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邻居 ...
-
那天是周六的夜晚,罕见地下起了特大暴雨,虽说暴雨天让人出行不方便,可听雨确是一件有诗意的事,我没有别的消遣,把门窗关好,窝在被子里,一面读书,完成这学期称得上轻松的读书目录,一面享受大自然馈赠的美妙白噪音,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就在我即将睡着的时候,大门处响起哐哐哐的拍门声,给我结结实实吓一跳。
我从床上弹起,手里拿过红色棒球棍,先透过猫眼看是谁,要是歹徒破门我就给他来一下子。
外面站着淋得落汤鸡似的轩宁。
“呜呜呜,好冷,现在才十月,居然就这么冷。凄风苦雨呀。”她被我迎进屋,坐在地毯上瑟瑟发抖,嘴里不停抱怨。好像她这样全是这个鬼天气害的。
她像大狗狗一样抖落了一地的水。我找了几件衣服,让她去换。
她冲过热水澡,穿上明显短一小截的衣服,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回来坐到沙发上,还是牙齿咯咯打战。
我拿毯子裹住她,又把厚厚的白毛巾递给她擦头发。她摇头,嘟着嘴撒娇说:“妈咪帮我擦。”
我汗毛炸起来:“说了别再这样叫我。我没那么大年纪。”
她点头:“老婆帮我擦。”
我:“……”
“你报警呀。”她眨眨眼。
我没办法,只能用怀柔政策,说:“你改了,我就帮你擦。”
她总算听了我一回,“请谢妤桐同学帮我擦头发。谢谢。”
她与气质不符的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又觉得有点逗乐,还好保持了严肃,站到她跟前,拿毛巾围住她的脑袋,轻轻替她擦干,她从毛巾里仰起脸,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手乖乖地放在两旁。
我的心软了,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柔声问她:“你干嘛这时候跑来?”
“明天就要开始正式淘汰赛了,我紧张呗。”她说。
“紧张就来找我?”我无语了,“我难道是舒缓型的特效药,麻-醉剂?”
“你是。”她笃定地说。
“你也不看看天气是什么情况。”我手上重重使劲,搓到她耳朵,引得她嗷了一声,“要是淋了雨生病怎么办?到时候就算不紧张又有什么用?你也太莽撞了。”
“你这是担心我嘛?”她抓着我的小胳膊。
我挥开她,“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用正常的逻辑来分析你的错误行为而已。”
“哼。”她往后一靠,“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我把电吹风交给她让她去彻底吹干,自己则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姜汤。因为我比较容易伤风,所以家里常备生姜。这天恰好有新买的一盒子老姜。
汤煮得浓浓的。她喝一口就喊“好辣好辣”。一面吐槽一面喝光,喝完辣到打嗝,鼻尖上出了汗。
“好了,现在盖着被子睡一觉。”我把天蓝色鸭绒被抱出来,放到沙发上。虽然有另一个房间,那个床垫没有晒过,也没有多的垫被可以铺,不干不净睡一晚的话,也许会导致皮肤过敏,不如睡沙发。
外面还在下暴雨,且比原先的规模更夸张。我不能把她赶出去。暴雨天不止不适合步行,因为视物不清,也容易出交通事故,所以让她打车走也不安全。再说她再怎么犟也到底是个女孩子。坏蛋不是一定百分百会碰到,但是一碰到就是百分百完蛋。我不放心。
“诶,怎么这样!”她看见我把被子铺开,皱起鼻子抗议。
我皱皱眉:“你还想怎样?我把这个大被子让给你了,自己盖小的,你还不满意?”
