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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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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这时才意识到,他走过去顺手接过爱洛手里的纸箱。
顾衡在笑,他看着爱洛,微微挑眉,“你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爱洛希望他将纸箱放在货架的最底层,那里面是染料,一箱子的绘画材料。
她随意的摆弄着纸箱边缘,“我觉得你有点烦人了。”
顾衡心道,那他还就偏不走了。
纸箱旁边有苹果,不过是没洗过的。顾衡不在意,他顺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爱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说,“那是教学用的模具。”
顾衡就看着他笑了,语气哀怨极了,“真是好久不见,爱洛小姐对我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爱洛冲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阁下,您的到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顾衡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可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为什么?爱洛小姐,你不觉得你消失了太久吗?”
爱洛有些难过,可她是笑着的。
她蹲在地上,从最底层拉出一个箱子。“原来只有我这么想啊,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至少能坐下来喝喝茶的那种。”
爱洛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摆弄她手里的纸箱。
顾衡有一种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的荒诞想法,可他还是礼貌的报以微笑,“我们当然可以,但你太忙了。”他扯了扯嘴角。
忙到连一个座椅都给不了我。
爱洛穿着并不华丽,太朴素,全然看不出身上曾经骄纵奢侈,尽显权贵的富家小姐的影子。
“顾衡阁下,希望您的来访,是有正事相商。”爱洛打开地上的纸箱,里面一盒子的青竹毛笔。
顾衡微微挑眉,他环顾四周,将手里那个只咬了一口的苹果扔进垃圾箱,再回头爱洛还在原处。
离他最近处有道门,他倚靠在门框上,“我若没有呢?”
爱洛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支。封好塑封袋后,又放了进去。
“恕不相陪。”她甚至没有抬头看顾衡一眼。
“但爱洛你不是陪着那些贵族豪商,载歌载舞了吗?”顾衡的语气听起来轻佻极了,而且让人极不舒服。
在爱洛的记忆当中,眼前这个少年,从前是个十分谦和有礼的人。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守礼的人。
爱洛毫不客气的回怼回去,“是啊,可这同您,有什么关系呢?”
顾衡轻轻笑了,他比起之前,更加伶牙俐齿,懂得伤人要害,“你说呢,斯诺阁下到死都还以为我们两小无猜。”
“那是十分遥远的记忆了,阁下。”
爱洛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极了,她自己知道,她平静如水的眼睛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爱洛把箱子塞了回去,拍拍衣上的灰尘,顾衡走过来,“可他若是知道你现在的营生,恐怕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说。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
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人?
爱洛表情有些古怪,她没法淡定,她得装下去,她听见她把自己的手指骨节掰的“嘎嘣”作响。
“他不会,因为他死了。”
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对,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恕我多虑。”
斯诺不是王庭重臣,他也并非达官显贵,但他在京中活跃了很多年,“商人重利轻别离,”斯诺不是,他把情分,看的最重。
这样有原则的人,没能以他的原则安详死去,他死前受尽了折辱,酷刑逼供了整整三日,他一个字也不说。
顾衡敬佩他的勇气,这样的铁骨铮铮,很像一个人的作风。
一个军职人员的作风。
可他死后的风评并不好,那些沉默,便像是一个狡辩,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强行辩解。
顾衡靠的很近,近的他能闻到爱洛身上的花香,很清新,很好闻的味道。
他比爱洛要高处出不少,低头的时候,正好能看见爱洛的视线对着他的领口,顾衡弯了弯唇角。
爱洛抬头,她的长发有几缕飘到了前面,盖住了眼睛,挡住了她眼里的杀伐与狠意,“阁下的关心,爱洛受宠若惊。”
顾衡哭笑不得,“这不是关心。”
他忽然伸手,爱洛心下一惊,往后躲了几步,怒道:“阁下这是在做什么?”
