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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破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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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回到家的时候,萧景刚刚睡醒。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蓬松的头发没有打理,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睡懵了一样,眼神分外迷离。
他看到顾衡,有一瞬间的怔愣,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那一动不动。
萧景的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没水,他刚喝完药,准备回房再睡一会。
顾衡没说什么,他看了萧景一眼,掠过萧景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不像是他。
萧景还站在原处,打了个哈欠。
他把空杯放回餐桌上,眼角带着刚睡醒的水汽,萧景脚上还穿着拖鞋,他走路很轻,走的又轻又慢,上楼的时候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又无力。
萧景回房蒙头就睡,如果不是早餐下楼,艾伯特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染上嗜睡症了。
萧景在餐桌上直打哈欠,艾伯特随口问了一句,“没睡好?”
萧景摇头,果酱是还未拆封的,同顾衡一样,艾伯特不吃甜食,不喜果酱,萧景不知道这算不算家族遗传,但他就没有这个坏习惯。
果酱在艾伯特手边,萧景拉开椅子,站起来向前微倾身,修长的手臂伸出去,宛若一根青竹,他太瘦了,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瘦成这样的臂膀,并不好看。
萧景取过果酱,扭开瓶盖用勺子舀上一点涂在面包上,边涂边道:“我喝的那些药里,许是有致幻的。”
艾伯特放下手中的餐叉,擦了擦嘴角,看着萧景微微皱眉,“致幻?”
致幻?
他不喜欢这个词。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喜欢。
艾伯特将左手五指交叉进右手,放在桌上,“罂粟也有这样的药效,长期服用却会让人丧失心智。”
他问的旁敲侧击,萧景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萧景把刚咬进口中的面包嚼碎,直到彻底咽下才开口,“应是合法药物,我不知道。”
萧景说完就后悔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嘴太快。
艾伯特显然不是在问这个。
艾伯特看向萧景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拿起手边的报纸,翻开来看。
萧景在吃他的面包。
他咬一口,要嚼十下不止。
倒真不是萧景矫揉造作,细嚼慢咽也不完完全全是他的错,他倒是想一口半块大口的吃,总是被噎。
艾伯特将报纸翻过一面,他坐姿端正的近乎古板,无需抬头,他的余光便能瞥见,报纸都翻过了一页,萧景一个面包一少半还没吃完。
艾伯特终是神色终显不耐烦,他将食指弯曲,快速的轻扣几声桌缘。
萧景抬头,只见艾伯特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叠起的纸,放在桌上滑给萧景。
艾伯特很少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谈要事,是他父亲教给他的规矩,不够重视。
可若是等萧景吃完,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冷静谈事的耐心。
萧景神色闪过一抹疑虑,艾伯特颔首,示意他展开看。
信是印刷体,艾伯特的举荐,是标准的公文格式,内容更是无可挑剔。
萧景看字也慢,艾伯特不能理解,就那么几行字逐字句读也早该放下信了的,他到底在磨叽个什么劲。
于是他不等萧景看完便道:“审议会的表决在明日,若首相准许,其他人不是问题,”他顿了顿,好似在斟酌字词,让话听起来不那么锐利一些,“商会由国王直接掌权,未经第二人插手,内部核心成员都是国王自己提点上去的人,也有些老国王旧部,说话行事,得你自己斟酌。”
艾伯特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他将报纸重新叠起,放回餐盒旁,拉开就走了。
萧景嚼了一半的面包,未细碎,他便咽了下去。
水在餐盘旁,萧景忙取过被子猛灌进一大口。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顾衡,他今日没有出过房门。
顾衡没有每日都吃早餐的习惯,他知道。
但顾衡也没有爱睡觉的毛病,往常萧景坐在楼下,顾衡要么从外面回来,或是在正厅沙发上看电视,声音震耳欲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似的。
要不然,萧景坐上餐桌时,顾衡已经开始吃早餐了。
若是顾衡病了,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萧景退开椅子,拿起他的餐盘又看到艾伯特的餐盘还在桌上,他便伸手取过叠放在他自己的盘子上。
女仆过来忙要取过萧景手上的东西,被他拒绝了。
萧景笑的温和如暖阳,他说道:“没关系,请让我来吧。”
女仆还是要伸手去接,萧景不给她机会,直接绕开走进厨房。
