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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有毒 ...


  •   在上海的工作很快完成了,这边的同事带我用餐,以尽地主之谊。在小馆子吃地道本帮菜的席间,他问我:“哎,小谢,你知道上海最打眼的风景名胜是什么?”

      我眨眨眼,给出外地人脑海里的标准答案:“当然是,东方明珠呗。”

      他故作神秘地摇摇食指,“No,no,no,no。”

      我问:“那是哪里。”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山炮。

      他抿嘴笑:“你不知道大上海又叫咖啡市吗?风景名胜当然少不了各种咖啡店。”边说边朝我神秘地wink了一下,“真的美不胜收哦。”

      然后饭后去喝咖啡时,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愧是魔都,此地的中国女孩子们大概来自五湖四海,一张张面孔,各有各的故事感,共同点就是——都时尚得不得了,一个赛一个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时不时有其他肤色的外国女生,金发美女,黑美人和棕色巧克力美人混迹其中。

      如果把看美女比喻成眼睛吃冰激凌,那这些外邦美人无疑增加了奇特的风味。

      坐在咖啡店,进进出出的小姐女士们简直在走一场永不落幕的精品时装秀,令人应接不暇。而且不止外貌优越,性格还落落大方,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飒爽之气。

      不排除我暗自给她们加了一些女同性恋视角的滤镜,但的的确确称得上是靓丽的都市风景线。

      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我是实习生没错,但我请假没遇到什么阻碍和质疑。李经理一下子就批了假,还祝我玩得开心点,不够再延期。

      我不是为了玩。

      后面几天我也真的只是在酒店待着发呆,一天只吃一顿,有时还忘记。也并没有跑出去看美女。回去就要做决定了。我最讨厌做决定。我只想被选择,或是被形势推着走。心理学上这叫做不愿意自我负责。我管这个叫选择恐惧症。

      思考是有的,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自我攻击,拿两个人比较来比较去,仿佛把人当一颗菜来掂量,和物化别人有什么区别?

      再怎么拖延,到底还是到了回程的日子。我总共离开了十天。有一点奇怪的是,从南站打车回公司的路上,没怎么看到轩宁,我指的是她的广告。按照概率,沿途我多少应该看到几张她的海报才对。

      到办公室销假,又上了半下午班,回到公司宿舍,发现轩宁人不在,但她的东西都仍旧没搬走。这是自然的,她现在应该有蛮多商务活动,肯定顾不上收拾这个临时落脚点。

      我正蹲在房间整理行李箱,听到有人敲门。心想,该不会秦轩宁忘了带钥匙。

      当然我没有立马打开门,还是先透过猫眼瞄了一眼,看到来人,我先是一怔。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晚,苏丽洁站在舞台上,面向万千观众,舒展纤巧的四肢,优雅如丹顶鹤,与她娇弱的外在形象不同,她的语调是很铿锵有力的,她的气度很从容,她说:“轩宁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人,我很庆幸遇到她,是她,让我的才能有了用武之地,我们可以说是天作之合。我们彼此很默契不假,但不能把我捧得那么高,说成是乐队的灵魂,那不妥当,因为她才是,马麟才是,唐爽才是,我们这个小团体里面没有谁更重要谁更不重要,我们是互相成就,我们的相遇就是秦观笔下的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我虽然从来不出现在舞台上表演,但我的心,时时地地,与他们同在!”

      她的发言振聋发聩。她和轩宁相视而笑的场景烙印在我脑海,让我知道惺惺相惜这个词语怎么注解。

      她上次在晚会上说这番话时,身穿海昌蓝的长裙,今天倒是一身黑,黑毛衣黑外套,下面是黑裤子和黑色高跟鞋。她本来就苗条,穿这么一身黑更是显得纤瘦极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我怕她在外面站久了被风吹倒,就打开门,对她说:“你好。”

      苏丽洁站在门外说:“你知道我是谁吧?”

      她戴着红宝石耳环,脸很白。

      我点点头,“你是校友,也是轩宁乐队的核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用向她做自我介绍。

      她站着不动,目光在打量我。

      我侧身让让她:“请进呀。”

      苏丽洁进来了,我把门关上,朝沙发方向指一指:“请坐,我去泡茶。”

      我先烧水,接着踮起脚尖打开内侧料理台上方嵌在墙内的一溜白橱柜,把茶叶找出来,很快泡好两杯,端过去,我坐在客人对面,一人一杯茶。我也正好渴了。一下午在公司忙得没顾上喝水。

      苏丽洁在对面一瞬不瞬望着我。是一种审视的神情。好像她是什么法官,而我是上庭的嫌犯一样。

      我有点不舒服,但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也许她就是好奇和轩宁走得最近的舍友是个什么样子。

      我说:“你是来找轩宁的吧?不巧了,她不在这里,我刚出差回来,还不知道她在哪,她……”

      苏丽洁打断我的话:“你走吧。”

      我愣一愣,问:“什么?”