顾衡无奈,指了指她的衣领,“有残渍。”
爱洛心道: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顾衡拧眉,“我不知道那是黏住了或是……”
爱洛一把打断他,“行了行了,”她心道,求你别说了。
她伸手试着拍了拍,没弄下来。
应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粘上的,回去洗一洗就好了。
她问顾衡,“您方才说什么?”
顾衡抿唇,“我说我关心……斯诺阁下走后您的身体状况。”
她应该道谢,但她已经道过了。
爱洛弯了弯眼睛,顺了他的话意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顾衡笑了,爱洛手里还带着一包毛笔,她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几根,往后面的柜子那里走。
顾衡跟着他,边走边说,“能再次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爱洛一笑,但她背对顾衡,顾衡并没有看见,那个表情,分外甜美。
爱洛拉开了柜门,“阁下以为,我死了吗?”
顾衡的手抓住货架棱角,铁块已经生锈,上面锈迹斑斑,“不,爱洛小姐天姿过人,我相信你的能力,足够帮助你化解一切险境。”
这话说的太官方,也太客套,爱洛看向顾衡的眼神登时变得十分有趣。她将包好的毛笔放进柜子里,往出走,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阁下赞誉,愧不敢当。”
顾衡嘴角僵了僵。
爱洛心情大好,她忽然停住回身看他,“不走吗?”
顾衡笑,明眸皓齿,“走去哪?”
爱洛转身,一脸无辜,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您的行踪,我若知道,不会太奇怪么?”
顾衡沉默,追了上去。
再出来,天色大暗。
月光很舒服,他们都是喜欢黑夜的人,可顾衡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应景。
“我想知道斯诺阁下……”
这恐怕才是他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爱洛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她在这处,但这并不难,顾衡不喜欢这个地方,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来。
正如他所说,一个巧合,或者意外。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一时兴起,他一路上应该想提很多次,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爱洛冷声道:“我不想说。”
顾衡便没话讲了,他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不说话,低头陪着爱洛往前走。
爱洛顿足,奇怪道:“天色晚了。”
顾衡神色坦然,“我知道。”
爱洛微微皱眉,不解道:“阁下今夜是打算席地而眠吗?”
顾衡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不是这个方向。
爱洛不适时地,开了一个玩笑,虽然并不好笑,“如果议长带着南舟铁骑寻来此处,阁下和我,我们的名字,会登上明日早报。”
“不得不说这个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这是一个睡前故事,祝您今夜做个好梦,晚安,阁下。”
说完竟真的转身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给顾衡。
顾衡有些自讨没趣,他回去的时候,已近凌晨。
他应该找艾伯特谈一谈,关于那个他不怎么想去的提议。若是放在往日,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
可他今天才遭到了艾伯特派出的保镖疯狂的围追堵截,起因是他折断了艾伯特的钢笔。
那不是普通的钢笔,那是陛下御赐的。
可想而知,艾伯特有多恼怒。
记不大清了,有一年中秋,国王罕见的来了庄园。艾伯特的生辰在秋天,不过他好像没怎么过过生日。
但是国王来了,顾衡带着皮埃尔在花园旁的小径上撑了一张长桌,下棋。那时蹲在一旁看着的,还有爱洛。
她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微微卷曲,还有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
秋天的暖阳,不火辣,不焦灼。
她真的很美,美的很过分。
国王屏退了众人,钢笔里面藏着一桩惊人的深宫讳事。满地的枯黄树枝落叶,顾衡脚下遍地都是,他们不敢动。
国王扭动钢笔,筒里面一张方形纸条,国王抽出来递给艾伯特。
艾伯特接过了那张纸条,没有多问,他很沉默打开,仔细读过,他的脸上,神色大变。
艾伯特将纸折成了纸团,放进口袋。他问,“您有什么想法吗?”
国王看着他的手,幽幽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你,你怎么想?”
艾伯特捏了一下前衣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兹事体大,臣,不敢妄言。”
国王没看他,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庄园里那棵树。
树不知是何品种的,已经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