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碎巴黎》日畔飞天

4、暗夜

　　马车门已经打开，初秋傍晚的风扑进车厢，有一丝冰凉澈骨。伯爵夫人从同样冰凉的回忆中惊醒，抬眼却陷入了那一双忧沉而冷峻的碧绿眼睛。

　　她伸出冰冷手，覆上他毫无温度的臂膀，迈着异常优雅的步子，进入她的新家――萨拉伯爵府邸。

　　侍者列队一旁，露出谦卑的微笑，行着恭敬的礼仪。

　　“这是管家雅克，以后由他来帮助你管理府邸。”伯爵的声音威严得不容置喙。

　　“当然。以后有劳您了。”

　　她露出微笑，把手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却痛苦地想：

　　现在的她，已不是10年前那个莽撞的她了呢。

　　现在的她，会优雅地起身和踱步，一点都不踩到裙板。

　　现在的她，会细细地品着红酒和牡蛎，一点都不发出声音。

　　现在的她，会绽放永不凋谢的微笑，一点都不表露难过的心情。

　　所以，现在，她可以得到雅克先生异常恭敬的吻手礼，成为高贵的女主人。

　　力量来自于痛苦。

　　她一如所有的新婚巴黎女子般高傲地离开大厅，踱回房间，却哀怨地想，她所养成的令人痛苦的高贵举止，竟是被如今的丈夫曾经轻视的结果呢。究竟是该恨他呢还是谢他？

　　不，她永远都不会恨他吧。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如此爱着他，只消想到对他的怨恨，自己的心里只会愈加苦闷，苦闷到好像将要失去呼吸。

　　然而，他却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娶一个自己一点儿也不在乎，甚至感到厌恶的人呢？他应该从春天的时候在布洛涅森林见到她时起，就远远地走开的，为什么还要上前来问候，还露出那么那么温柔的微笑，温柔到让她产生无尽的希望，温柔得如同一缎丝绸般让她陷落呢？而既然他给了她一个如此美丽的梦境，为什么又忍心把它残忍地摧毁，没有在第二天如时赴约，让她痴等了一天又一天？

　　伯爵夫人无力的叹了口气，走进侍从为她打开的金碧辉煌的起居室。同时眼神也没有完全离开身后的伯爵，他正接过侍女递上的信件。

　　她在百合图案金丝镶边的沙发上坐下，感受到如同他微笑般的柔软。

　　伯爵正斜倚在写字台边，一一读过那几封信，脸上时而凝重时而温柔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他成长了。卡嘉莉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着他，看着他的宽阔的胸膛，坚硬有力的臂膀，还有他远多于10年前的，微笑的表情，不由得萌生小小的希冀：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对她改观吧，甚至是……

　　“抱歉，我要出门一趟。”

　　伯爵把信件放在一边，倏地起身，稍显温柔的说话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于突然的心神慌乱中，瞥见了信封上漂亮的花体字母：“M”。

　　有哪位新郎会在新婚之夜外出呢？

　　他们的婚姻，尽管她不愿去相信，事实上确实是一场单纯的交易吧。

　　她又开始紧握住自己的手，竭力掩饰自己感到无助时不自主的颤抖，努力地去定义自己的思想：好了，家庭教师玛琉小姐说过的，巴黎的婚姻就像做生意一样。而我们的交易，就是他给了我鲜亮的社会地位，报酬便是我的一百万嫁妆。而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么？只要能够帮助他就可以了。

　　她摇晃着站起来，努力绽放微笑：“好的，路上小心。”

　　对了，也许她还可以为他打点下财产，这是阿斯哈的女儿所擅长的呢。

　　“等等，请问我的嫁妆是做了投资还是购置产业？”

　　这句话却如同一支催化剂，甚至一个恶毒的咒语，令伯爵本就僵硬的脸庞立刻笼上一层阴霾。

　　“那部分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啊，您误会了伯爵……”

　　“已经结婚了不是么？请称呼我为你，还有阿斯兰。”立刻打断了她，语气却冰冷非常，仿佛是纠正了她的不敬一般。注意到了自身的冷峻，伯爵顿了一下，皱了皱眉，继续，“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财产的事，无论在谁的面前！”

　　甩下这句话，伯爵匆忙地离开，并且不忘礼貌地带上门。

　　黑暗，无尽的黑暗，傍晚的斜日和颤动的烛光也无法温暖起来的冰冷的黑暗，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她孤独而冰凉的身体。

　　窗外一阵急促的马车声过后，她听见了自己绝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