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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佟颜 ...


  •   她们俩说在附近一家小奶茶店等我,我直接开过去。我进去时她二位已经点了饮料在喝。上次见面还是拍毕业照的那天,轩宁在,导致很多别班的同学都找她合影,我们宿舍的集体照,等到摄影师快收工了,才拜托他给我们咔嚓了几张。

      比起那些照片上的旧形象,两个人都更新了版本,卢升月在短短几个月内脸又圆润了一圈,据她说这是幸福肥,葛灵则把头发剪得极短,化浓浓的烟熏妆。

      她们见了我,不知为什么都用看异世界生物的眼神对我行注目礼。

      “干嘛啊?”我不理解,挨着卢升月坐下。

      “桐姐,我们要说给你听的事,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希望你能挺住。”卢升月拍拍我的肩。

      葛灵也点头,“宝贝,同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叫过你宝贝,但为了这事儿我叫你一声宝贝,你别害怕,我们觉得不告诉你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因为实在太像了。”

      她们如此郑重其事,我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我隔着外套和衬衣摸摸小胳膊,不安地说:“两位好姐姐,有事直接说成不成,也许事情不大,但我被你们这种宣传造势给吓死了快。”

      卢升月揽着我,“桐桐,我男朋友考来隔壁五道口读研你晓得吧,直博。”

      我点头:“知道的呀,恭喜过你们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他第一次去老板家里吃饭,拜候过等开饭的间隙他翻相册看,翻到一张照片,就惊奇地和师母说,诶,这个女孩我认识,是我女朋友原来的室友,姓谢。”

      我头皮一炸:“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

      “你别急,我们知道你没有,”卢升月抱了抱我的肩,“男朋友的师母就说,那不可能的,那张照片是几个少年班的学生,是二十年前古教授带的,怎么可能是你女朋友的舍友。你女朋友三十几岁了?我怎么记得是挺年轻的一个小女生。”

      我嗓子眼发紧。

      “我男朋友就指着其中那个很像桐姐你的女生,问,那这个女孩子现在在哪?”卢升月说话不紧不慢,哪怕这种时候,也还在注意用嗓音的粗细,来区分她引用的不同人物的发言。

      我听到这里,已经有点呆了,见她没有往下说,就问了一句:“她在哪?”

      卢升月咽咽口水,“师母说,她申请了交换留学,之后没多久飞机失事过世了。而且是私人飞机什么的。”

      我脊背一凉,随即觉得荒诞,我勉强笑了笑,对两位舍友说:“你们太小题大做了吧,月月你男朋友认错一个人,特特地把我叫过来,还给我说这么令人肉紧的故事,我都没法子吐槽了。”

      葛灵点点头:“我们也说,卢升月的男友四眼田鸡——不好意思月月,我说他视力差乱认人,而且还不是别的,是把一个过世的人认作我们桐桐,简直晦气他妈给晦气开门,晦气到家了。”

      卢升月皱着眉头:“然后他不服气挨骂,就去求了师母,把照片带过来给我们看。我们看完吓得半死。桐姐你,敢不敢看一眼?”

      我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我问:“你们带来了吗?”

      她摸摸外衣口袋,“在这里。不过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了。”

      我四肢发凉,不过我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心理,我把手掌摊开,“拿来我瞧瞧。”

      卢升月把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放我手上,是五个人的合照,镜头推得比较近,面容特征很清晰。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我倒抽一口凉气。

      葛灵在旁边注解:“是不是,这也太惊悚了,简直一模一样。不能怪四眼小田鸡。最诡异的是,连左眼角边的泪痣都如出一辙。”

      我周身像浸在冰水里。

      “宝贝儿你妈妈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之类的?然后你跟你妈妈长得一样?”卢升月揽着我,把体温分给我。

      我摇摇头,艰难地问了一个问题:“这女孩叫什么?”

      葛灵抢答:“帮你问了。佟颜,佟佳氏的佟,颜色的颜。”

      我梦游似的问:“她过世了啊?”

      “对。”卢升月瞪大双眼,“而且好像是2002年。”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偌大的京城,其实没有方寸地方是属于我自己的。毕业之前我还有宿舍可以当作避风港,现在我唯一待的地方就是景宴的身边。她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我以为有她的地方就叫家。

      现在我蓦然发现,我看起来爱意满满的生活,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特别可怕的真相。

      手机上电话已经打爆了。第十七通来电提醒响起时,我直接把手机静音。

      我开着车,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心乱如麻,六神无主。脑子里充满七零八碎的头绪,它们伸出手来想要够到彼此,偏偏就是衔接不到一起。

