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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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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顾衡,你真的这么想吗?”
顾衡从厨房里出来,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抬眼看着萧景,“你是什么意思?”
萧景偏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他的食指指尖摩挲着杯口,修长的双腿交叉伸向桌下。
“顾衡,我已经赢得了比赛。”萧景说。
顾衡瞥了他一眼,他的指尖毫无血色,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顾衡问,“所以呢?”
他冷冷了看了萧景一眼,“萧景,你真觉得自己赢了吗?用那么卑劣的手段?”
他萧景是个好赌的赌徒,却装的好一个谦谦君子。
萧景真的会赌,拿他的命去赌。
萧景那残废一样的身体,太有可能死在马场了。
这就意味着因为萧景,他在艾伯特眼里会变成一个杀人凶手。
哪怕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一个用于让萧景难堪甚至于不那么过火的适度的恐吓。
但萧景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他知道,顾衡会说到做到。
欺负别人以满足自己那点虚荣的快感,他就那种人。
那种以消遣别人人生为乐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们留给萧景的马又瘦又黑,那是一匹病马。
萧景的马不是最好的良驹,他不是遇见了它的伯乐。
他知道。
他跑在了最后。
这只是贵族的一场消遣,将萧景视作做玩具的一场游戏。
他也知道。
他的手部在快速抖动。
手中挥鞭的间隔也越来越短。
然后……马失控了。
这是他唯一能赢的机会。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必须要赢。
他有必须要那么做的理由。
“我从没觉得自己赢过谁,但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快乐,希望你也是。”萧景微微一笑,那笑里饱含恶意。
顾衡懂了,他是来讨债的。
因为萧景,温润又缓慢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长形白色信封。
他把它轻轻的,放在了桌角边缘。萧景温和的问道:“你的呢?”
顾衡走过去,拿起那张信封拆开,里面的字,他再不能更熟悉。
皮埃尔写得一手好字。
皮埃尔的字就宛若他那个人,风雅俊秀,清朗如明月。
信的右下角用标准的英文写到,给萧景。
顾衡嗤笑一声,把那封信轻飘飘的甩了出去。
“皮埃尔总是喜欢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不过你的画,也就只值这点钱。”
顾衡的毛衣衣领很高,他的衣袖有点长,顾衡伸手将两边袖口往出拽了拽,盖住手掌的关节处。
他用手往上提了提衣领,边提边往左侧走。
“萧景,别妄想我会付我那一部分钱。”
那是他房间的方向。
萧景还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斜靠着椅子弯腰坐着,他的面容有些疲惫,好像这场对话耗费了他很大精力。
可他总共也没说几个字啊。
顾衡消失在视野里。
萧景无声笑了笑。
他输了会是什么下场呢?
萧景不知道。
可惜他赢了。
现在,在这场比赛里认真的,只有他和皮埃尔两个人。
多讽刺啊。
萧景用力攥紧了拳头。
那双拳头,藏在椅子下。
无人看见。
夜里萧景睡的十分不安稳,他做了好些梦,都是些陈年旧事。
梦一直在跳,他脑子里很乱。
他已经没很久很久没梦见过他父亲。
周围一片漆黑,四起的浓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他走在迷雾里,走向丛林深处。
前面有一个男人。
一个赤裸着上体的男人的背影。
萧景跟在后面走。
他看着他一直往前走,转眼就消失在迷雾里。
萧景转身,他怎么找也找不见出口。
这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而这迷宫里,还只余他一人。
他就一直往前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古堡。
在丛林的最深处。
在四起的浓烟里。
一个破败不堪,被遗弃了的古堡。
铁门上的锁锈迹斑斑,上面还缠绕着许多荒草。
萧景轻轻用手一碰,铁门就开了,刺耳的声音让他忙抬手捂住耳朵。
里面更是荒草丛生。
萧景环顾四周。
除了满地满墙到处都是的荒草,什么都没有。
他往前走。
约莫百步左右,他走到了古堡大门前。
夜,越来越黑。
奇怪的是,这处没有浓烟。
萧景方才也就觉得奇怪了,这座古堡,就像被浓烟围起来的一样。
古堡像是有一个屏障,看不见的,透明的。
外围的浓烟渗不进来,而萧景,他出不去。
古堡的正门没有锁,老旧的建筑风格,整个正门的高度几乎都相当于艾伯特庄园一楼的高度,这座门修的十分阔气。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萧景往里走。
客厅很黑,是夜,月色笼罩。
迷雾渗不进的古堡被黑暗紧裹。
萧景皱眉,哪哪都透露着古怪。
一楼正厅再往里走,是一个楼梯。
萧景继续往前走。楼梯有两阶,两阶楼梯修成了直角,中间有一个平台。
水平摆放的那阶直通二楼,萧景脚下踩的,空间上垂直的楼梯,可从一楼直上。
