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疗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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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和苏辞风同为舍友，经常晚归错过大学的宵禁，便也在附近合租了一间房方便行动。林嘉再次做司机送两人到家，才和季朗回四季小区。
停好车，回到电梯口，此间两人相对无言。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电梯。
“你今天来晚了。”凌晨的电梯里，沙哑低沉的声音和电梯运行的机械声混合响起。
“嗯，有篇文章要赶一下，晚了一点。”林嘉望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说着以假乱真的谎言，他不会坦言因为找不到入口，在附近兜了几圈，耽误了时间。
他咳嗽了一下，声线听起来清晰了点，“不是每周三更新吗？”
“什么？”林嘉有瞬间被戳穿的尴尬。天气炎热，汗水使得他的衬衫紧贴后背，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衫尾，疑惑季朗怎么会知道他的号更新的时间。
身后的人调整了一下黑色的背包带，发出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关注了你的号，挺久了。”季朗接着答道，后面的三个字说得缓慢。
林嘉脑海里复读着这句话，突然回想起看《单身男子》的那晚，季朗不屑地问他‘失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的画面。
他惊讶地将视线从数字15落到光滑的电梯门上，季朗右肩背着贝斯，右手扯住背包带，左手插兜，姿势随意地杵在离他两步远的身后。而那双眼睛的视线紧紧地落在如镜面的电梯门上，更具体的位置是那上面倒映着的自己。
“没想到你也会看时尚类的文章，谢谢关注。”林嘉觉得自己如同被盯着的猎物，后背发凉。
电梯响起的叮咚声，在这时如救命的符咒，林嘉两脚三步地踏出电梯门往家门口走，利落地打开门，交谈匆忙地结束，房门隔绝了季朗若有所思的眼神。
林嘉当晚暂停了长达半个月靠酒精麻痹的夜晚，整晚辗转反侧，疲惫的身体和飞速思考的脑子互不妥协，灵魂像漂浮在身体的上空，听着街角夜猫的叫声、路过的酒鬼的哀嚎。
周一的清晨，在隔壁豆浆机还未启动的时间，林嘉的手机响起了让他不安的铃声。他半醒的灵魂回到身体，胸口闷郁，呼吸短促，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拿起了手机。
在微凉的晨飔中，夜的蓝还弥漫在清晨的雾霭中，林嘉匆匆赶到了幸福疗养院。
白炽冷淡的走廊灯将他的脸映得无血色，浅色的唇和乌黑蓬松的黑发让他看起来憔悴了几分。
“给我叫林生过来！林生！林生！”
“张明芳，你冷静点。”
“滚！都给我滚！！！”女人的尖叫声歇斯底里地划破清晨的宁静。
林嘉走向声源，在走廊尽头靠近花园的一间房门口，围了几个穿着浅蓝色护工服的人，再外围是几个衣衫不整的老人伸长脖子往房门口探去。
一个四十来岁的肥胖护工，眼看着场面越发凌乱，她迟钝的身躯尝试偷偷地靠近坐在轮椅上的张明芳，愤怒的张明芳抓住她的手臂就是一口，女人疼得“唉哟”一声，用力一推，张明芳连同轮椅一滑撞到床沿。
“林生！林生！你死到哪去了？我要被人欺负了，你还不来！死肥婆，你要干什么？再过来你就死定了！”张明芳惊疑未定，仿佛受伤的野兽，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接着一阵物品摔落地的声音响起，床头柜的东西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扫到地面。
围观的人惊叫一声，纷纷后退。
一颗橘色的乒乓球“哒、哒、哒”地跳动到林嘉脚下，被白色的休闲鞋挡住了去路。
张明芳黑白掺半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怔愣了一会儿，眼神清明了几分，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微缩的瞳孔定定望着来人，放在轮椅扶手的手微微颤抖，她慌乱地整理头发，颤颤巍巍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林嘉来后，张明芳情绪稳定了不少，此刻她脸色平静，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眼神放空望着花园里的绿植。
几分钟过去了，两人依旧不出一声，林嘉站在张明芳两步远的旁边。他眯着眼望向灌木丛中开得娇艳的花朵，无法对焦的视线让他有些不安。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张明芳开口。
“嗯，太忙了，对不起。”林嘉淡淡道，他觉得喉咙不适，时不时吞咽泛着血腥味的口水。
