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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逼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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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什么都没有,一片叶子也不见。
艾伯特养什么都很好,尤其花花草草,他喜欢这些,也乐于在其上大费心思。
可是养的再好,它抵不过秋冬换季。
国王盯着那棵树,神色冷淡,“王叔在我幼年时待我很好,我们年纪相差不大。”
“所有王室勋爵里,我最是喜欢王叔,他是我比父亲还要亲近的人。”
“我珍藏的软糖旁人舍不得给,都给了王叔,他曾经为我扛下过几次圣怒。”
艾伯特静静听着,没出声。
“祖母在后殿一杯毒酒赐死王叔,艾伯特,我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因为他想杀你,艾伯特心道。
那张纸条,是国王的祖母差女仆送来的,老国王最小的兄弟,国王的亲王叔,要逼宫谋反。
稳居后位多年的人若没有一点心计,她就不会坐到现在那个位置上。国王的祖母在宫外的探子带回一封信,他不能进宫,事关重大,此人因胆大心细得了国王祖母赏识。他选了一位身形同他大差不大的小侍从,用药迷晕,换上了他的衣服,将侍从拉至一旁草堆用衣服盖住,这才匆匆往出走。
出来后他发现他并不知道国王祖母寝殿在哪,他倒不慌,路上随意拉住一位女仆谎话张口就来,“老佛爷今日想吃蒸鲶鱼,上面的人差我去后厨说一声,谁知今日食材没有鲶鱼,草鱼却多的满桶都是,后厨不知怎么办了,差了人现去河里抓,但得等上好一阵,我去给老佛爷回话,”他故作扭捏,羞于启齿,内心好一番挣扎,道:“可怜我昨日新来不识得路,不知老佛爷居处如何走?”
女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她仍好心的指了路,摸了摸后脖颈。
几日之后她在擦王后房里的花瓶时,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声音!
那个声音,尖而细长,太奇怪了,像刻意模仿的声音一样,没有一点原始自然的味道。
国王祖母得了探子亲自送来的纸条,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那张纸条她看过没烧,封在了扇盒里,等国王下次来了再交给他。而那时,事情差不多也都已结束了。
她差遣自己身边的女仆去宫外,只说许久未曾见过了,她想念小儿子,让人去请来宫里叙旧。
那时她的小儿子,已经在集结军队。
他不肯来,公务繁身,说改日进宫好给老佛爷赔罪。
国王祖母猜到了,他可是要逼宫反了的人,当下凭那两句话,怎么能请得动人?临行前她吩咐小女仆若请不来人,便说她身体抱恙,先前瞒下了消息,而今恐时日无多,见他一面,也就安心了。
莫说被请的人,纵是那日日侍奉在老佛爷身旁的小女仆,闻言色变,跪在地上,不敢声语。
老佛爷走过去,她的手刚落在那小女仆的肩上,女仆一下就哭出声来。
老佛爷微微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我现今仍在这里不是?这不过唬那孽障的说辞,你倒先急了。”
老佛爷有些后悔,宫中那样多个女仆,怎的偏偏就选了她身边这个?她那时看中她,可不是因爱哭哭啼啼。
老佛爷素来最是心烦这样的人,这个孩子往日也是见惯了许多大场面的人,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她将人拉起,用手帕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宽慰道:“你莫哭了,我不差你去就是了。”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女仆哭的更凶了。她可能是觉得被老佛爷嫌弃到了,没能讨她欢心。
老佛爷对她很好,是真的很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她出身微寒,宫中也再遇不到第二个像这般待她这么好的人。老佛爷气笑了,她也仍是好言好语,“那你倒是想去还是不愿去?”此事再不敢耽搁一刻。
女仆终是咬着牙去了。
人一进宫,外围便被封锁了。里面只他母子二人,女仆等在外面,心急如焚。
她又觉得自己瞎操心,若事情败露,他左右不会杀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他一定不会这么干的。
女仆定了定心,忧心忡忡的绕着树干踱步。
老佛爷说来叙旧,便是真的只是叙旧,旁的一句不掰扯。她躺在床上,同他拉起家常。
他还没有家室,他幼年时,是个十分乖巧可爱的孩子,因为性情太过柔和,不适合荣登王座。那时候,他还没有表露出后来的野心,他很淡然又平和。
老佛爷觉得自己错了。
她以为将他教导的很好,她以为,可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儿子。