“谁要你让了!你带我去床上睡呀。”她大言不惭,“那我们谁也不用委屈了。还能互相取暖。”
我失笑:“你想得美。我就知道,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你的苦肉计。”
“你看你都笑了,还不承认你也喜欢我。”她咋咋呼呼的。
“我笑是因为你可笑,不是因为别的。”我叹口气,“你在外面砸门砸那么半天,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你说你不是滑稽嘛?搞得我还以为是强盗来打家劫舍。”
“手机进水坏了嘛,怎么打。要是你睡着了不应我,或者假装不在,我今天就死定啦。我怎么会拿风险系数这么高的事情来玩苦肉计,我就是想你了。”她撅着嘴,“你别把人揣测得那么坏。”
这个批评很对。鲁迅先生说过,“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xxx。”也许是受到他这句话的影响,我也喜欢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免得到头来失望。
我点点头,“那就好,你睡吧,做个好梦。”
“真的不带我一起睡吗?”她抽抽鼻子,“机会难得呀桐桐。”
我说:“谢谢你的提议。我觉得不行。”
轩宁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咕哝着说:“那你明早记得叫我起床,八点之前。你知道我没闹钟了。”
我说:“好。这个可以。”
她在房间外的沙发上睡,一晚上没动静。我其实睡得不是很安稳,断断续续的,醒了好几次,次日一早六点多就醒了,但我没出房间,而是盘腿坐在床上看书,直到七点四十左右才出去。
轩宁的睡相很好,被子一丝不乱,把她牢牢裹在里面。像是蚕茧裹着蚕宝宝那么妥帖。我蹲下端详了一下她的睡相。虽说同宿舍,因为她睡我上铺,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她睡着后是什么样儿。
很……乖。
我唤她起床,看她迷迷糊糊,用沾了冷水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果然一下子给她刺激醒了。
轩宁摇了摇脑袋,对我说:“桐桐早。”
我把手机亮到她面前,发出警告,“还有十分钟八点了哦。”
她半眯着眼:“你真准时。”
“要不要化妆?”我问她。
她笑得很灿烂。
由于不知道她的肤质,还拿粉底液在她手腕内侧做敏感测试,确定不过敏才开始给她上底妆。她只需要化淡妆就很好看了。不过舞台是有点吃妆的,所以把眼妆加重了一点,化成猫眼妆。
“哇,我变得又甜又辣!”定妆之后,她照镜子,捧着自己的脸臭美,“好不一样!”
我忍笑:“是了,今天一定胜利的。”
最后一步涂唇彩,她贼笑起来,发出奇怪的声音:“嗨嗨嗨嗨。”
我问:“你干嘛?”
“我在想,桐桐平时用这个刷子涂嘴唇,今天我用它涂,等晚些时候你再用,那我们岂不是反复接吻?”她坏笑起来,“你好卑鄙呀,这样吃我的豆腐。”
我呵呵笑了笑,从梳妆台上另外拿了一支新唇刷,沾取口红,再给她涂上,“你用新的。”
“我喜欢旧的嘛。”她还不乐意。
全妆完成以后,我很有成就感,也很欣慰。因为效果真的不错,轩宁变得更有吸引力,更像个舞台王者,所以,她昨晚那顿雨也没白淋。
说到淋雨,我问她,“没感冒什么的吧?”
她“啊——”地吊了个嗓子,得意洋洋地跟我说:“没事。”
“好的。”我点头,叮嘱她,“不要再跟昨晚一样了,你想化什么妆,跟化妆师好好沟通,人家技巧领先我几百年,肯定能给你整得更好。不许再半夜来找我了。下次来,我是不开门的。不管天上是下雨下雪下冰雹,还是下刀子。你都得原路返回。明白了吧?”
“嗨呀,打一巴掌赏个甜枣,又再来一巴掌。谢妤桐,你是真的在驯服我吧?”她斜着眼睛睨我。
我拍拍她的脑袋,“随你怎么说,总之不许再死乞白赖用苦肉计。”
我认为这样子认真警告过,轩宁总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综艺录制的过程很长,进入淘汰赛,也就是真的到了打起全副精神来的时候了,她应该没时间再来和我拉扯,分心没半点好处。
谁知道我想错了。
次日下午我下班,看到有三五个搬家公司穿黄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鱼贯往对门的套间搬家具,我没当回事,晚点我正在煮晚餐时,门铃响了,我手上端着沙拉碗,隔着门问:“哪位?”
