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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商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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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出了一身的冷汗。
艾伯特在窗前。
窗帘应当是被他拉起的。
他指尖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香烟。
升起的烟圈只几瞬,就消失不见。
萧景轻咳几声,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艾伯特问道:“你想进入商会吗?”
他仍旧背着身,又猛吸了一口烟。
场外的景,美得惊人。
半透天的红光,日出才刚刚升起。
萧景的房间,这个角度能看到,换个地方欣赏会更好。
也许,在山顶。
艾伯特是这么想的。
但也只是这么想的。
萧景坐起身,他的衣服在床位,他取过来开始解睡衣纽扣。
他说,我没有才能,我只会画画。
艾伯特就笑了,他转身看着萧景。
萧景急忙把上衣穿好,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空气里浮着一丝尴尬。
只有萧景自己觉得尴尬。
艾伯特对此表现的丝毫不在意,他指尖的香烟,燃尽了半截。
他又吸了一口,“是个售卖画作的商会,萧景,你不必为此担忧,你懂画,就已经拥有了话语权。”
他没再看萧景,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被单。
上面印着芍药。
芍药花红艳如火。
萧景保持着坐姿,他的薄被,紧紧裹在身上。
他压低了声音,“您知道了吗?赛马场的事。”
艾伯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偏袒,他的语里尽是对顾衡的袒护,他只是说,“顾衡行事太过火了,我会让他向你致歉。”
萧景摇头,他说,没关系。
艾伯特手里的烟,燃尽了。
他看向萧景的眼神,有些变了。
毫不避讳地,像要把那个人看穿,身上看出一个窟窿来。
萧景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低头望着被子的一角。
良久,艾伯特勾起唇角笑了。
他像是刚想起这件事一样,问,“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萧景轻轻嗯了一声。
那位医生没再来过。
他的药还在吃,但他停了医生的药。
本来也什么大事,只是擦伤了点皮,之前有一直在涂药膏,见效极快,涂了三天伤口已结痂,他就把医生开的那些口服药都停了。
那日清晨艾伯特同医生的对话,他分明听到了。
听到了,便再不能坐视不管。
因为听到了,所以停了药。
他萧景还不想死。
至少,现在不能。
故而他再也不敢再吃了。
艾伯特几日也不在家,回来也只字未提,恐是忘了,谁知道呢?
此事便不了了之。
萧景不知道,可艾伯特是知道的,他不愿说,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办法,没有真凭实据,那会很伤人。
被揭穿后,医生主动离职了。
但其实赶尽杀绝,才是艾伯特的拿手好戏。
这个人对于背叛,是誓要斩草除根的,左丞之子的幕僚是个最好的佐证,可他不仅容忍了,还容许了医生的离职。
萧景的身体仍旧很虚弱,但比起刚来那会,好上太多太多了。
他的药多到一整个药箱都装不下。
艾伯特找宫廷御医在为萧景调理身体,他的身体真的在肉眼看见的变好。
艾伯特点头,“那就好。”
他看了萧景一眼,坐在床上的萧景看上去十分瘦弱,最近好像没怎么听到他咳了,是个好兆头。
艾伯特叮嘱他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就走了。
萧景这才掀开被子,他的下身,尚穿着一个白色光滑面料的睡衣裤。
萧景看着手边的裤子,下去拉开衣柜,又脱了上衣,换了一身颜色不怎么鲜亮,服饰并会不会引人注目的着装。
他下楼吃早饭。
一楼没人。
萧景径直走到桌前,早餐是已经准备好了的,萧景惯来不喜欢麻烦旁人,他自己把面包放进烤箱,等时间到了,取出来盛进盘子。
萧景吃得很慢很慢。
他最近都不怎么作画了。
萧景侧身看向窗外。
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
是个适合作画的天气。
吃完早餐,他去房里取出了画板。
等支起画架,他的第一笔足足用了二十分钟,而后仅在画板上落下一个圆点。
他忽然就不知道要画什么。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艾伯特的提议在脑中想起:你想进商会吗?