他们聊了很多他幼年的趣事,大多时候是老佛爷在说,他在听,偶尔辩上几句。就像她不知道他喜欢的其实不是白色,而是黑色,可他小时候抱着一堆的白色衣裳欣喜若狂,就那样穿了很多年。
老佛爷轻轻笑了,难怪他后来从宫中搬了出去每回见他,都着黑色,原来他的喜好一直没变,原来是他一直忍着,他忍了那么久,才等来今天。
他对生母不设防,此事由她来做最好不过,何况她已提前知晓,上帝都在帮着她,她还有什么好犹疑的?她的决定下的那样果断,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那杯果酒,递了出去,老佛爷有一瞬的晃神,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管此事。即使再怎么混账糊涂,他毕竟也是她的儿子,她还当他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犯了错加以教导,他还会变回她眼里的那个乖孩子。
老佛爷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都已经到了逼宫集兵的地步,他会收手吗?纵是收手,意图谋反,也是死罪。从他决意谋反那一刻起,他早就无退路可走。
老佛爷没喝,她看着他,饮下那杯酒。
她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心痛过。心力交瘁间,她想,等事情结束,她一定要好好睡上一个长觉,谁都别来打扰。
她太老了,要隔很远才能看见那张脸。
她看到了。
小儿子眼里的恨意。
那么……怨恨的眼神。
充满着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恨他的母亲。
他的嘴角在流血。
老佛爷靠近他,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骂道:“你糊涂啊。”
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侍卫破门而入,女仆几乎是飞扑进去的。
但她立刻又带着人退了出去。
她看到老佛爷坐在地上,她的怀里,抱着她的小儿子,旁边一地的玻璃碎渣。
他低声道:“我知道。”
他的嘴里还在流血。
老佛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震惊之余,她听见自己捏着小指关节像要折段那根骨头一样的嘎嘣脆响。
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可他还是来了。
不带侍卫,不带随从,只身一人。
他好像从幼年时起就是这样,不大合群,也不同谁亲近。
他那些年里没有朋友,只和自己玩。
对,他养过一条狼狗,打猎带回来的。
但是他也不喜欢,那东西同他一样,没血性,不亲人,他有一段时间,身边会带着那条狼狗。
宫里的人都很怕那条狗,那狗养的时间也不长,好似才一个月吧,便再没见过那条狗在宫中。
他轻轻笑了,他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无力,五脏六腑疼的宛如刀割,他还是抬手抚上他母亲的眼角,“母亲该筹谋的……更细致些……”
他的唇色惨白,老佛爷不动,像入定一般。
“母亲恐是忘了……我是习武的吧……”
“率统三军,十万人马…战场厮杀数年………”
他好像坚持不住了,但他还在说,“可你您这满院的侍卫禁军……还有墙上趴着的弓箭手……我一进来……就觉察到了……”
他说,“我不怨任何人。”
他不动了。
她把他逼上了绝路,可他从没动过杀念,对她也好,对这满院禁军也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反抗。
其实这些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性情孤僻的少年,不喜欢的还是会装,就像今日,他不喜来,不喜那酒,他不还是照做了,照饮了,哪怕他知道,那会让他死。
老佛爷这时才轻轻捂住眼,是她变了,在这深宫浸染多年,她惯将人想的忒坏,可那是她的儿子啊,他是武臣,他来的时候,甚至连把刀都没带。
她应该先劝上一劝的,可她太决绝了,连一丝机会都不愿给他。
国王收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晚,祖母宫里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包括那个,他王叔的尸体。
他从祖母宫里出来先匆匆回了趟议政厅,看到桌上那只笔,他忽然觉得怒火中烧。
也是一个艳阳天,他加冕时,王叔送他的。
旁人送的都是锦缎玉帛,珍世稀宝,偏偏他另类独树,送他一支不值钱的笔。
他收礼时兴致缺缺,仍是礼貌道谢,王叔一下子就笑了,他说,“礼轻情意重。”
年轻的国王那时候就觉得,他的王叔是个连甜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
王叔示意他打开看看,又说道:“笔里另有乾坤。”
国王一听,好奇顿起,一打开,里面藏一纸条,他打开一看,顿时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