      我看一眼副驾驶座上还在时不时亮起来的屏幕。

      景宴各种联络方式都尝试过了。我能想象她坐在餐厅里,等不到我,心急如焚。我心一瞬间软下来,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不能不问情由就先给她判个死刑,冷暴力是最大的虐待。

      我编辑一条短信给她发过去:“饭我不吃了,你先回去,别找我。”

      怕她的回复又让我失去思考能力,我索性把手机关掉。

      漫无目的地转了好久,偶然抬头,发现自己到了某医院大门口。我想起来,我中学时代的老友李晖就在这里实习,她念临床,还要一年才毕业,有读研的打算,现在正在轮科。她和我说过分宿舍时,别人都是有舍友同住的,就她运气好,分到的两人间目前就她自个儿,贼自由。

      我把手机打开,给她打了个电话。不是不能去住酒店,我迫切地需要见到一两个熟人。

      我和李晖最近一两年疏于联络,顶多偶尔手机聊天,鲜少线下聚会,幸好她不计前嫌,对于我不带预告的投奔,二话没说就接纳了我,把我安顿在她宿舍的另一个小床上。

      暗夜里我张大双眼,脑海里面很多蛛丝马迹开始联合起来对我叫嚣。为什么景宴谁也不看上,偏要看上我。初次见面她就问我要电话,事后更是把我祖宗十八代查了个门儿清,声称要剥削我,没有需求就创造了需求。为什么一开始态度那么霸道乖戾,把我当东西对待,常常语言和动作都粗暴到不像话,仿佛我与她有什么仇怨。筱萸爸爸的公司遭人针对的事东窗事发后我去找她对质,问她干嘛挑我下手,她说,让我当成前世的孽债。在外贸公司实习那阵子,有一个出差的目的地是去日本,主管丽丽姐把机会给了我,但一向关照我的经理次日忽然跑出来反对,说我不能去,然后卢升月她们说,佟颜,和我长一模一样的女生,是飞机失事过世。还有一次,我们在展览馆看美术展,期间我感叹一幅风景画过分美丽,景宴就问我毕业以后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我跟她开玩笑说要不然陪她出趟差,彼时她正打算去新西兰,景宴立刻说你不许坐飞机,我还以为她担心我晕机,我说我应该不晕,我连车都不晕,不过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哪里都不去了,给你省钱。景宴的祖父,初次见面就叫我“小童”,我误认为景宴跟他介绍过我,他是叫我的名字“小桐”,也许我错了,不,不是也许,是我绝对弄错了,他叫的是“小佟”。而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出差回来的景宴,她那晚性情大变,剥落掉温情的面纱,像野兽那样粗暴地对待我。去她家祖宅吃饭,景武德本可以不提,我们还没有熟到一定要分享喜欢的文艺作品,听的是京剧,他偏要说他最喜欢昆曲《牡丹亭》,他选的名字是《还魂记》。

      还魂记。

      还魂记!

      一切线索串联到一起,终于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合理了。我在黑暗里猛地坐起身,大喊了一声,“啊——!”

      李晖被我吵醒,翻身而起,问了一声:“怎么了桐桐?”

      我呜呜地哭起来。我真的好蠢,好蠢好蠢。我居然蠢到觉得自己魅力那么大,值得让她为我花费这么多心思,我跟轩宁信誓旦旦地说,因为她爱我,所以千夫所指也无所谓,我就是要去她身边。
      很可能她爱的不是我。

      李晖过来抱着我的肩,把我的头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我的后背,小声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真的是噩梦。我放声痛哭。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次一次,把我变成一个笑话。每当我认为够离谱了,她总是能让我变得更好笑一点。

      是我试图在一场交易里找爱情,现在好了,我得到了我的报应。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的罪恶感呈指数级增长,我对晖晖说:“对不起,吵到你休息。”

      她非常温柔,“没事,我常轮夜班,早习惯了。”

      我不能这么过分,跑来打搅她,把已经很累的医生吵到不能休息,压缩她本就不富余的睡眠时间。我捂着嘴说:“你去睡吧,我好了。太打扰你了。”

      “我们是朋友啊。”晖晖轻声说,“怎么会是打扰。”

      我是哭累了睡过去的,还是哭晕了睡过去的,我不知道。总之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我没带手机充电器,手机早没电了。过了会儿晖晖穿着白大褂回来,把她的手机递到我面前,说:“桐桐,有人找你,说是你女朋友。”

      我用被子裹紧自己。女朋友。她现在称自己是我女朋友了。我的梦想成真了。我真的有了身份。但是为什么,我比以往面目模糊地待在她身边的任何时候,还要更难过。

      “我把空间让给你。免得你们不好说话。”晖晖带上门出去了。

      “谢妤桐。”手机开着扬声器,她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来。

      我不做声,缩到离它最远的角落。

      “你在听,对不对?”她又开口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论文答辩,快迟到了,还特意跑回来跟我说,你爱我?”

