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乐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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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林嘉姗姗来迟。
演出的场地隐藏在居民集市之中，入口处的涂鸦千奇百怪，一条幽暗的楼梯直通地下，楼梯左边的墙上贴着各式的演出海报，有一两张还是手绘的。转角处有个射灯照到墙上，四个大字——世外之地。
他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隔音门，一道低沉的嗓音和幽扬深情的音乐缓缓流淌着，不大的空间几乎站满了人，手里的票被拿走又递回手上，右手被盖上一个特殊光线能看到的印章。
他缓缓靠近人群，视线不自觉地被台上弹着贝斯的主唱吸引——他微仰着头，低垂睫毛，身体放松，线条流畅的瓷白色贝斯泛着金属的冷光，幽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脸上、肩膀，整个人如同被一层圣洁的光笼罩。他的灵魂还在吗？林嘉想。
人群上方有一个银色的多面体圆球不停转动，各色的彩灯划破黑暗，五彩的光点随着旋律在漆黑的空间跳跃，有些跳落在眼角，使得女孩的眼窝盛出了泪花，幸运的女孩身旁会被一个男孩温柔地拥护着，一对对处于青春年少的情侣轻轻晃动着身体。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人群在黑暗中变成黑白的魅影，只有高举的显示屏记录着彩色。
林嘉带着新配的无框眼镜，清晰地看着聚光灯下的季朗微皱着眉，瞳孔幽深。他处于少年和青年间独有的肩膀被光照成直角，透过话筒的嗓音带着电流的颤栗，专注又深情。
一首歌毕，音乐停下，一声声尖叫声中，季朗鞠躬谢意。他笑得灿烂，刚刚的忧郁气息像幻觉，如同五月的天，上一刻乌云密布，下一刻阳光明媚。
“这首歌的故事想必大家也有一定的了解，很开心能和我的队友演唱这首歌，也希望在场的情侣们珍惜眼前的人，不要留有遗憾。”他一手调整着挂在身前的贝斯，另一只手抬起伸出食指，从人群的左边划到右边，人群静静听完，情侣们热情相拥，欢呼示意。
“接下来，来首开心点的，好不好？我的队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他高声说完，侧身示意，架子鼓的队员调皮地敲了一把回应，将场内情绪挑高了一点。
灯光关闭，人群静默期待，灯光再次携同伴奏出现，音乐跳跃动感，光线变得凌厉交织。
键盘手是一个长发的女生，黑色系的打扮，耳钉在灯光下很耀眼，骨架小巧，灵活度和乐感却不错。架子鼓的男生身形高大，小麦色皮肤，绑着脏辫，爆发力十足，金色的一套架子鼓只能让他更加突出。弹吉他的队员在季郎的身旁偏后的位置，技术和气场倒是有些中庸了。
大家随着节奏抖动，一扫刚才的低迷，变得欢快十足。架子鼓、吉他、贝斯、键盘手，各司其职又浑然一体，不少人已经当酒吧那样嗨起来了。林嘉也和现场的人一样，体会着从阴雨天过后看到阳光的愉悦。他嘴角不自觉弯起，心里不禁想，年轻真好。
林嘉不自觉地随着音乐轻轻晃动，他望着台上用力地弹奏琴弦的季朗，心里羡慕着那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活力。如果回到七年前，如果能回到七年前，他应该不会再与潘意接触吧？
二三十岁算是人生中最身强体壮的年月。林嘉回想起一个国外的办校人说，人的大脑在二十五六的时候才发育完全，这个年纪的人才能更成熟地思考问题。林嘉想问他，可十几岁时就已经够难以抉择了，为什么到了二三十的时候还要更加的艰难呢？
父亲因病去世后，母亲也郁郁寡欢，去了养老院。世间仅存的亲人却终日沉浸在父亲喜欢男人的怨恨中，连着林嘉也变成了她憎恨的那类人。有时林嘉在想，也许是母亲日夜的咒骂，才让他也变成了父亲那样的人。如果能变成“正常人”结婚生子，会不会幸福一点？而不是活在惶恐和不安中。
他孤注一掷的勇气并没有换来同等的幸福，原本眼中充实的日子，变成了没有盼头的日子，他觉得自己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却不是不能活着，只是眼前总有一团拨不开的迷雾。人如果注定平凡，那该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度过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一生呢？那些应该是平凡人需要经历的，自己可不可以不去耗费心神呢？