花园里雾气散去，晨风去了凉意，鸟鸣声清脆。
两分钟后。
“林生，身体还好吗？”张明芳迟疑地开口，而后抿了一口水。
“嗯，挺好。”林嘉用余光瞥着她，眼里神色不明。
“嘉宝，我、我觉得我最近不太好了。”张明芳难得喊了林嘉的小名，说出的话却是让林嘉的心“咯噔”一下，他抬手调整了下因匆忙出门遗漏而并不存在的眼镜，眯了下眼。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希望是她的又一次无病呻吟。
属于夏日的阳光从云层后射出，一条条、一层层的彩色散布于蓝天中。
“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二十七了。”
“还是一个人吗？谈恋爱没有？”张明芳仰头，看着这个独立生活在大染缸般的社会中的儿子，突然感到错过了什么，她匆匆收回视线，杯子里的热气熏得眼眶湿润。
不远处的房间传来哭喊声，比刚刚的张明芳收敛了许多的程度，没几分钟就停下了。
“嗯，一个人，暂时没有想法。”林嘉声音有些闷，不过张明芳的注意力被哭喊声吸引了，没有发现异常，她露出有些担忧的表情，沉默了几秒，低头喝了口水。
“今天的绣球花开得灿烂，蝴蝶也来了，带画板了吗？生哥。”张明芳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灰白惨杂的头发垂在依旧清秀的脸庞，就连那眼尾眉梢的细纹都柔和起来。
林嘉没有出声，他看着沉浸在往事的张明芳，眼里闪过一阵悲哀。
林嘉转身离开，没走多远就碰到被张明芳咬了一口的刘姐，硬是塞了几百给她，并请她继续好好照看张明芳。好脾气的胖大姐一脸的不好意思，拍着胸脯保证，圆润的耳垂上一对银耳环晃动着。
林嘉温和地笑了笑，再次道歉后离开了疗养院。
南方的夏天，说风就是雨，林嘉停好车后，淋了两分钟的太阳雨，他迈着头重脚轻的步伐经过一对撑着伞拍彩虹的情侣。上午工作时分，空荡荡的电梯里，林嘉昏沉的头脑被自己强迫着跟着电梯LED跳跃的数字默数。
坚持着将身上汗水和雨水混合湿透的衣服换下，随意冲了个澡后，头发也来不及吹干，眼前阵阵发黑，深一步浅一步的林嘉迈向床沿，再也控制不住地倒在空调房的被窝里。
正午时分，那片善变的雨云早已离开，太阳越发炽热，湿润的地面被高温蒸干。
1802室的主人卧室里，只拉了一半的遮光窗帘下，深灰色的被窝里，林嘉丝质的深蓝色睡袍松散地系在腰间，白皙的皮肤泛着水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脸颊嘴唇上是高热的红和干涩。
林嘉梦见自己赤脚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红色的太阳挂在上空如影随形，他膝盖下的小腿都陷在了黄沙里。他费力地走了许久，精疲力竭之际，下一脚竟跌落在冰潭里，入眼是一片漆黑的蓝，浑身浸泡在冰水混合的潭水中，渐渐要淹没头顶，昏沉的脑袋发出高声求救，嘴却无法张开。
我要死了吗？好累。林嘉想着，竟放弃了挣扎，可一下子，他又消失了，眼前是一片乌黑，黑到无边无际，没有光亮，然后一块柔软的丝状的黑色物体渐渐出现，它不断地变幻形态，始终漂浮在半空，不远也不近。
他感受到了一种懵懂的害怕，可视线却被吸引着，他想闭上眼，也这么做了，他用力地闭紧眼皮，咬紧牙关，不断地乞求着，让我醒来吧！
就在林嘉绝望乞求时，听到了一道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他费力地吞咽干渴的喉咙，血腥味冲上鼻腔，将他从梦境拉回。他睁开一点眼皮，摸遍枕头周围，手机又不知道被自己放到哪里去了。
床头柜上有半杯昨晚剩下的水，他费力地挪动，抬起沉重的指尖。
两分钟过去了，他的指尖仅能碰上冰凉的杯壁，细长白皙的手指曲起又伸直，再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
他失望地瘫软在床沿，脑子里竟是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新闻，什么独居青年猝死家中的。林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未关紧的房门缝隙走过一个人影，他才想起还有个“租客”。
林嘉缓慢地转动烧得发涨的脑子，思考怎么让外面的人留意到自己，可喉咙像含了刀片一样生疼。而这该死的“租客”，十分地守规矩，不越雷池。
黑影再一次划过，门外再次响起开门声和关门声，沉寂声让林嘉彻底抓狂，以至于沉重的眼皮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的熊熊怒火，林嘉强撑着不昏睡过去，又开始了“自救模式”。
差一点，还差一点。林嘉此生还未有过如此想要做到的事情，他用尽全力一搏，玻璃杯从茶几上被扫落在木地板上，那半杯隔夜的“生命之源”在林嘉的眼里如慢镜头一般——挥洒一空。
操，真他妈的惨，林嘉心里咒骂着。
窗外楼上的不知名的绿植藤条长势良好，顶端一朵黄花，正随着空调挂机吹出的热风飘摇在窗角，一片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疗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