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未满》炒饭江南

39、温泉

　　我在温泉旅馆用淡紫色抓夹把头发盘起来的时候，很意外地，又收到一条来自轩宁的文字消息。

　　她说：“桐桐，那天忘记跟你说，我不是唯一反对你回去她身边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太聪明，一下子就调查出来谁对你姐夫下毒手，而我说我运气好？我不是在谦虚。我当时正在探访你姐夫生前的事情，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知道惊动了谁，有人就给我邮寄了一袋资料，是直接快递到我手里的。我拆开看到好多份标书。所以我才查得那么轻易，那么水到渠成。根本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然事先我也想不到要查这方面。有人不希望你蒙在鼓里，想借我的手向你揭示她的真面目。可如今看来，都是白费了。我真的请求你，谢妤桐，你好好为自己考虑。我怎样都没有关系。这些俗世名利都是身外物，我并不贪恋。”

　　我坐在更衣室的黑条凳上，把这条信息细细看了三遍。深呼吸。

　　轩宁发这条消息的用意，肯定是想最后一次提醒我，别忘了景宴做过什么。我没忘。只是我真的恨不起来她。我对她的依恋，远远超过了仇恨。仇恨是一座旧雕塑，随着时间慢慢风蚀，颓败，坍塌，失去了力量。可是依恋却是一株大树，根深叶茂，郁郁葱葱。我不是犯上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我是很清醒地沉沦。

　　邮寄那包资料的人，我有两个猜想，也许是姓盛的，也许就是景宴自己。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刚要去见她，在宿舍准备换衣服，被轩宁拦截住，她带我去了日料店说事。我跟景宴发信息说，有急事不能赴约，她都没问我什么事。也没回复我。换作平时，我敢爽约，她早就表达不悦，并威逼我推掉了。

　　可见她知道是什么。她放任我去获取真相。

　　我去她办公室与她对质，她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也没问我平时笨得要死，怎么突然长出脑子发现了。

　　如果是姓盛的所寄，就纯粹是看不惯我和景宴当时感情日渐向好，看起来不像玩玩而已了，甚至公然出双入对地逛超市听京剧，好像有了点什么真东西在萌芽。他要从中作梗。

　　如果是景宴自己，那也许，她是不想再在我面前做一个有秘密的人，又或者她想看我知道她的本性，以及她做过些什么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还喜欢她。

　　现在事实怎样都不重要了。我完全成为活在当下的人。所谓既过不恋，未来不迎。做人难得糊涂。

　　我进去温泉池，景宴已经泡在里面有一会儿了，她背靠池沿，闭目养神。她的长发没有处理，随意散落在背后，发尾湿漉漉地浸在池中。露在水面的肩颈和脸部，莹白的皮肤上有细密的小水珠。眼睫毛也是湿的。俨然沐浴的神女。

　　我悄悄入水，去到她附近，才把身上裹的白浴衣脱掉，与她坦诚相见，肌肤相贴。我双臂搂着她脖子，把脸靠在她肩上。她保持如如不动，没有睁眼。好像入定了一样。

　　先前在滑雪场我把她气得够呛。

　　因为一涉及到体育运动，我好像就肢体不太协调，她怎么耐心地教，我都滑不好，还摔了好几跤。最后她气极而笑：“真是个宇宙级大笨蛋。”

　　我也很委屈。我觉得自己很努力了。先天小脑不发达有什么办法。摔到后面我赌气不练了，坐在地上耍赖，朝她大喊：“不滑了，再滑我就是小狗！”她倒也没有强求，拽着我回了旅馆内。

　　也许她还在生气。

　　我探上去亲亲她的脸，算是一种道歉。胸脯也有意无意压着她的胸。她总算睁开双眸，低头凝视我，还是轻声骂了一句：“笨蛋。”

　　我羞惭得很。

　　但她又温柔了，把我胳膊抓起来看。左手腕那里因为防护不到，有轻微擦伤的痕迹，她把这手托到唇边，在伤处吻了吻，问：“还疼吗？”

　　我点头：“要再亲亲，就不疼了。”

　　她眼睛弯了弯，非常慷慨，又亲了两下。

　　我满意地把手撤回来，在泉水里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脸在她脖子上蹭了蹭。这个姿势让我猛然想起蛋糕上那两只交颈天鹅。

　　我抬起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谢谢你的蛋糕，很好吃。”

　　“好吃吧。”她重复。

　　我说：“好吃。”

　　她又说：“好吃你送给别人？”

　　我虽然泡在温水里，还是脊背寒了寒，我仰脸看着她，“我送谁了？”

　　“谢妤桐这个败家子，把一百万的蛋糕送给了街边的陌生人。”她垂眸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

　　一百万？！？

　　我气到头晕眼花：“花一百万订蛋糕的人才是败家子！哪家店啊，这么黑，你被骗了！”

　　她不做声。一脸的“我乐意你管不着”。

　　我试图说服她：“一百块的蛋糕也很好吃了。”我肉痛死了，“你看，一百万的蛋糕给那个流浪的大叔，他吃一顿就没了，但是要是折现，给他一百万，他就不用再流浪了。啊啊啊……”