      她声音变得很尖锐:“你是怎么好意思摆出这么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的?你配吗?”

      我皱皱眉头:“苏小姐,拜托你讲点礼貌。”

      苏丽洁点点头:“看来你还不知道轩宁发生了什么。”

      我吓一跳:“她怎么了?”

      她见我着急,却又不急着说话了,闲闲地把茶端起来吹了一吹,没有真喝,又放下了,她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出差,我去你们公司找过你,我还留了一个人的微信,每天请教他,问你回来没有。所以你刚回我就知道了。”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起来。

      苏丽洁失笑,是那种怒极而笑:“我想干什么?我应该问你想干什么才对吧。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在装纯?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短短几天功夫,轩宁丢了多少代言丢了多少综艺?有好几档先前邀请她的节目,马上要签合约的,都突然在一夜之间给出了否定通知。你在温室里,自然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久,她有多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成为众人视野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你居然让她就这样被封杀。你这是人干的事吗,谢妤桐,你有毒吧?”

      我站起来,我不为我没做过的坏事承受指责,“你胡说什么,你也很清楚,我就是一个外贸公司打工的,我天天搬砖还玩不转,哪里有那么大能耐去掺和你们娱乐圈的事情。”

      “你是没有能力,可是姓景的有啊。”她眉眼都是笑意,可我看了却遍体生寒。

      我头脑里轰隆隆全是噪声,像机场飞机起飞前的动静,那么乱,又像战时的轰炸机在孜孜不倦地作业。我坐下来,颤抖着声音问:“轩宁对你说了我的事,她说了多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没打算长久保住名声。我们这里沉淀的文化背景,对女性的道德要求尤其地高。我知道也许有一天我要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做过的事情我认。但我万万没想到,撕开这个口子的,会是轩宁。

      “她怎么舍得把你那些脏污的隐私说出来,她人那么好,当然为你保密。就连眼下,她因为你的原因,突然被整得这么惨,从天上掉到地下,她也没打算告诉你,只是躲在房间不肯见人,现在消失了,让我们都不要去找她。说是要静一静。关于你的那些不堪的过往,是她有一次喝醉了,把我误当成你,抓着我的手表白,说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人,但是她愿意等你,她把我当成你来说服,告诉你那个姓景的有多坏。你多么应该忘记那个女人。”

      把她当成我。喝醉了。表白。我头痛欲裂。

      “你脚踩两只船,触怒了包养你的金主,让轩宁遭灾。”她简单地总结事态,“你就是一个扫把星。”

      我说:“你怎么确定是她?我和她很久没联系了。”

      苏丽洁冷笑:“我怎么确定?你就龟缩在这个角落里做公主,对外面的世界还真是一无所知呢。轩宁有多讨人喜欢你知道吗?多少男明星女明星都把她当亲妹妹。她又会做人,嘴巴又甜,到哪里都是团宠,从不得罪任何人,连对手都是她的迷妹。这样的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使绊子?我们乐队其他人也都从不惹事。只有你这边,才可能出岔子。你的金主也是唯一有能量操控全盘的人。谢妤桐,别不承认,你总是给身边人带来灾难。”

      我沉默地思考她所说的可能性。难道是上次景宴看到我们拉手,突然情绪崩了,回去阴了轩宁?我知道她有这个本事,但她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她不是有新宠了,干嘛还在意我这只过气的玩偶身边是谁。

      苏丽洁见我不说话,继续输出:“你端什么架子?你恐怕一直沉浸在轩宁给你的包容和宠溺里头忘了形,觉得自己美得不得了吧?你醒一醒,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在旁观者眼里,你是个什么形象。你的那种无病呻吟的风格早过时了,装柔弱装病装白莲也是早八百年就被人玩烂的,你这种人其实和那个包养你的女的很般配,你们其实天生一对,属于上个世纪,半截入土的。而我和轩宁这种革命战友式的爱,既是恋人又是朋友更是伙伴,才是最符合新时代的感情的样子。你能给轩宁什么呢?你连乐谱都看不懂。秦轩宁和你在一起,与跟一头牛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她对你弹琴,你可能会哞哞叫起来。然后嗲声嗲气地说轩宁好棒,好棒。”