萧景心头掠过一丝烦躁。
他用脚踢了一下画架的底角。
画板没掉,画仍好好夹在上面。
萧景身体有些不适,他轻轻咳了几声,又收起了画板。
回房喝了药,萧景倒在床上,蒙头又睡。
顾衡再回来时,已是一周后。
更准确的说,是萧景距上次再见他,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
顾衡少见的没有话里带刺。
萧景总是能见到他无论何时何处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但奇怪的是,从没见他撞到过谁。
萧景下楼倒水,他走到餐桌前,顾衡刚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左手里捧着书,右手拉开冰箱上门,但他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顾衡取了牛奶转身往外走,经过萧景身边,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掠过,一言未发。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书上,但却完美的避开了眼看着就要撞上的在他正前方那根柱子。
萧景喝了水便上楼了。
近日以来,艾伯特庄园氛围和谐宁静的有些过分。
没有顾衡针对的萧景,日子倒也过得相对舒坦。
只是他的身体,又忽然变得十分不好。
可他明明都有按时吃药。
萧景爬二十步不到的楼梯,开始轻喘不止。
从前倒也还好,只是偶尔轻喘,大多时候的萧景,只有累,十分的疲惫,诸如此类的现象还如他有时在庄园的草坪散步,忽然变天从远处刮来的一阵疾风,他就往后要倒好几步才能稳住身形,可就是仅仅只吹那么一阵风,回去后萧景头疼的像炸了一样。
他喝的药又肉眼可见的变得多了起来。
艾伯特见他这个样子,也没再开口提过那件事。
倒是萧景,主动找上艾伯特。
艾伯特在书房,他的公文,堆得都快要比一个书箱还要高。
可他是那么爱整洁的一个人啊。
爱德华真的不是一般的繁忙,他的电话,萧景在门口一会,已经响过好几个。
萧景敲门听到里面说话方才推门进去。
他脚步声放的十分轻盈,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艾伯特在翻阅公文,他抬头看了一眼萧景,问,“有事?”
艾伯特只看了萧景一眼,他的眼睛再次落在了桌上的公文。
“我想我可以试试。”萧景说。
艾伯特这次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他开始抬眼直视着萧景。
上衣口袋有盒香烟,他掏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打火机。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萧景以为这样身份的人,点烟用的火都是十分高端的那种。
艾伯特夹起香烟放在指尖,吸了一口,“我和宫廷御医沟通过,你的身体现在需要静养。”
他吐出烟雾,萧景又咳嗽了。
萧景用手捂住嘴,刻意压低声音。
艾伯特表露出了一丝不耐烦,刚吸了一口的香烟,他掐灭了。
萧景还在咳,他等到那阵咳嗽劲过去才开口说话。
他在笑,面色苍白,“一贯这样,我都习惯了。”
艾伯特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桌子左手边有茶杯,艾伯特端起轻抿一小口,上好的龙井,醇香入味。
“好吧。”他说。
他看上去有些不大乐意。
萧景并非察言观色的高手,可艾伯特的勉强表露的不要太过明显。
但一开始,是他邀请他进入商会的不是吗?
艾伯特已经允诺,萧景不再多做停留,这个房间,简直就是折磨。
他退出的脚步声仍旧很轻,像来时一样,轻轻关上了房门。
萧景一直在家等,办成这件事需要一定的时间。
顾衡每天都在家,萧景简直快要忘了,他已经被学院开除。
顾衡像是活在了书画里一样。
又一日,天气大好,萧景难得下楼想出门转转。
女仆从外向顾衡房里搬东西,那是一幅画。
萧景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一种画风。
色彩简单,这幅画只用黑白两色完成,整幅画给人简洁素雅的感觉。
左侧写有四行文字,是一首助考的小诗,右侧画着一只雁。
萧景从楼梯上往近走。
不,那不是雁,那是一只大鹏。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萧景看向右下角,没有署名。
他知道是谁送的。
左侧那诗句的字体,他认识。
顾衡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是带了一本书。
顾衡首先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微微皱眉,神情略有疑惑,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悦。
然后紧接着,他目光锁定在女仆正在移动的画上。
顾衡走过去,面上的欣喜隐藏不住。
他从女仆手里接过画,很有礼貌的道过谢,并说道:“我来吧。”
完完全全的无视萧景。
也有可能是忘了那还有个人,萧景在家的存在感的确很低,但他不在意。
萧景回了自己房,又躺在床上。
他睡不着,辗转难眠。
萧景在床上滚了一圈,他依稀好像记得,那次帮顾衡办理退学事宜在校长室,顾衡好似提过那么一句考试之类的。
今日皮埃尔送来这样一幅寓意明显的画作,理当是顾衡临近了吧。
萧景用手拽了拽被单,他的食指,落在芍药花蕊上,反复地摩挲,画一个圆。
自己要不要送他点什么预祝考试顺利?
萧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一定是疯了。
他绝对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萧景摇头,甩了甩脑袋,翻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盒安眠药,倒了两粒。
杯子是玻璃杯,不保温,水还是凉的,萧景就着凉水把药喝了,拉过被子蒙住头,彻底进入梦乡。
那幅画被顾衡带进房间,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挂在墙上,房间里什么能用来挂画的东西都没有。
顾衡便那幅画用布包裹起来,放进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