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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火 ...

  •   萧景仰头,对着少年道:“市井作品罢了。”

      艾伯特走出了大门。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不重要了,艾伯特有太多的事要忙,犯不上和一个孩子计较。

      而对于萧景,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艾伯特觉得他可能不会记得回到正厅的路。毕竟庄园仅门庭的修缮便占地六百零五平方米,庄园里的人不见得都识他。

      萧景看着女仆把画从他面前抬走。

      光线忽然有些暗了。

      正厅里有扇窗,萧景这时才发现,烈阳已经过去了。

      乌云遮天蔽日,这宫廷有人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只为权倾朝野,然也有人将其短如烟雨般的一生,奉献给了一场政变。

      直到这时,萧景才不得不承认,他父亲就是一个庸才,一个拿命给他人做嫁衣的白痴。

      他不是死于疾病,他是死于太蠢,看不清朝局,站错了队,最后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楼上的少年看着萧景,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打量着他。

      少年忽然笑了。

      他的手里,尚拿着一个未拼出的魔方。

      然后,少年转身向下走。

      二楼隔间有位女仆追出来惊呼一声,“顾衡少爷,小心地凉。”

      萧景方注意到,少年的脚上并未穿鞋。

      顾衡就不动了,他站在阶梯上,静静的看着萧景,嗤笑一声,“表兄未免太不经夸。”

      顾衡的身后,是提鞋等待的女仆。

      萧景猜,如果顾衡不说话,女仆会在那站上一天。

      可他顾衡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伪君子,因为分人。

      顾衡喜欢笑话,也乐衷于让旁人尴尬。

      他喜欢观察那些表情,有趣的,愤怒的,或生无可恋的。

      顾衡能在那些表情里,找到乐趣。

      一个毫无逻辑甚至能让人笑掉大牙的奇怪爱好。

      萧景是他见到的一个例外。

      萧景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就是一张连喜怒都不会变化的脸庞。

      萧景面无表情,他说,“担不起赞美,自然就显得过谦。”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

      萧景技不如人,他从不恃才傲物。

      可是萧景的嘲讽亦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不加掩饰。

      顾衡停住了手里转好一面的魔方,“我真不喜欢你。”

      神色冷漠的少年顾衡用下牙咬住下唇,然后又慢慢放开,等下唇完全从口腔出去,顾衡闭起嘴巴,快速的舔了一下双唇。

      “太假了。”

      顾衡说。

      他沿着台阶向上走,一步一步,赤着双脚。

      而他身后,女仆提着鞋,比他还要慢。

      萧景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看着顾衡离开他的视线。他不是发呆,可他就是望着那个背影,心思不在那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这么做过很多次了,说不清什么感觉。

      他非常喜欢做梦,一模一样的那种梦,毫不夸张,成千上万遍。

      清醒后觉天地之间,只他恍若来客。

      明知是梦,那种孤独感,那么真实。

      他摆脱不了。

      几日之后的葬礼,终是由艾伯特一手操办。

      萧景不知母亲用了什么法子,在对于艾伯特家族为数不多而且全是道听途说的记忆当中,外祖父对于父亲的厌恶,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那日艾伯特从正厅出去,便去了母亲居所,萧景今晨吃早餐是那么听女仆说的。

      顾衡也在。

      萧景想拿了面包就走,第一块被顾衡捷足先登了,他只能等。

      顾衡不走,悠哉游哉的端着餐盘坐在桌子上吃起来。

      萧景不想与他共进早餐,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直待在二楼阁间里也未尝不可。

      “议长大人昨日在阁楼东层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位女仆说。

      顾衡掰了一角面包,泡进牛奶里。

      阁楼东层,那是萧景母亲未出阁时的居所。饶是出阁之后,她的房间仍有女仆每天准时打扫。

      那房间顾衡去过,干净的一尘不染,他只是不解,早都不住人了,还留着这间屋子做什么。

      艾伯特对有关这个女儿的所有荒唐举动,恨得牙根直痒。可这是他唯一默许了可以存在的,留下那间房子,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当年那场决裂闹得很难看,艾伯特对女儿失望透顶,在她离开后,家中有关她的所有物品再不被允许出现,哪怕是一盆君子兰,都被艾伯特要求送人了。

      只有她住过的那栋房,每日轮流换着人打扫。

      顾衡低头在吃面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另一位女仆疑惑道:“二人很早都不来往了?”

