气。

      “您太善良,也太直爽,”他关切地说,“不过,这正是您与众不同的地方。其实,我觉得您最好不要在巴黎长住,去乡间的别墅,或者地中海的小岛,追求您自己的梦想。有一天,您会永远被巴黎记住的。”

      “梦想?”卡嘉丽愣了一下,听起来这么高贵的名词,她拥有过么?

      “是的,梦想,追随艺术的精灵,或者,成就不一般的作品,总之,让自己变得更为富有和幸福!”
      男人的会说话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着亮光,虚弱的身体一下子就显得有力量起来。卡嘉莉不禁被这种促人向上的力量所吸引,也不禁有精神起来,却迷惑地问:“您,是谁?”

      男人又温柔地笑起来:“您真是特别,真美,真像一首温柔却精神的夜曲……”

      卡嘉莉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这种方式的赞美,会让多少高贵的夫人嫉妒得发狂。反而更加迷惑了,不知不觉语气也变得异常温柔。

      “我也,学过钢琴,先生。只是弹得很不好。那时,我总是躲避家庭教师的课去原野里探险。”

      男人却说:“您真像乔治。如果我先遇见您,一定会爱上您。”

      “乔治?”

      恰在此时,一个高贵的妇人英挺地走进,高傲,却雄姿勃发,宛若女王。

      “弗雷德!原来你在这儿。在阳台上吹冷风会感冒的,你忘了么?”她一板一眼却仿佛是数落孩子般地透着由衷的关怀,一个余光,发现了卡嘉莉,“请问这位小姐是?”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凑近女人说:“抱歉,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乔治。”

      叫做乔治的女人狠狠地瞪着他,一点也不温柔:“弗雷德,你快成为真正的巴黎贵族了,也可以和漂亮的小姐聊得这么投机了!”

      “啊,我想您误会了。”卡嘉莉急忙上前辩解。

      “啊,没关系,你们爱聊多久聊多久,这是属于你们的――自由。”说着,她高高地仰起头转身,“我只是来告诉弗雷德,路易~皮耶先生都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着呢。”(路易~皮耶:当时巴黎最好的
      音乐出版商。)

      “乔治!乔治!”男人脸色阴暗起来,慌忙追了上去。

      萨拉伯爵夫人也悻悻地回到舞厅,却发现除了侍从,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一位穿着磙金边大红衣服的侍从看出了她的迷惑,上前说:“爵爷夫人们都到音乐厅去了,夫人!”

      “哦,好,好的。”

      望着空荡荡的大厅里,侍从来来去去的繁忙身影;想起进行到现在的舞会,一直,一直都是被人讥讽着的,孤立无援的自己,卡嘉莉突然觉得,一身寥落,直接在空空的沙发上坐下,哪儿也不想去了。

      是吧,是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那些讽刺她的人,那些帮助她的人,那些痛苦,那些希冀,等到有一天醒过来,一定会发现,如此愚蠢的自己,只是悲哀着一点也不现实的梦境罢了。真是愚蠢呢,现在的自己。居然,居然还会为这样无聊的梦境而哭泣。

      卡嘉丽嗅了嗅鼻子,悄悄的,不让来去的侍从发现。然而,却发觉大家都变得安静了。

      一个女仆整理酒杯发出了些许声响,立刻被一名红衣的侍卫止住,他轻轻地说:“嘘,快听!”

      一个墨色衣服的男仆蹬了下穿着别扭的靴子,立刻被另一名男仆按住,他悄悄地说:“嘘,快听!”

      卡嘉丽也忍不住好奇地屏住了呼吸,倾听。

      是夏天清晨的微风么?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此清爽。

      是冬天下午的红日么?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此暖人。

      是春天傍晚的云朵么?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此变幻。

      是秋天午夜的落叶么?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此静谧。

      是居哲城堡花园里她曾坐过的秋千,还是阿斯兰从未对她绽放过的,明净的微笑呢?如此温暖,如此悲哀。

      卡嘉丽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步向魅人的旋律。脚步轻轻的,仿佛一下子就会把它吵没了似的。

      温润的气息似乎渗透了她的血液,淹没了她的心脏,让她的脉搏,一下一下地,节奏而有力地跳动起来,温柔而精神……

      温柔而精神?是在哪里,也听过同样的形容来着?

      此时她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看见那旋律,如何温柔而精神地流淌出来。

      房间门口也堵满了人,却都安静地陶醉着。卡嘉丽竟然毫不费力就通过了拥挤的人群,缓缓地小心走过,沉醉在音乐里的,满地的贵妇人。她们大咧咧的裙摆如花般在地毯上绽放。

      她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了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她丈夫的座位。一位美艳的小姐,正坐在他的凳脚边,漂亮的酒红色卷发,静静地落在他的手背上;走过了女主人的座位,她正微微笑着,像在失神,又像在思考,神秘而美丽;走过了公主的座位,她粉红色的卷发,在暗黄的烛光下,静静的,如同变了色的枫叶。

      一直走到了可以看见那芊弱却有力的修长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舞的地方。终于看见了曾在阳台上的那个,修长而瘦弱的身影。