　　消费主义害死人了。我痛苦地想。景宴也有做冤大头的时候。

　　我知道她虽然做了不少一言难尽的事情，可她和景氏同时也有在慈善事业里做贡献。先前我见过一些关于景氏集团的慈善事业报道，比如出资设立了个什么奖学金，捐款建了希望小学，参加了某某慈善晚会拍卖古董或珠宝，所得款项全部捐献给某种罕见病患儿做治疗，之类的，虽然很低调她真人从不出镜，可她们家捐出的款子绝对是一百万的许多倍。所以我不至于狠狠惋惜她这次没给人折现，错过了难得一遇的行善积德的机会。

　　但是花那么多钱买一个蛋糕，只能说人傻钱多啊！尤其对我这么不在乎品牌和仪式感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只看重实际效用的俗人来说，太离谱了吧。

　　我实习虽说得到了很多的照顾，工作量也不少，忙里忙外一个月几千块。出差报销要贴半个小时的开销明细。结果那天晚上居然几分钟吃掉了一百万。就算我没吃完，只吃掉十分之一，那也是十万块。我俯首看着自己的小肚子，它有罪。

　　景宴轻笑：“看哪里？”语气很邪恶。

　　“以后不要送我那么贵的东西，我怕折福。”我仰起脸来，恳求她。

　　她微微一愣，终于也回抱了我，把我环在怀内，“不会的。你福气大。”

　　差一点就要接吻，我拿手掌堵着她亲下来的嘴，因为关于一百万的牢骚发完之后，先前就蹦在脑海，一个更重要更令我汗流浃背的问题就不得不说了。

　　我知道蛋糕是她订的，但起先我以为她是听温大作家说起，深夜在书店偶遇了我。温娴和她是好友，也许她知道我和景宴的事情，和景某提了一嘴。现在看来竟不是这么一回事，眼前这个人，连我后续干了啥都知道。总不会是温娴在那里潜伏着观察我。大作家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想到最可能的解释，我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你，你是一直派人跟踪我还是怎样？怎么我干什么你都了如指掌，你也太可怕了。”

　　景宴做了一个轻微歪头的姿势：“是保镖。”

　　好的。还是那个变态，一点没变。要做她身边人，只能躺平接受掌控。我说：“我身无长物。要什么保镖？你这不是搞笑吗。”

　　“我可不能让我的小娇妻出意外。”她用调侃的口吻说。

　　我面部发烫。她在调戏我。估计是回怼上次我问她小娇妻在不在。真的是有仇必报的一个人。

　　鉴于我们都早已知悉彼此是什么德行，今天发生和讨论的一切也都不算构成什么新的惊吓，所以接着我们冰释前嫌地吻了对方。

　　出浴后我们路过庭院去房间，只见影影绰绰的天井里，鹅毛大雪下得越发逐队成球。我兴之所至拉着她站到雪地里。

　　“搞什么？”她不明所以，拽着我往回撤，“找病吗。”

　　我环住她腰，不让她动，“等一下。”
　　很快我们的头顶和肩上落下白色雪花。
　　她张开手掌替我挡在头上，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她的手拉下来，眨眨眼，“不要挡啦，一会儿就好。不会生病。”

　　她蹙着眉。
　　我眼睁睁看她肩头落成薄薄一层白雪。想必头顶也差不多了。
　　这个也不能贪，久了就化了。
　　我仰望着她，和她说：“你看，我们白头偕老了。”

　　她愣了愣，没说什么，没嘲笑我，过了两秒钟，轻轻将我搂进怀里。
　　回到房间我们度过了非常甜蜜的夜晚。

　　景宴安排这次滑雪之旅也许有她的深意。因为年底她又要处理家事，没空管我，算是提前给我发颗糖，安抚我这样。其实我根本不会闹腾。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选的是怎样一条路我心里非常清楚。是她觉得应当要给点什么。

　　她作为明面上的盛太太和景氏集团掌舵人，去完成一系列俗世的拜会，而我又像往常一样，躲进庙里祭拜父母，同时净化心灵，也祈求菩萨原谅我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

　　年前我已然从原本实习的单位顺利毕业，李经理说是说希望我留下来继续上班，直至我开始读研，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自己得到的待遇太特殊了，已经引起一些同龄人的不满，办公室弥漫一些闲言碎语，不利于公司内部团结，恰好实习经验也已经刷完了，我就按计划离职，丽丽姐怕我闲得无聊，临别帮我接了几单翻译的活计，我每天足不出户忙这个。

　　景宴知道后，让马助理带我熟悉业务，说之后等我研究生毕业，安排我进景氏做事。这样一来我可以说过上了理想中那种懒惰的日子，不用自己做决定，节省好多脑细胞。有一条既定路线可以走，对于懒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景宴说她集团不养闲人，所以不可能一进公司就给我个多高的职位，在里面我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员工，不要肖想任何特权，要想被看重，得拿实力说话。她让马助理带我，是试试各方面的业务，我最适合哪一样。

　　试来试去发现我在出版社那一块最有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