      顾衡把面包全部掰碎了泡进牛奶里,用汤匙搅了搅。

      “死者为大,毕竟是亲生的女儿。”

      随之而来的一声叹息,谈话到这就结束了。

      女仆手里提着水桶,去擦窗台,甚至于途经顾衡身旁,对着他一笑,低着头羞羞答答的快步离开。

      顾衡报以微笑,他盘子里的面包,余下四分之一,这时,萧景的面包才刚刚烤好。

      萧景给面包上抹了些番茄酱,咬了一口。

      好咸。

      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咸的面包,萧景一个没拿住,将手里的番茄酱盖摔在桌台上。

      顾衡听到声响向后看了一眼,像是这时才注意到萧景,他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表兄,葬礼也是一个人的节日。”

      萧景忽然不是很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虽然不是你的,但还是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萧景懒得计较。艾伯特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好似对他抱着天大的敌意。

      缘由呢?!

      如果艾伯特的怒意源于对他父亲的迁怒,那他认了。可他顾衡又凭什么?

      萧景咬下一大口面包,放在嘴里嚼。

      真咸啊!

      肯定是番茄酱放的太多了。

      他把面包含在嘴里时那么想。

      嘴角溢出的酱汁宛若鸡血般艳丽的红,萧景似有感觉,他拿食指指尖轻轻一擦,红色变得愈发均匀。

      有些刺眼,触目惊心。

      萧景看向顾衡。

      顾衡用餐纸擦擦嘴,站起来走向通往二层阁楼的楼梯口,“表兄你的面包好吃吗?”

      那一瞬间暖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微光打在了萧景的身上,少年美的让人心惊。

      “是我做的。”顾衡轻笑。

      “你的面包最少,”他用手指比了一下,“三百克食盐不止。”

      三百克?相当于一小包食盐的量了,萧景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他可真是敢放。

      无疑,萧景身上没什么值得让人厌恶的地方。

      他很美,美的不张扬,美而不自知,美的内敛又沉默,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可惜,他是艾伯特的外孙。

      顾衡有些遗憾的想,如果萧景是个女孩子,他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或许,很好的朋友。

      萧景还是忍着将那个带有恶作剧的面包吃完了,他能扔掉的,可他没有。

      他就站在壁橱前,一口一口的,吃的渣都不剩。

      他嚼的很细,很慢,每咬几口,都要喝一大口水。

      所以第一次见时顾衡便骂他太假,不喜欢便就不吃了,非得作贱自己作甚,又没有人看他。

      就是有人,一块那么咸的面包,他说不吃,还能有人拿刀逼着他往嘴里咽吗?

      萧景吃完整个人就不好了。

      萧景一直咳嗽不止,回房吃了一大堆药今晨气色方好上那么一点,止咳药多的他想吐,好不容易捱过去了,这会胃里又烧灼的难受。

      萧景就是矛盾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面色痛苦,强压下想吐的呕意,居然走过去收拾起了桌上的餐盘,连同顾衡那份。

      冰凉的水流划过皮肤,刺得他一阵冷颤。

      母亲说,她是艾伯特家族的耻辱。

      母亲说,艾伯特家族的荣耀,是上帝在黑白琴键弹下的一个最美的音符。

      裂开的玻璃口刺进食指,血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分外鲜红。

      母亲说,她毁了一切。

      萧景撑不住了。

      他倒在了地上。

      整整十多分钟,无人经过。

      已经从楼上下来的顾衡,书包斜挎在肩上,看了萧景一眼,若无其事的从大门走了。

      顾衡在贵族学院念书,他正在准备选拔考试,以便成为王国财政大臣其中一位,拿着微薄的月资就好,他也不多求什么,不靠家族的权势。

      司机一早便在门外等着了,顾衡没有上车,问了司机一个让他冷汗琳琳的问题,“有人在我面前死了,我会坐牢吗?”

      司机一惊,“见死不救是艾伯特家族的大忌。”

      顾衡遂放下心来,满不在意道:“我没看过那本词典,倒也算不知者无罪。”

      “顾衡少爷,恕我冒昧,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衡摆手,“我是想他死,但我什么都没做。”

      司机慌忙跑进了正厅。

      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表少爷?!”

      顾衡终于不耐烦了,“你不打算载我去学校吗?我上课要迟到了。”

      他的声音从外向里传来,又跟在司机后面进去了。

      顾衡看着司机蹲在地上,拍了拍萧景,萧景气息很弱,但尚算清醒。司机转头,“抱歉,顾衡少爷,恐怕今天您得自己去学校了。”

      顾衡冷眼看着那两人。

      萧景没什么反应,司机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

      顾衡走过去,手伸到司机身上就是一顿乱摸。

      司机被惊了一跳,“顾衡少爷?”

      顾衡不耐烦道:“钥匙。”

      司机从西装口袋掏出了钥匙,十分歉意道:“医生二十分钟后才会到,在此之前,我必须得留在这照顾表少爷,您一个人可以吗?”

      顾衡没回他,直接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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