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心疾 ...
-
王月沅清早起来做好早饭时,白莳的房门仍然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儿动静。
她有些疑惑,往常白莳虽是也会犯懒晚起一会儿,但从不会拖到这个时候还不起。
王月沅正要敲门叫醒她,忽然想到自己昨日与女儿因谈婚论嫁的事闹了矛盾,随即便猜想,说不定她正是因为这个闹脾气,连早饭也不肯吃了。
虽说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但终归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女儿,而且就这么一个女儿。阿莳自己不在意,她可是心疼。
不管阿莳怎么闹,反正她已约好刘媒婆今日前来,怎么着也要定下一个男子。阿莳已是十八岁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找理由推拒了。
思及此,王月沅伸手拍了拍房门,放软了语气道:“阿莳,该起身吃饭了。”
等得一会儿,房内无声。王月沅抬起手正要再次拍门,门扇忽然向两边打开,白莳站在门口,向往常一样挤出一丝天真的笑容。
“娘,我起来了,这就出来。”
王月沅看着她,身子一愣,手中的炒菜木铲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月沅眼眸睁大,声音颤抖:“阿莳,你怎么了......”
白莳蹲下身,将木铲捡起来,状似轻松地笑笑道:“没怎么啊,娘,你怎么手抖了,木铲都没拿住。我饿了,咱们快去吃饭吧。”
白莳一夜没睡,听到敲门声便穿上外衣来开了门,她还以为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疲惫些罢了。
却不知自己发丝微乱,脸色苍白如纸,往日殷红的唇上没了血色,整张脸上几近没了生气。
白莳神色憔悴,脸上仿佛都瘦了一圈。只是过了一夜,便是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阿莳......”王月沅手抖个不停,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颤声道:“你别吓娘......”
白一平本来在整理药柜,闻声连忙走了过来。在看到白莳的脸色时,亦是同样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自己如娇花般的女儿,只是过了一夜,便如枯萎了一样,几乎没了生气。
白莳看着自己爹娘那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她走回房中,拿出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看到自己那仿佛大病一场的面容后,白莳愣住,终于明白爹娘为什么看到自己时是那样一副神情了。
白一平早饭都没吃,急急忙忙出门去请了镇上的孙大夫来给白莳看病。
孙大夫被白一平拉着匆匆忙忙赶来,气还没缓过来,便坐下来给白莳把脉。
然而把了半天脉,他却是一脸疑惑之色。他瞧着白莳的气色不像是装出来的,然而他却是没探查出白莳病在何处。
于是便问她最近的坐卧起居可有异常,可感到哪里有不适。
白莳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道:“心中不适。”
孙大夫便断然道是有了心疾,然后便提笔写下一副治心疾的调理的方子,交给了白一平。
白一平开的就是药铺,抓药也不必再跑一趟。待客气地送走了孙大夫后,便在药柜前照着方子便赶忙抓了药,然后与王月沅同进了厨房帮忙生火熬药。
白莳呆呆坐着,心口处早已痛的麻木。那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没了往日的神采,仿佛是个梦游的人一般不知何去何从。
时间在她面前流逝地仿佛加快了许多。
她感觉自己只是坐了一会儿,昨夜便悄然而过,天光从窗户上透了进来。只是眨了几下眼,便看到娘已经煎好了药端到了面前。
“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得了心疾呢?”
王月沅小心翼翼地拂去白莳眼前的碎发,心疼地看着那苍白虚弱的脸色,忽然哭了出来。
白莳呆滞的双眸微动,看到王月沅掩面留泪,忽然手足无措起来,连忙安慰道:“娘,我只是昨夜没睡好,喝了药,休息几天,病就好了。”
“好,过几天就好了,先喝药。”王月沅用衣袖擦干眼泪,用手摸了摸药碗,觉得没那么烫了,便端给了白莳。
白莳接过,没再像以前一样嫌药苦,闹着要讨颗糖才喝,她皱着眉,将碗中的汤药一口饮尽。
然后站起身,便要将碗去洗了。
王月沅伸手轻轻按住她,接过药碗,柔声道:“你什么都别干,回房去歇着。”
“娘,我没事,我感觉身上好多了,后院的药材晒干了,我还要磨药呢。”
“听娘的话,”王月沅微微加重了语气,“病了就多休息。”
白莳看着她那隐隐悲痛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缓缓站起身,正要回房去。一道嘹亮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一个带着浓浓脂粉气的身影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
“王嫂子,我来给阿莳说亲了。”
刘媒婆亲热地拉住王月沅的手,正要寒暄一番,忽然眼眸一转瞥见在旁边的白莳,吓了一跳。
“阿莳这是怎得了,脸色这么差?”
“娘,我不想嫁人。”白莳声音微弱地恳求道。
“好,好,不嫁,不嫁人了。”王月沅连忙应道。她现在已将急着给白莳说亲的事抛在了脑后,唯一所想的,是先把白莳的病治好,其他的一切都不要紧了。
白莳淡淡走回了房中。
“王嫂子,这是怎么回事,把我叫来给阿莳说亲,现在我来了又不谈此事了?”