楼梯的左侧是整面墙。
楼梯修在了正门东南方向墙角处。
萧景走上平台。
平台左侧的墙上高高挂着一幅画。
那是一个裸体女人正在哺乳的场景。
她的怀里,尚抱着一个男婴。
萧景不喜欢这幅画。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种风格的画。
太露骨。欲望应该被隐藏在作品之下,那是一种需要去解密被发现的情感,情感本无特殊之处,正因这个过程,才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
萧景是这么认为的,他喜欢解读作品的含义,而不是,摆在明面上不加掩饰的赤裸的东西。
那将十分无趣。
很快萧景就发现自己错了。
他只在画前停留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直上二楼。
地板是大理石砌成,光滑无比,白的反光。
离楼梯口二十步左右处,有一个房间。
白色的房门,在这主色调暗色系的古堡,非常突兀,而且显得古怪。
萧景搭在门把上手,停了下来。迟迟不肯扭动把手。
几秒之后,门开了。
萧景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那种表情。吃惊和不可置信交错着,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恐慌。
他看到了,一个狮子的后部。狮子的尾巴卷成半圆落在地板上,他的后背很大,但是它的头,不是狮子的头。
应该说,那是一个高等智慧生物的头颅。
乌黑亮丽长发就那么松散披在耳后。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
狮子似是觉察到身后有人,它转头,看着萧景。
萧景捂住嘴,差点没尖叫出声。
那是……那是……他的母亲。
嘴角沾着鲜红鲜红的血,口中好像在咀嚼什么东西。
萧景透过狮前腹看向地板,只能看到露出来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人的手臂。
萧景慌忙转身跑出去,可能是跑的太急,脚步不稳,下楼梯时差点没摔倒。
萧景一下就醒了。
他起床喝水,卧室是黑的,他记得床头处有一个夜灯开关,萧景伸手摸了摸,始终没摸到。
他摸黑起身,走到桌子前,杯子里没水。
他觉得口干舌燥,身体发出轻度缺水的预警。萧景渴的不行,又回到床上,手探进被窝摸了摸,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过去拿过杯子下楼。
下到台阶少一半,他发现手电筒完全多余。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
那么美的夜景。他很少见到。
他的房间永远很黑。
总是一直那样。
关起的窗帘晚上从来不会拉开。
甚至有时白天也是紧闭着,好似害怕旁人看见他在里面做什么似的。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水他倒了两杯,第二杯刚喝两口,他觉得外面好像有人。
他向出走。
萧景手里,还拿着杯子。
蒙蒙亮的天,正厅外的小径,站着一个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萧景看不清他的脸。
他走进那个男孩。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像以前,他是不会管的,像这种事。
真的好奇怪好奇怪,走到男孩面前的萧景,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孩过来拉他,萧景觉得他在笑,男孩说,“哥哥,你看那是我弄的。”
男孩边说边把萧景往旁边拉,语气里颇有一丝求表扬的意思。
萧景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惊讶。
草坪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里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好像裹着什么东西。
萧景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至极,“这是什么?”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男孩说,“哥哥,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忘了吗?”
什么?!
萧景瞪大了瞳孔。
他根本,都不认识他。
萧景后背发凉,他开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有些想跑。男孩没管他,而是转身从坑里捞起那个塑料袋,他得用整个手掌才能拎起。
男孩递到萧景跟前。
萧景不是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现在只想离开。
他后悔出来了。
男孩一定在笑,萧景觉得。
就是感觉,直觉使然。
他还是看不清那张脸。
男孩的脸在他视线里一直是个模糊的存在。
可是男孩打开那个塑料袋,凑到他跟前。
那里面放着,一只死猫。
男孩开始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周。
萧景胃里一阵干呕,他没忍住背过身一下吐了出来。
天,不觉间大亮。
天也不是正常的天。
亮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萧景将手背盖在额头上,慢慢地,慢慢地睁眼。
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