      我抖了一下。这些自作多情的过往,我现在恨不得毁尸灭迹。

      “你说,你知道我们都是变态,但是你爱我,所以让我不要再做奇怪的事情,自己的心情也要表达,你是这样说的对不对?”她声音很平缓。像催眠一样。

      我渐渐不闹情绪。

      “那现在你避开我,不回家,也不接我电话,也不告诉我什么原因,让我彻夜不眠,算不算奇怪的事?你有没有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把电话抓过来,开口嗓子哑哑的,我说:“你要我表达心情,好啊,你告诉我,佟颜你认不认识?”

      景宴沉吟了一两秒,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一句话来结束这通电话:“你等着我,我们当面说。”

      通话切断时,我又开始哭。她没有否认。她没有否认!她甚至没有问哪个佟颜。

      我可能哭到脱水了,觉得口很渴,渴到嗓子快裂开,但找了一圈,晖晖这里没有现成的饮用水可以喝,也没看到烧水的壶,称得上饮料的,只有褐色大衣柜的顶部放的一瓶酒,我站起来伸长手臂够不到,借助一个小凳子够到了。

      但拿下来后我又觉得不对,贸然喝人家的东西,不好。苏丽洁说我不仅偷人,我什么都偷。总不好我真的被她说中,住晖晖的宿舍,就偷晖晖的酒。

      我把她的酒放回原处,用她的手机登陆自己的一系列账号,点了个距离很近的外卖,既买了酒,也买了两瓶水。外卖员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几分钟就送到了。我拧开酒瓶就开始喝。是52度的北京二锅头。先喝了两口,辣到眼泪都呛出来,可是不肯认输,我还要喝。

      咕嘟咕嘟喝掉小半瓶,嗓子快报废,可心口痛苦的感觉消失大半,迅速化作周身融融的暖意。我无意间看了一眼桌上放的镜子,镜中人脸红赛过桃花。我理解了借酒浇愁的人。真的有效。难怪世界上那么多酒鬼。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以为是晖晖回来拿手机了,就醉醺醺地跑去开门,谁知道门一开,外面站着那个把我变成宇宙级小丑的坏蛋。

      她皱着眉:“你喝酒了?”

      我哭着把她往外推:“你出去,你出去,你不许进……”话没说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没有听我的安排,扶着我进了房间,让我坐在床沿,伸手顺我的背。

      我哭得好伤心,她一出现,把我好不容易用酒精赶跑的难过又全部带回来,还新增了几倍。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你是不是?”我涕泗横流,捧着她脸质问。

      景宴说:“怎么把你当成她?”

      “你拿我当替身……”我万万没想到这种烂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哽咽得没法说下去。头又晕,还想吐。原来轻飘飘如在云端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阵阵醉酒的恶心。

      “怎么可能呢,谢妤桐。你和她哪点一样?她是少年天才,你就是个笨蛋,她十四岁就获奖念少年班,你千辛万苦刷题挤独木桥才考上大学,她是天生的运动高手,滑雪芭蕾乐器样样精通,就算有什么不会的,也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用不着像你这样的笨蛋,偷摸跟人学半个月没学出什么技术,倒摔出一身淤青。你就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和别人哪里有半点相似?替什么?怎么替?”

      我越听越刺耳,瞪大醉眼看她。她的语气全是嘲讽,她的脸上全是冷漠。她仿佛在说我一钱不值,拿我做个平替都是抬举。我的心痛得快要爆开,我眼前一黑。我听到自己发出的绝望哀嚎。

      再次恢复意识,是因为听到晖晖凄厉的喝问:“谢妤桐你做了什么?!”

      我茫然睁开眼,赫然看见我身边的景宴脸色惨白地捂着腹部,她手扶着的地方,是一把瑞士小刀。红色的刀把被她握着,最长的那片刀刃已经全部扎进肚子,血渍把她的黑色外套浸成又深又暗的殷红,她的手上也全是鲜红的液体。我看见这幅景象,只觉得周身冷气彻骨,人是傻掉了,只呆呆地望着前方。

      晖晖吓哭了,又问了一遍:“谢妤桐你做了什么?”

      景宴哑声说:“不是她。”

      她拿内搭白衬衫的下摆细细擦拭刀柄的部位,做这个动作时,口腔里已经有一丝血迹诡异地沿着唇角漫出,但她还没停止,她还不打算休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声音微弱到极点:“喂,警察同志,报警,我刚刚遭遇歹徒袭击,腹部中刀,罪犯大概一米八零的个子,男性,戴黑色鸭舌帽,是的,我的地址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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