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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偶遇 ...


  •   蛋糕我尝了一块,剩的送给街边的流浪大叔了。我之前点蜡烛的时候他在不远处观望,知道并不是我捡来的。深夜的街道并没有太多人,这位带着一只小狗坐在街边的叔叔算是距离我最近的人类。

      这样做其实还是存在一点危险性,正常来说不要对没有求助的陌生人贸然示好,因为不能确定我们给出的善意是否恰好是对方需要的。也许人家自尊心很强,内心很敏感,收到食物反而暴走起来。

      幸而这位不是那样的,他性格很孤傲,接了蛋糕,立马背对我,表示跟我没什么好交谈的。

      我很喜欢那蛋糕的味道。但是我不把它带回家去。不然好像在提醒轩宁,她忘记了我生日。她没有义务记得我的诞辰,毕竟我们没有任何亲密关系。好比葛灵和卢升月不知道我生日,我也不会怎样。

      哪怕现在我和她暂时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对彼此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舍友而已。那些屈指可数的吻面礼,吻额礼,吻手礼,不一定要很亲近才可以做,我们是学外语的,我们的思想本来就很西方化。礼仪方面很开放的,耳濡目染,会借用一些外邦的问候方式,并不稀奇。

      回到家之后,我把烤箱里烤的披萨拿出来扔掉了。因为她说最近想吃这个东西,但是为了保护嗓子不敢吃。等比赛结束再开戒。真的是很白目啊我。轩宁要是夺冠了,又怎么会有时间回来吃一个烤得干巴巴的披萨饼。要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没夺冠,一个干巴巴的披萨饼又怎么够资格成为她的安慰?完全是不被需要的角色,披萨饼。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智力低下,知道吃这个东西可能会渴,还煲了一锅靓汤,不伦不类但也算一种硬配。现在既然饼没了,那用来配它的汤也没了用武之地。所以汤我也倒了,把汤锅收起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睡了。睡得很香。可能甜食能安抚人的情绪吧,我很久没睡这样深这样沉的一觉。

      第二天起床,发现轩宁并没有回来。她房间空荡荡的,被褥整整齐齐。

      也许她是按照我们事先协商好的,比赛一结束,她就离开了。一两件行李无所谓要不要。

      我继续平静地上班。忙活了一早上,半上午,丽丽姐在部门小会上让大家投票表决,下一次上海出差由谁去。

      投票还没开始,Iris突然说:“别麻烦了,让妤桐去吧。她业务能力很强。在小组内表现也好。我们这些老人,各地都去过很多次了,偶尔把机会给年轻的后生锻炼一下,也算一件好事。”

      另一位小组长说:“对,上次她本来有一个机会去日本的,让我去了,这回上海就妤桐去吧。”

      上回丽丽姐本来安排我去一趟日本,机票都给我订了,不知道为什么李经理突然一反常态站出来说,谢妤桐不要去,下次有机会再出差锻炼。那件事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不过反正我也不太想出国,我是中国胃,别的地方,哪怕同样是东亚地界,饭食我都吃不惯。因此我并没有特别在意。

      小组长们异口同声地赞成我去,丽丽姐自然更不会卡我,微笑着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妤桐,你准备一下,这星期五之前,你做好手头的事,然后尽快出发。”

      我答应下来,说了几句聊表感谢。下班回到住处收拾行李时,门突然有动静,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

      轩宁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行头回来了。但是没有背吉他。她做过造型的头发乱乱的,脸也有点憔悴,眼底微微发青。

      我们站在客厅的两头,静静对望了半分钟。

      她说:“桐桐。”

      我笑一笑:“你回来啦,大明星。”

      轩宁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什么情况。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沉痛。单单是忘记生日的话,用不着这样一副如丧考妣的形容。我又不是她真的妈妈,我也没有死。

      “没关系。”我点点头,“我要出差。可能会去个好几天。轩宁你把东西整理一下搬出去,我也不会住太久了。我的实习期还有个多月就结束。”