王月沅挤出一丝笑,向她解释白莳忽然得了心疾之事,只道先把病治好,说亲之事往后再提。
刘媒婆白跑一趟,心中有些许不快。得知原因后,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王月沅见她意兴阑珊,回房拿了块上好的花布给她,聊表歉意。
刘媒婆便又笑盈盈地接过,说过几日等白莳身子好些了她再来,又道白莳相貌水灵,再拖一段时日也不愁嫁。喝了一杯茶水后,没再逗留,便离开了。
王月沅轻手轻脚忙了一阵,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悄悄推开白莳的房门,想看她睡着了没有。
白莳并没有睡着,她靠着床头,正发着呆。
王月沅见她如此,心中担忧,轻声问道:“睡不着?”
白莳轻轻点了点头。
“那娘给你拿话本好不好,你不是最爱看话本了吗?”
王月沅目光在房里环顾一圈,在桌上看到了那本白莳最常看的话本,连忙拿了过来,塞到了白莳的手里。
白莳看着手里的话本,又看着王月沅一脸期望的神色,极力挤出一丝欢喜的笑容。
纤白手指缓缓翻动书页,一翻便下意识地翻到了之前最常看的那一页。
那篇天上仙君与凡间女子相爱的故事。
白莳指尖猛地一抖,那被翻阅多次的薄弱的书页便被撕了一个裂口。
王月沅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见她表情异样,心瞬间提了起来。
“阿莳是不想看这话本了是吗?娘再给你多去买两本新的。”
说完不等白莳拒绝,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白莳低头,将手中的话本慢慢合上,放在了一边。再抬起头时,她苍白的脸上已多了两道清亮的泪水。
她不是不想睡,让爹娘为她担心。只是她一闭上眼,那淡漠的流光眼眸,那清冷不染尘埃的面容便不断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仅仅是过了一夜,她脑中的仙人的面容便又模糊了。
她心中一阵阵疼痛,疼地有时会喘不过气来,几乎无法入眠。
除了发呆,她现在已无精力再做别的事。
白莳一连喝了半个月的药,一点起色都没有。她的脸和唇依旧没有血色,整天一副恹恹没有精力的样子。
白一平只得又将孙大夫请来,为她把了一次脉。
孙大夫仍旧没查出任何异常,眼见白莳身体并无起色,便又提笔写了一道方子。
又是喝了半个月,仍是半点都没好转。
白莳身形消瘦,没了往日的活力。与此同时,王月沅因整日担忧白莳的病,气色也变得越来越差。她整日勤于熬药,身上的药味比白莳的还重。
除了熬药照顾白莳,王月沅更是三天两头地去各种大寺小庙里上香磕头祈愿,求各路神仙保佑白莳的身体早日好起来。她还格外求了那救过幼时的白莳的仙人,愿仙人再发慈悲救白莳一命,她愿以自己的寿命相抵。
王月沅不知虔心磕了多少个头,直磕的额头青紫。却不知自己苦苦哀求的仙人,正是让女儿白莳得了心疾的罪魁祸首。
白一平为了白莳的身体,四处收购人参等各种各样滋补的药,药铺因而疏于打理。他整日奔波,不久便瘦了一圈,面容也越发清癯。
白莳看到自家爹娘为自己这般担心受累,心中过意不去,便在早晨洗漱梳妆时,在自己的脸上唇上浅浅涂了胭脂口脂,让自己看上去有气色了许多。
她撑起一个活泼的笑容,让自己显得有精气些,而后来到爹娘面前,特意提高了声音道;“爹,娘,我的病好了!”
可大声说完这短短几个字,她便忍不住重重喘了两口气。喉咙一阵痒,欲要咳出来,她咬紧牙关憋了回去。
可惜她的化妆手法不太高明,那不太自然的红让王月沅一眼就看出了异样。就算勉强掩饰过去了,可她眼里的疲惫虚弱之态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王月沅知她是不想人担心,便越发地心疼她,身子一扭眼泪便又扑簌簌掉下来,接着她便连忙用袖子擦去,又挤出一张笑脸。
白一平看着母女俩这般如此,心中百般苦涩。他焦急地无可奈何,便又去请来了孙大夫。
这次孙大夫一看白莳那脸色,连脉都没把,直接说了一句:“死症,我无能为力了。”
“死症”短短两个字,如平地一声惊雷,把白一平和王月沅两个人劈的面如死灰。
白莳本人听了倒是没多大意外,始终都很淡定。喝了这么多次药都没起色,她亦是隐隐早就察觉到自己这病是治不好了。
孙大夫一脸惋惜的叹着气离开,待他走后,王月沅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到地上,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崩溃大哭起来。
白莳蹲下身,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搂住。
纵然白莳早已做好了准备,可以将生死淡然,可听着耳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感受肩上衣裳被温热的泪水濡湿。终究还是心中难过,疼痛如绞,亦是情不自禁流下两道泪水来。
白一平自始至终呆若木鸡地站着,过了半晌,他才似回过神来,急匆匆走到柜台,走到房间,翻箱倒柜,将所有的银两找了出来。
“走,”他来到相拥而哭的母女面前,木然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可阻挠的坚定,“咱们带阿莳去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