女仆跟着他进来了。
萧景拧开水龙头。
女仆站在门框外,盯着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定很无措。
终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萧景转身,笑道:“这是我每天仅有的运动了。”
他还是不能多说话,话一多,呼吸就会有点急,可他的肺,根本支撑不住。
艾伯特为他找来的宫廷御医见惯天下奇闻异病,每年不定期的云游四海找寻各种稀奇药材,碰上萧景,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命,做不到根治。
御医也说,萧景这是自母胎里带出的病,恐难会与常人无异。
萧景便自嘲的笑了,“我是病入膏肓了罢。”
现今看来,果真是病入膏肓,说几句话都费劲的人,还能有几日活头。
女仆站在门框外,她低着头,还是不走。
萧景索性不再管了。
因为他知道,那是她的工作。
萧景发觉异常,是在三日后,一个大清早,他躺在床上还未起,楼下一声巨响。
萧景的梦里,一个意图谋反的男人站在护城河边,对面那人,手里拿着枪,同他对峙的,是王庭第一忠臣,公主的随行骑士。
夜风从南面吹来,寒凉刺骨。
一阵寒风刮过,疾驰的呼啸声,几乎让人耳鸣。
模糊之间,萧景听到谁开了一枪。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惊醒的萧景头疼欲裂,他平躺的睡姿向上半仰,霎时间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感觉一下如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用手托住头,翻身下床疾步冲进卫生间,“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感觉好了一点,但几秒钟之后,眩晕感来的更加强烈。
他跑上床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萧景脑子里很乱,他开始胡思乱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多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他的大脑异常活跃,而且兴奋,思维总是在不停地跳跃。
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脑子里一团乱麻。
等清醒过来,一切又恢复如常。
许是昨夜未睡好的缘故,今晨复发眩晕症。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萧景等着缓过一会,忍着强烈的眩晕感挪动到床另一侧,伸手打开柜子,里面一个黑色药箱,药箱旁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萧景一把拉出放到床上。
他这才微微坐起身,强烈的晕感又一次侵袭过来,萧景想吐,他没忍住干呕几下,快速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几盒药拆开,抠下几粒放在掌心。
桌上有水,不过是凉的,萧景顾不得那么多,他将药含在嘴里拿起杯子一口服下。
药不会立刻见效,晕感仍旧很强烈。
他应该躺下的。
可是他没有。
萧景把手边的药盒又塞进塑料袋。
只这一步,时间流逝的很慢,慢的像静止不动一般。
萧景身体已经愈发不适,他仍坚持把塑料袋放进柜子里。
这几十秒,用尽他所有的毅力。
柜门被粗暴的关上。
萧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沉沉睡去。
等萧景再醒,窗外景已是月色朦胧一片。
他往楼下走。
他这才知道朦胧之间那声枪响是怎么回事。
顾衡的房门……
不,他没有门。
他的房门是被艾伯特砸开的。
他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主食一口也未曾尝过。
女仆准备好的午餐仍在桌上摆着,属于顾衡那一份,没人动。
起初两日艾伯特以为顾衡没什么胃口,等到饿了他自会去吃,倒进垃圾桶的餐,原封不动。
艾伯特意识到不太对劲。
顾衡少见的赖在床上。
房门破开的时候,他在睡觉。
顾衡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开口怒骂,看到艾伯特进来之后,有一瞬的怔愣,哑口无言。
顾衡一下便止住声,又乖乖的躺下去。
他无病无疾,就是不食不饮,活像是要将自己饿死的节奏。
艾伯特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
他还未开口,顾衡率先辩解道:“我不是骂你。”
艾伯特可太沉得住气了,他冷静道:“我知道。”
声音冷静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艾伯特站在床前,他轻轻一笑,令房里所有陈设都黯然失色,“但我不确定沉默是否是一种病,因为它好像会传染。”
顾衡低着头,他慢慢的往上提被艾伯特掀到腿上的被子,艾伯特看到了,他也没说什么。
坐在床上的顾衡,把被子提起来裹在身前,他的双手交叉着,紧紧环抱住双腿。
他的头颅,埋在□□,“没能考入财务部,你会失望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艾伯特从兜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夹在指尖,“那是你的愿想,不是我的。”
所以那声询问,完全没有必要。
烟雾缭绕,他的脸,棱角分明。
艾伯特说,那是你的愿想,不是我的。
可那真是,他的愿想吗?
“我的失误,我会弥补。”
顾衡撒了一个谎。
这不是他的心里话。
至少,这不是他心中所想。
可他不得不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