      一串中长的连滑音过后,他的手指柔柔一点,一声轻轻的叹息般的,这优雅的旋律便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结束在她还没来得及哭泣的地方,结束在她尚未意识到已经结束的地方。

      时间也仿佛由于之前的优美旅行而难忘地暂停了,大家依旧静静地,没有人起身,没有人说话。

      弹琴的人从钢琴的阴影里转过身,站起来,暗黄的烛光一点一点洒落在他露出的温柔的笑容上,柔弱,却绚烂。

      他就是,追随艺术的精灵么,不,更像是诗人。卡嘉丽呆望着想。

      终于一个穿着灰白色礼服的胖胖的中年人走上前,大声说:“让我们再次感谢巴黎的音乐天才――弗雷德里克~肖邦先生,精妙绝伦的演奏!”

      大家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疯狂的鼓起掌来。

      被感谢的人朝着不同的方向优雅的鞠了几个躬。然后用卡嘉丽熟悉的那温柔的嗓音说:“刚才这首,是我为桑夫人所作的夜曲,感谢她所赐予我的一切!”

      随即转身用不可抑制的喜悦望着坐在钢琴边的女人。

      端坐一边的穿着黄色天鹅绒裙子的女人,高傲地微点了下头,那是属于她的作风。但所有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她眼里的那份喜悦与满足。

      十多个贵妇名媛立刻围上前,用娇媚的嗓音说着:“您把最诚挚的心给了桑夫人,您把什么,留给我们这些爱慕着您的可怜人儿呢?”

      “给我的手帕上签个名吧?”

      “不要,直接给我一块印有您名字首字母的手帕吧?”

      “不好不好,给我一个香吻才行,就脸部,不为难您……”

      萨拉伯爵夫人在一边看着巴黎这个文化都市所特有的场景,惊讶得完全僵住了。

      在贵妇们闹成一片的当儿,桑夫人上前,语气如同男人般的强硬:“够了!我这有一幅小肖像画,送给你们其中之一好了。”

      “啊,给我!”

      “给我!给我!”……

      “弗雷德,”桑夫人把掌面大小的鎏金木框画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决定给谁吧!”

      望着一双双无比期待的眼睛,肖邦露出迷茫的眼神,忽然间,他见到了一抹亮灿灿的,未经雕饰的金色。

      “弗雷德里克~肖邦,很高兴认识您,夫人。”

      忽然看着前一刻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此刻却来到她面前,递上了镌刻着他那温柔笑容的小幅肖像,卡嘉丽一时傻了眼。

      “很,很高兴认识您。我,我是卡嘉丽~尤拉~阿斯哈!”

      她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令在场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惊讶不已。这个名字,是不为高贵的人们所熟悉的。

      卡嘉丽在下一秒才意识到,她这脱口而出的名字,才是她真正的认同的名字,她的本色。只有这个名字,才蕴含着她作为少女的希望,甜蜜,还有,所谓的梦想。

      “当然,阿斯哈小姐。”肖邦再次温柔地微笑,托起她的手,亲吻,“我相信,有一天,您会被巴黎永远地……”

      话未说完,唇未离开,手,却被狠狠地抽出了。

      蛮横的力量令卡嘉丽差点跌倒。而在她跌倒的刹那,又被这股力量拖起,向前。

      “放开我!你放开我!”

      “够了!到回家的时候了!”

      “我不要!”死命地挣脱那牢牢掌控她的手,却只是让那只手更用力起来。只见白皙的皮肤上,渐渐呈现一点一点,绚烂的红色。

      疼,好疼!眼泪不听话的出来了,可是要忍住,不能屈服,不能屈服。卡嘉丽狠命地想着,咬紧下唇不说一个字,而脚也稳当着站着,不主动移动一步。她知道,阿斯兰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硬拖走的。目前的状况,已经让大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对方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渐渐放松了力量,凑近她耳边,说:“你要把萨拉家的面子都丢光才高兴么?!快回去!对你,对我,都比较体面!”

      荣耀与体面,是像萨拉这样面临破败的家族最后剩下的东西了,是阿斯兰仍在努力维持不倒的东西。结婚前,他就和她坦白了,关乎家族体面的时候,什么都必须听他的。

      作为新婚的女人,像其他贵妇名媛一般也确实有失体统。她还能说什么呢?

      卡嘉丽终于不再坚持,任由萨拉伯爵拉出了鲍赛昂子爵府邸。

      两个人,终于都面无表情。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一路无语地回府了。

      这里肖邦望着伯爵夫人诡异而匆忙的离去,担忧的神色毫无保留地浮现出来。

      “弗雷德?”乔治~桑立刻就发现了这点,“你很担心她?”

      敏感的音乐家当然立即听出了此中含义,抱歉的笑了笑。

      “只是非常非常地同情她,可怜她。”随即泛起担忧的神色,“乔治不觉得她很可怜么?我看到了她最后离开时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而绝望……”

      乔治~桑拍打着手中的白纱面折扇,眯起了炯炯有神的双眸,叹息。

      “那是因为,她的丈夫,萨拉伯爵,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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