      轩宁走过来,低下头看着我,又说了一遍,“桐桐对不起。”

      我又笑了:“没关系。不论你说的是什么,都没关系。”

      “我们去买礼物。”她挽我的胳膊。

      我赶紧自然而然地挪开手,“不用啦,你送我的礼物很多了,我东西也多得没地方放。”

      “我记得你生日的。”轩宁皱着眉,“就是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太自信了,往年我都不设置备忘录,今年也就没设置,结果呢,事情一多……两个月前我就开始在想给你买什么了,反而到跟前,反倒混忘记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把手上叠好的白衬衫拆开来又重新叠了一遍,“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需要谁的原谅?我以前也不记得你的生日,你也没怪过我啊,哪怕今年你过生,我们住一个屋檐下,你嚷嚷着要我表示一下,我也只是给你煮了一碗面条,要说值钱的话可能就是卧的那俩鸡蛋。要不你也给我煮碗面?我还没吃晚饭。就当咱们住这里的散伙饭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桐桐你记仇了。”她眼圈红了一下。

      我说:“我没有。我要是那么容易记仇,我就是天蝎座了。”

      我觉得比起记仇,我的缺点更像是太容易遗忘。记仇对于我来说反而像一种更正确的需要补充的特质。

      轩宁又笑出来:“你怎么这么爱搞笑。这跟星座有什么关系。不要地图炮星座。你要是没有记恨我,就该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她看看我房门口摆放的行李箱,说了一句,“这样吧,桐桐我们去买个漂亮的新行李箱,我上次试了试,觉得你的这个箱子滑轮有点不顺畅了。”

      “真的不用啦,还能用。我是物尽其用的好孩子。”

      “我坚持。不然我就开始哭。哄不好的那种。”她揉揉鼻子。

      “我不想出门。”我找别的借口,“上完一天班很累。”

      “我背你去。”她转身背对我,又把膝盖微微弯曲,把精瘦的背递给我,“我有的是力气。”

      我恍惚间想起一家网红年糕店的辣炒年糕,是突如其来的食欲。于是我拍拍轩宁的肩,跟她说:“嗨,我真没生气,也没那么娇气,不用你背,咱们出去吃饭吧。行李箱就不用买了。饭你来请。因为你是冠军呀。冠军请的饭,我吃了能多活半拉月,延年益寿,是很好的生日礼物。”

      轩宁转过身,松一大口气,“好好好,我请我请。”

      她完全没必要对我这样。

      我在轩宁面前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温柔。其实我在谁面前也不可爱,直来直去的硬脾气,说话又不好听。所以别的人都受不住。所以我酷到没朋友。而眼前这位能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一个奇迹。尤其在她选择那么多的情况下。

      就算我们没有做恋人的缘分,也不必闹到交恶的地步,好聚好散才算不辜负相识一场。

      轩宁出门后,一开始还打算大模大样地走,结果走了不到五百米,就有三起人上来求签名求合照。我扶着包在旁边等待。

      “不好意思桐桐。”她忙完过来,吐吐舌头。

      “轩宁实火。”我赞叹。

      最终她不得不戴上口罩,我们再打了个车去目的地。

      那店坐落在一家购物中心的三楼。

      上到三楼之后我一个不留神,大衣的腰带被走廊侧边一个广告牌勾住,踉跄了下,差点摔跤,轩宁叫了一声:“小心!”扶了一把我的胳膊,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我回过头,想看看清楚把我绊了一下的是什么,好巧不巧,就是轩宁的人形立牌,她手里拿着一盒早餐奶,竖着大拇指,面带微笑,露着最标志性的虎牙。网上有些人叫她“虎牙女神”。

      我说:“哎,原来是你,这不得请我两顿。”

      轩宁笑着说:“请一辈子也可以。”

      我们刚说了这两句话,视野里出现个人影。我老看到网上说什么“瞳孔地震”,以为是夸张的表达,动漫人物才有,到这天我发现不是的,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我一直觉得我们没有了羁绊。因为在同一个城市,却从来没有偶遇过。