外面又是那把耳熟的声音,“谢妤桐。是我。”
我把门打开,皱着眉头,看着轩宁,刚要用尽洪荒之力骂她一顿,她咧开嘴一笑,朝我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空碗,“邻居,你好,我刚搬过来,很多物资没有来得及准备,想跟你借点大米做饭,明天还你。”
我朝她身后看了看,对面的套间门是打开的,灯火通明。原来今天入住的是她?
我被她这个招数搞得晕头转向。
她跟着我进来,我到厨房把柜子打开,将她的碗装满米,她却又打起了别的主意,不接我递过去的碗,倒是在灶台旁站定了,耸耸鼻子闻了闻,意有所指似的感慨:“哎呀,好香,肚子好饿哦,下了舞台忙着搬家,大半天没吃东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吃得上一顿饭。好命苦呀。我厨艺也好烂。不知道有没有人美心善的小姐姐请我吃点晚饭。哎呀。”
我恨不得给她一拳。
当我们坐在餐桌上,我朝对面的她射出眼刀:“你到底在干嘛?”
她狼吞虎咽,吃着我做的三丝炒意面,像个不顾形象的小孩子,吃完几大口才回答:“我在吃饭啊,哇,好好吃!”
我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正色问:“你干嘛跑来住这里啊,你闲得慌?比赛不比了?”
“我就是为了比赛啊。”她睁着一双无辜的丹凤眼,从桌上的抽纸盒内拿出一张印花纸巾擦擦嘴。
我问:“他们又不是没给你安排酒店,你跑来跑去耽误多少时间,你说你为了比赛?”
“就是为了比赛啊,你光看到事情的表面,那边有酒店又怎么样?我见不到你就没有能量,我必须得见你才能充电。你又不肯跟着我跑,只有我自己来见你喽。”她靠在椅背上,“因为人总要自己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嘛。”
我没了话说。
“嘿嘿,桐桐,我还想吃点。”她吐吐舌头,“肚子饿饿。”
反正我也没胃口,就把我这一盘也推过去给了她。
她可是一点不客气,咔嚓咔嚓吃掉。一边吃一边说:“哇,桐桐好爱我哦,自己不吃也要让我吃饱,这放在古代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放在现代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恋爱脑啊。哇啊啊。”
我全程冷着脸,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我总不能真的报警吧。
这还不算完,她吃完被我赶走,没十分钟又回来了,敲开门,手里拿着几件衣服和蓝毛巾,还端了一只粉色的小盆,怯生生地和我说:“桐桐,我那边好像没交水费,没办法洗热水澡,求求你,行行好,让我洗个澡澡。”
我坐在客厅,听她在浴室边唱歌边洗浴,越来越觉得事情走向过于诡异。可是又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案。因为她这一招确实毒辣,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她会分心来玩这种把戏。
洗完澡她并不走,很熟练地在沙发上躺下,嘴里发出舒适的喟叹。
我推着她的肩:“别躺这,回你自己家睡。”
“呜呜呜。”戏精又上线了,“我的床垫和被褥刚买回来,没有晒过,我怕有不好的细菌和螨虫。我要睡这里。”
“秦轩宁。”我叫她的名字。
她翻身坐起来,“叫我干嘛。”
“这是哪一出啊。我被你弄懵了你知道嘛?”
“因为在你身边才安心。你不要赶我走。”她又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们是这么久的朋友,你看在这个份上,也要帮帮我,帮我平稳地度过比赛这段时间。谢妤桐,可能你不明白,你很坚强,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是我很弱,需要依靠你。你能不能,就当家里多了一条小狗狗,不要把我赶出去。我睡在这里保证不会打搅你。更不会做出夜袭你的恐怖行动。你见过小狗狗袭击主人的嘛?小狗狗都是保护主人的!”