林嘉如神游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身体渐渐停止晃动，整个人一动不动，在跳跃吵闹的人群中变成一个按下暂停键的人。光影打在他的镜片，他的白衬衫，他总是微微下垂的嘴角。他以为自己在嘈杂的人群中、在黑暗里很安全，他放纵着自己的情绪，却不知是反常地显眼。
晚上十点，人群稀稀拉拉地离场，林嘉站在场地安静的角落，倚靠着墙边。他想着反正住在一起，还是顺道带他一程吧。
十分钟过去了，仍旧有几个手里拿着自制灯牌的女生将他围起。那些女生大多到他的肩膀，他被缠着倒也耐心，一脸笑意地合照签名。他的另外两个队友在收场，长发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终于最后两个女生向出口走去，林嘉站直正要朝季朗走去，路过的一个女生眼神发亮地盯着他，拿起手机就是“咔嚓”两下，然后扯着另外一名和他一样懵的同伴快速地跑走了。
林嘉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往前踏的一只脚顿在原地。耳边传来一声“噗呲”的笑声，来人忍俊不禁道：“小女生看到帅哥哥都会比较热情的，不要介意。”
“我叫苏辞风，你是等季朗的吧？我看他望了这边几次了，无奈太受欢迎被缠住了。”
林嘉侧过身，望着眼前这个只到他鼻子的男生，粉色的衬衫，娃娃脸，弹吉他的。
五分钟后，林嘉开着他的小破车，载着几人往夜市开去。
路灯树影向后划去，夏日晚风温柔和煦。
林嘉用余光瞥着副驾的人，他视线朝向窗外，姿势随意，右手肘搭在窗沿，微卷的头发被风吹乱，露出有些锋利的眉眼，流畅的下颚线条在光影下褪去青涩。
“看什么？后面很多车吗？”副驾驶的人喉结滑动，嗓音嘶哑低沉，说出的话在安静的车内十分突兀。
林嘉心虚地控制住自己头回正的速度并回道：“看你的黑衬衫和我的白衬衫，大晚上的，怪像一对黑白无常在执行任务似的。”
季朗头部依旧朝向窗外，眉眼嘴角翘起明显的弧度。
“哈哈哈哈……”后座疲惫的两人沉默几秒，爆笑出声。
林嘉尴尬地摸摸鼻子，耳朵发烫，目不斜视地开了十分钟，在一条宵夜街停好车。
林嘉坐在蓝色的塑料凳上，盯着眼前两份脸盆大的麻辣小龙虾。和即将大朵耳颐的几人相比，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肠胃和喉咙。说好的顺路带季朗回家，变成了顺路和季朗以及他的队友去吃夜宵。
“哥？”林嘉眼前晃过一只手。
“哥，你是比我们大点儿吧？叫你哥没问题吧？我叫李万，打架子鼓的，这是苏辞风，弹吉他的，才大一，我们平时管他叫‘疯弟’，你随意哈！”
“什么‘疯弟’！滚，别乱介绍，我已经介绍过了。”苏辞风抢过李万手里刚拆封的手套。
“都可以，我叫林嘉，双木林，嘉宾的嘉，刚刚你们的现场挺不错的。”林嘉慢悠悠地拿起一次性手套，看着这神似安全套的包装，心里一阵膈应。
“那是，尤其是季朗，林哥，你不知道，附近的酒吧可欢迎他去驻唱了，上个月……”
“赶紧吃，明早还有课，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李万正准备的滔滔不绝被林嘉对面低头玩手机的人打断，林嘉洗耳恭听的八卦被扼杀在摇篮。
几人在闹腾的喝酒猜拳声中吃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林嘉的眼镜已经摘下放在一旁，衬衫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他觉得不是龙虾吃到肚子里，简直就是整个人都浸透了龙虾味，嘴里又麻又辣，还挺爽的。他的手套被虾壳扎破，滑腻腻的，被林嘉贴名为最后的一块虾肉”啪嗒”，一下掉落在衬衫领口，滑落在地上。
雪白的衬衫染上鲜艳的油污，他举着滴油的手，皱紧眉头，刚刚吃得很爽的心情变得烦躁了些。他扯下手套，擦净手，将衬衫解开两粒扣子，让领口的油渍能离脖子远一点。
林嘉正要起身，抬起头却和季朗的视线相撞，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着自己的。他有些讪讪地避开了对视，莫名地在这种视线下将衣领扯回了点。
“林哥，你不吃了？”苏辞风从堆积如山的虾壳中抬起头，脸颊通红，嘴唇红肿，一脸的意犹未尽。
“不了，饱了，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吃。”林嘉说完，借着上厕所的道把单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乐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