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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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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孩子来说已十分难得。
校长带回他的时候,遭到了部分反对。
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说法不一。
校长凭借绝对的权力,为这个平民窟里走出的男孩争取了三年时间,他必须在三年之内,完成一份令业内惊叹的线稿,只是一份线稿,这不算一个苛刻的要求,如果他真的极有天赋,值得校长为他孤注一掷的话。
而作为对等交换的条件,是他可以在设计学院,安心完成他的学业,直到顺利毕业,无需掏一分钱的学费。
他们是那么确信他一定会离开。
校长以这种方式,堵住了悠悠众口。
但他做到了。
甚至更加出色的完成了这个赌注。
他确实有天赋,他在他的十八岁,设计了一个嵌于墙内的暗门,初步完成的线稿,遭到了太多人的质疑。
他们觉得这是胡闹,完全没有逻辑的一份设计图,而且不可能实现。
不得不说这个创意确实很打动人,但之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那个人的创意更加完美,也更加有趣。
很多年过去,仍然是纸上谈兵。
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孩子,也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出众,与众不同。
哪怕校长对他赞不绝口,但人总会有一两次失误的时候,校长这一次,是真的看错了人。
校长力保下的男孩,终究没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作品,退学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约定的期限还没到,他还有机会。
他决定自己动手,那段时间,他请了三个月的长假。
他没在学校,也不在家,光寻找材料,足一月有余。
他把暗门设在了自己家。如果他有钱,他会买一块地皮,然后依据他的设计,为这座门建造一个符合它风格,更加合适的房屋。
但如果他有钱的话,他就不必应允这该死的要求,他完全可以交足学费,然后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入学。
不必签下这在他看来有点丧权辱国的条约。
虽然他们的赌约,谈不上条约这两个字。
设计其实不太好做到,即使他的材料都已准备齐全,一道门,其实很容易做到,但如果要一个镶嵌进墙内的门不止是供人欣赏的装饰,是很不容易完成的一件事。那需要极强的创造天赋,以及大量的资金做支持,将它变得实用。
校长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面子,他是一个十分好相与的老头,而且善良。
他的手里,还拿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的设计作品,学院一致表决认为最好的,并于展厅展示过的设计稿。
男孩很感动,但他不需要。
可是他没有明言,他接过那些设计作品,礼貌的道谢。
他有点犹豫。
当他看到校长的眼睛,他决定坦白,坦白那些不安又难以启齿的心思。
只是因为,他想留下来。
他不愿让校长难做,倘若给他机会,他会做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他面前。
他再无所顾忌。
他疯狂的作画,疯狂的撕扯,像用尽生命晕染的染料,碎屑一地,那里面,是他半生的心血。
夜幕渐起。
他看着闪着亮光的甬道,捂住眼睛轻轻笑了。
笑的那么放肆,那么大声。
那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星期,他赶上了夏天夜晚的尾巴。
少年抬头,圆月高悬半空。
可有雨滴落下,四幕无声,明月高悬,然而月亮也不会流泪,云朵对着风说晚安,他在蝉声不绝的夏夜,等在雨里,一抬头,竟是一整夜的蝉鸣不停。
雨势渐大。
这段资料,是顾衡在藏书馆无意看到,也是他告诉皮埃尔的。
真可笑啊,他觉得那个少年,同皮埃尔是那么的相像,他当初觉得无比动人的这段励志故事,到头来,只是一个童话故事。
皮埃尔带他来过一次,顾衡也只来过那一次,回去之后,他在藏书馆找到那本书,填进了火炉。
自那以后,顾衡再未走通那条窄又狭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然后,打开那扇门。
他再没有一次,那样做过。
甬道的侧门很多,多到他哪怕一辈子用来借此藏身都不为过。
而现在,他不仅进来了,还坐在了他曾嗤之以鼻的地方。
顾衡的手里,又多了一杯酒。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喝过第二杯,会所亮起了红光。
他在此处唯一的慰藉。
灯光很好看,是他出席过的所有场合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顾衡站起身,他缓慢的,向前走。
穿越人群,红光迷人。
他看见舞池正中站着一个女孩。
很漂亮,漂亮的不可思议。
甚至漂亮的让他觉得眼熟。
顾衡还在不停的向前走,女孩留给他的,是背影。
长发飘逸,她的裙摆,随风舞动。
红光旖旎,室内的光,越来越暗。
灯光开始不跳了,顾衡置身于红光当中,他的视线,透过前面人的肩膀,落在那个女孩转身舞动的侧颜。
顾衡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插身进去。
女人的舞姿很美,她不跳古典舞,但她跳的很优雅。
赏舞这种事顾衡是不大懂的,他出来的时候甚至没带那副黑框眼镜,灯光暗到他无法看清眼前人的脸。
可是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个人,她有些一张怎样的脸。
那张脸,曾经美的惊心动魄。
顾衡没打扰任何人,他很安静,安静的不太正常。
有谁知道,他心里早已怒不可遏。
女人的舞姿保守又内敛,她甚至没有过于夸张起伏的任何一个动作。
可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到底在气什么?