      固然,有我很宅、两点一线的原因,也有她和我生活圈层完全不同的原因。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最不可能碰面的两个人一旦是命中注定,那都是三天两头的有交集,甚至发生令人啼笑皆非的冲突与巧合,命运交织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我与景宴,决裂以后,就真的一面也没有见过。这差不多小一年的时间,她纯粹是我记忆里的人物,迩来回想前尘,她的模样已经镀了一层旧照片的质感。有时候我会很惊讶,曾经那些温暖热烈的耳鬓厮磨,一旦分开竟然一笔勾销,像从没有认识过。所谓肌肤之亲,真的好儿戏。

      但这些感慨都是在今天以前。现在她又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容貌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她身侧很近的地方,站着个年轻女生。女生的形貌我没仔细看,可我心口立刻被酸楚涨满。原来她真的找了别人。

      我看过一些都市剧,从技巧上来说,这种时候就是不能输,正好我身边有现成的工具人,我利用轩宁的话她肯定会帮我忙。她有这份仗义。可我却没法用上这个战术,我甚至还怯怯地试图把手从轩宁的掌握之中抽离。我不想景宴误会。

      她握紧了不让我松开,和我说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宝宝,要不然先吃冰激凌再吃饭?”

      我被她拖拽着从面无表情的那个人跟前经过。我整个人是麻木的。

      我能感觉到后背有两道过于灼热的视线。

      走过去好远,才发觉自己四肢冰凉。

      我们已经到了年糕店跟前,是用餐时间,里边正人山人海如火如荼。我和轩宁说:“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先不吃了。”

      我知道这样子很作。是我发起的提议,轩宁好心好意地陪我来了,然后我又取消。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小时候学的课文都反对我这么做。

      可是,就算我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吃晚饭,坐在席间难免一脸凝重,跟奔丧一样,难道不影响轩宁的胃口吗,不都坑人吗?我直接回去还能帮她省点钱。

      轩宁还是很理解我:“那好,我们买点东西回去吃,好吗?”

      “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在这里吃完再走,我自己回去也行。”我这样同她说。

      轩宁脸上露出一个怪笑:“我不喜欢年糕,我是喜欢桐桐才陪你来吃的,你都不吃了,我当然也不要吃了。”

      最后我们买了一些小食品。我选了车仔面。轩宁在回去的路上笑说:“只有在吃东西这件事上,桐桐才像个小孩子,口味很幼稚,别的时候都太稳重了。我记得你还吃过麦芽糖,糊了一嘴,别人说甜,你叫苦连天。”

      我实在笑不出来,就点点头当作回应。后面一路我们没再有任何的交谈,车厢里的三个人,包括网约车司机,都像哑巴了一样。我觉得反而好。敷衍别人我会有罪恶感。但他人也和我同样不说,那就是平等的沉默,沉默是金。都是金子,谁也不亏欠谁。

      回到屋子里面,我没有力气再管轩宁的去留,我被半小时前与那个人的碰面打击得溃不成军,脱大衣的时候怔怔出神。

      “桐桐,要不要热一下再吃?”轩宁问我。

      我听到她说话,但没懂她的意思,心里满是迷惘地抬眼看她,“嗯?”了一声。

      “我问你,要不要热一下?”她盯着我的眼睛。

      可能因为我让她重复,她有点生气,说话语气很生硬。

      我说:“都好。”然后我往沙发那边走。我要坐着缓一缓。

      事情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我刚走到沙发旁,还没来得及坐,轩宁忽然就扑过来。我被她压制在沙发里,她的吻紧跟着落下来。

      她真的好熟练。
      吻得又急又深,几乎把我吞噬,我张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在察觉到下面的冬裙要被脱的时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推开她。

      轩宁本来比我高大,为了增加肺活量还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所以我的捶打和推拒对她来说也许形同挠痒。

      眼看就要无可挽回了,我心里一急,发狠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

      随着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开,轩宁痛呼一声,恢复了理智,松开了我的唇,手上的动作没再往前推进。