      我说:“我没有。我没有哞哞叫。”你他妈才哞哞叫。

      苏丽洁笑一笑:“我知道你没有叫,你只勾引她,不真给。轩宁说还没有得到你。你明明是个表子,偏要在她面前装圣女,这不让碰那不让亲的,却又和她住一起,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弄得她为你神魂颠倒。真是好大一个绿茶。”

      人类长得千姿百态,然而发怒的时候面孔肌肉走向大同小异。初照面,看她的模样真的很有气质,类似于腹有诗书气自华,是有浓厚古典气息的女孩子,平日里说话绝对不是这个风格。看来她相当恨我。所以口不择言。我咬着嘴唇,提醒自己不要与她对战。

      她再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大概也明白吧,给她睡完你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你连五线谱都不懂。跟她有什么可聊呢?以色侍人,顶多三五个月就玩腻。你知道自己只是个没内涵的口香糖,怕被嚼完吐地上,所以死守着不给不给。强行奇货可居。”

      我原来是这样一种存在。我在心里凄楚地笑了一下。

      苏丽洁皱皱眉:“你笑什么?不说话也是你的武器之一吧?听说你最近松动了,心思活络了是吗?看她火了,成了明星,你又可以了?她是我一手灌溉长大的一棵小树,现在结了果子你就来窃取胜利果实,你不觉得你是个贼吗。不止偷人,什么都偷。你的品行真的有问题。”

      我越听越好笑,越听越好笑,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苏小姐,你恐怕误会了,而且误会很大。我和轩宁从来不是恋人,也没有打算在一起过,她住这里仅仅是偶尔让我帮忙化妆,我没有要摘你的果子,现在没想法,以后也没有。我就不喜欢吃果子。还有啊,这房子是我租的,是我公司安排的宿舍,我千真万确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装病装柔弱赖在这里的也不是我,所以不是我走,你让你女朋友搬出去吧,尽快。她的钥匙不用还了,我过两天就会换锁。”

      她明显梗了一下,在沙发里换了个坐姿,把脊背挺直了,换了一种语调,不再那么尖了,“既然这样,你让你的金主收手。不要毁掉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不认为我有力量左右她。”我冷着脸说,语气生硬,“你刚刚的言行也根本不是求人的态度。”

      她气呼呼地站起来,深深看了一眼茶杯,又看了看我。也许她想端起茶来,泼我一脸,不过考虑到茶太烫万一给我烫毁容了,还得负刑事责任,犹豫了一下,没真的出手。她呵呵冷笑,径直跑出去了,临走用力摔上了门。

      我觉得呼吸不过来,没有任何预告、突如其来的诘难引发了过度呼吸综合征。我因为四肢颤动,从沙发上摔落,喘着气艰难地爬到房间,幸而行李箱就在门口,我胡乱翻找,拽出底层装文书的一个信封对着口鼻给自己抢救了几分钟。

      终于平息了。

      我觉得我不能在这个房子里待。万一轩宁突然回来怎么办。现在我不能面对她。最好我们很久都不要再见面了。如无必要别再见了。

      我信步走到街上。一直走,走了很远。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疼,抬起手摸摸,摸到一片冰凉的水渍,才知道自己流了泪。

      醒过神来我感到冷,因为出门时连大衣也没穿,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就跑外头来了。走神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过神,只觉得冷气从脖子和四肢百骸、脊背汩汩而入。再抬眼看看,我更讶异,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是我的心之所向吗?

      齐悦小区门禁是人脸识别,我一年没来过,没想到系统它还记得我,我竟然懵里懵懂就顺利通关。

      我此刻站在印象里熟悉的那栋楼跟前,我仰头望着我曾经住过很多个夜晚的那个套间。

      那里黑漆漆的一片。

      是了,景宴再结识别的女孩,肯定是换地方啊。她的房产又不少。何必在我待过的地方搞。

      我久久凝望。突然,四楼的灯亮了。我好生吃惊,随即发现有个人影在窗户那里出现。

      我借着路灯和四楼亮起的那盏灯,看着那个人。而她也朝下望着我。我们的视线对上了。我警告自己快移开眼,可像被她吸住一样,还是足足跟她对望了数分钟才成功转开头。

      “……”她为什么会在这。

      我撤回视线后,转身就跑。

      景宴在楼上叫了我一声:“谢妤桐。站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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