我真的束手无策了。而且她的称呼越来越离谱。妈咪,老婆,现在好了,我直接成了主人,她成了狗子。
而实际上我们没有任何确定关系的承诺。
第一天她的说辞是被子没晒有细菌不能睡。偏偏连续一个星期都是阴雨绵绵,没机会晒被,她就顺理成章在我的沙发上睡足一个星期。后来终于出太阳了,她又说家里没电。等家里有电了,她说一个人住怕鬼……
总之她在我客厅的黑沙发上生了根。
我知道这个家伙在比赛结束前都有借口,那至少还有一个月,就干脆晒了被子,给她在另一个房间铺好了床褥,跟她说:“不要睡沙发了,睡我隔壁的房间吧。里外都晒好了,不用担心螨虫。”
她欢呼了一下,原地蹦起来。但是双脚一落地,立刻开始得寸进尺,小小声说:“哎,谢妤桐,之前淘汰赛都是录播,现在进入决赛阶段了,还有两三场复活赛啥的,都是现场直播,所以时间就不是白天,而是晚上了。大概要搞到九点半十点才能走人。你能不能给我一把钥匙呀?我不想大晚上,或是凌晨我回来把你吵醒。”
我皱着眉。
“我有存房租哦。我不是白住的哦。”她把手机递到我跟前,是一整排转账明细,“虽然我参加这个节目的劳务费还没有发下来,可我有生活费的嘛,都存到和桐桐的共同账户里了。”
我疑惑起来:“什么共同账户啊。”
轩宁提醒我,“你难道忘了,之前我说工资都要上交的,我交给你的第一笔是演出费,你把它存进了你的银行卡里,账号我记下来了啊。我每个月都有存钱,你没收到提醒吗?”
我愣了愣。那张卡之前预留的手机号,是为了号称无限使用的数据流量开的卡,后来发现是陷阱,套餐很贵,我早就摒弃不用了。所以我没收到过来自银行的提醒,不知道她一直在这样做。
“给我个钥匙嘛。”她站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
她的小粉丝,把她称为什么新一代百变小天后,因每次造型不同,但各有各的帅气。重点是帅气。可是我面前的轩宁,就像小朋友,实在和天后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她最近的所作所为,让我推翻了先前的一个猜测。
那时我以为这房子,是因为景宴的关系,我才能入住,包括公司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骚扰成性的主管被调职,实习生和刚转正的新人绝对轮不到的公费出差机会给了我,以及我见到经理没说两句话他就主动给我加薪。我认为离开景宴的影响力都不可能发生。
但是轩宁出现以后,我又开始动摇这种想法。
如果景宴真的在乎我到了这种地步,又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话,那么轩宁在我住的这个房子里面来去自如,留宿了这么多次,按照景宴的秉性,不早就该爆炸了?
轩宁在我身边打转,她没有任何反应,这就说明,我以为她还在注意我,忘不了我,是我的被爱妄想症。
也许,这个屋子,还真是为老板的侄女安排的,我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其他的事情,是因为我的能力真的值得。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吊车尾,工作能力是在线的。
“到底给不给嘛?桐桐桐桐。”轩宁拿手在我眼前晃两晃。
如果是托赖景宴得到的居所,给轩宁钥匙那就是雷区蹦迪。而且太恶劣了。万万不能给。
可是现在我怀疑我想错了。那为什么不。反正谁也不在乎,谁也不会受伤,甚至有人还得到便利,那就给她好了。
我从玄关的水晶碗里拿出一丛钥匙,从中解下来一枚,递到轩宁面前,“说好了,比赛一得胜,你就离开。”
她俯身下来,飞快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我捂着脸,像被烫伤一样。
“吻面礼。”她露出小虎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