      我说不出一句话,也动弹不得,像瘫掉了。心跳犹如巨响,在静下来的空间里声震如雷。

      轩宁皱眉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为什么你一见她就走了魂?谢妤桐,我的诚意,对你来说真的一钱不值吗?连脑残的互联网营销号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你别告诉我你不懂我的意思。”

      她说的对,也许我错了,我自以为拎得清,界限很分明了,可为什么不早早把事情做绝一点。害得她投资失败。

      她用手指把我乱了的头发理一理,我被发丝弄得痒痒的地方立马不难受了,她说:“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她为你做的,我也都愿意为你做,她不愿意为你做的,我还愿意。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我这么努力,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什么吗?”

      我觉得讽刺,不可爱的本性又发作了,一个人想要伪装可爱看来真的不是长久之计,装不了的,随时要暴露真面目的。

      我说:“你那么努力,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梦想,难道是为了我?”

      “我就是为你。”她咬牙,“你简直没有半点良心,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认识以前的我,所以不知道我有多懒。我也和你一样讨厌聚光灯,一点隐私也没有。可是我就想站在最明亮的地方,让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我想,那样子,谢妤桐会不会喜欢我多一点呢?看来我真的是白费心机。”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又想哭了。眼圈热起来。

      “不许哭。哭我就直接做了。”

      我只能忍气吞声,咸咸的眼泪咽到嗓子里。

      “你真的会失去我。我给了你最大的温柔和包容,等你痊愈,等你看到我。你却一直这样把我悬在旁边当挂件,你会失去我的,谢妤桐。你马上考虑清楚。我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我现在脑子一片浆糊。我推着她的肩,怕她再吻下来,也怕当场拒绝会刺激到她再度狂性大发。我小心翼翼地央求,“我要出差,出差回来就答复你。你先放开我。”

      轩宁毕竟是文明人,不会真的突破底线的,她很快起来了,去几步开外蹲着,拿餐巾纸把洒落一地的关东煮和车仔面收拾干净。看来刚刚她是把东西直接往地上用力一掼,所以弄出那么大一片狼藉。

      我躺了几秒钟,目睹她整理,忽然反应过来,狼狈至极起身回了房间,反锁了门,把凌乱的一身衣裳都换掉。也不敢出去洗澡。钻进被窝里,拿枕头堵住两只耳朵,试图睡一觉忘掉刚刚那些魔性的画面。

      第二天清早我差不多逃也似的拖着箱子去了上海。在高铁上,我一瞬不瞬看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我在认真思考。轩宁很亲切,和她在一起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可我没有非要恋爱不可的感觉,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轩宁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和别人互相剖白心迹,我也很难受,感到寂寞,受伤,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昨天晚上在街上流浪的我,深感卑微渺小,但尚能自我调节。
      并且我知道整件事很合理。那样的场合,她不感谢苏丽洁感谢谁。难道是一直出卖自己的我吗?从来不去看她演出的我?没用实际行动支持过她音乐梦想的我?不知道是谁的籍籍无名的我?

      可是景宴不一样,她身边站着的人我都没看清楚脸,就已经把我拼凑了一年的心境一下子搅碎。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活了,可我当时又再死了一次。我非常忌惮她身边那个新的女孩子。

      然而。

      虽说对她有更深的感情,可是景宴是坏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伤害别人,从始至终心安理得。再说了,她已婚,没有离婚的传闻,看来亦没有离婚的打算,要是我不管不顾去追求她,我就一辈子是个第三者。有生之年将被长久地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在这个社会要被一千人吐唾沫,被一万人戳脊梁骨,这其中甚至包括我自己的亲姐姐。

      我深深怀念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我谁也不喜欢,谁也不爱,谁也不依靠,谁也不拯救。我只要负责做题,取得好成绩,就算做好了分内事。我只是个考试机器,现在的难题,没刷过真题,没看过参考答案,更没有指导老师,我真的没办法解答。

      我不喜欢糊弄自己,可我也不愿意辜负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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