顾衡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他勾唇浅浅一笑,退了出去。
他不笑的时候很少,愤怒他笑,欣喜他也笑,甚至悲伤,他都是勾唇浅笑着。
音乐声越来越大,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音响可能在顾衡脚边不远处,他是这么想的,因为太吵了,顾衡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那首歌曲,迎来了高潮部分。
顾衡心里想,喝完这杯,他就得走。他在这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吵杂喧闹的场合,疯狂尖叫的人们,还有……
他闭上眼,睫毛轻颤。
还有他的少时好友。
顾衡从座椅上跳下来,重新挤进人群。
这一次,他走的很快,简直就是疾步生风。
还是原来的位置,没有人往前走,这是一个绝佳的观赏点,可是没有人靠近。
很快顾衡就发现端倪,因为这处,离中心太近了。
近到几乎会影响舞者的发挥。
近到他不用戴眼镜,都可以看到女人转身眼里的错愕。
顾衡抬头望着她,狭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轻轻弯了弯唇角。
掌声雷动。
她的身旁,瞬间涌上好些人。
顾衡夹在后面,寸步难行,明明一开始,他是最靠近中心的那个位置。
他不应该那么做的,可要他再次挤进人群中,他死都不会那么干。
顾衡又退回了原来的地方,桌子上还有酒,是他一开始点的,余下半杯未能喝完的,他拿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不烈,没他上次喝的烈。
他又往嘴里倒了几口,全部喝完。
身后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肩。
顾衡扭头,他的眸色还带着饮酒的迷离,可他的脑袋却不能再清醒。
“顾衡阁下?”
顾衡眼皮一跳,眉梢挑起。
爱洛笑道:“您在干什么?”
“嗯?”
顾衡的声音有些低,他微微侧着头,这里很吵,因为听不清,他把脑袋往近凑了凑。
爱洛又问了一遍,“您在这里干什么?”
灯光落在她头发上,少女美的惊天动地。
她渐渐,美出了一个样子。
顾衡的耳朵离得很近,快要贴上爱洛的脸颊。
这话,他更想问她。
她在这里做什么?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淡淡道:“为了躲避某人。”
爱洛的心思十分端正,她觉得自己没有多想,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
爱洛笑,“你在这里,议长大人一定十分担忧。”
艾伯特吗?他才不会。
顾衡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弯了弯唇角,故作轻松道:“你呢?”
爱洛亮了亮手里的牌子,笑,“我得工作啊。”
或许,是她的一个小把戏,顾衡不知道,但他无意冒犯,“新鲜吗?”
爱洛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将他从椅子上拽下来,顾衡想说什么,爱洛没给他机会,推搡着他往外走。
她说话的口吻很淡,淡的像是在口述别人的事一般,“不是,生计所迫。”
顾衡轻轻笑了,爱洛带着他进了储物间。
没有人,除了他们两人。
储物间堆满了杂货。
顾衡斜倚在门框上,他的双臂环胸,玩笑道:“你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好孩子,他说。
爱洛面色十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从货架上搬下一个箱子,货架比她还要高上一点,抱下来很费力,顾衡站在那里,一双深色眼睛望着她。
爱洛看着他,神色复杂,不悦道:“阁下的眼睛似是摆饰用的。”她很费劲的抱着纸箱,抬了抬,箱子不轻,只是需要费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