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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厦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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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城虽不属于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却独有她的味道,悠闲放松是这个城市的感觉。虽说到了凌晨,霓虹灯依旧璀璨,片片的灯光与海面上翻涌滚动的月光连成一片,偶尔的轮船划开铺满亮片的海面,渐渐消失在暗处。
这是个地处高楼顶层的园林式清吧。酒吧主人将环境布置地如同处在自然当中,脚下是石头卵石铺就的道路,由不少葡萄架子分割空间,其下摆放着竹制的桌椅,三三两两的客人徜徉其间,暖黄的灯光从叶子间散落,人们的面容变得斑驳不清。
酒吧的中间一位驻唱的歌手姿势随意地坐在高靠背的凳子上,简单的白色廓形T恤,盖住膝盖的工装裤,在月光下自弹自唱。
“城市啊,有点脏
路人行色匆忙
孤单、脆弱、不安
都是平常……“
灯光照在歌手的头顶,头发染上暖黄色,看得到他吟唱的嘴唇,鼻子以上落在了黑暗中,裤子上的金属折射出本质的光。
林嘉一行人挑了个极佳的位置,既可以看到舞台,又可以透过铁丝网看到车水马龙。耳边传来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热闹又隐秘,林嘉透过铁丝网看着灰蓝色的天幕,习惯性地放空。
几人喝到兴起,开始不讲“武德”。
“哎,潘意,你刚刚是不是迟到了,应该自罚两杯吧。“一个肤色偏黑,寸头,穿着涂鸦T恤的人说道。
“许文斌,你也太逗了吧,什么叫刚刚,那是多少个小时之前的事儿了,而且人家潘意都说了堵车,而且是从A市开了半天车过来的,能不能有点儿人性呀!“张赋明佯装撸着那不存在的长袖,一副准备伸张正义的姿势。
潘意大了林嘉一级,这些人都是他名义上的学长,并不太熟。是什么原因让他临时变卦要同行,大概是因为张赋明也在场吧。他想看清他们的蛛丝马迹,想被事实打脸,想清醒几分。
“小明明,你就别护着他了,之前约的几次聚会,他就没有一次来过的,我罚他几杯都是轻的。来来来!潘意,这回你可不能逃了啊。“
“行,不就两杯,我喝。“斑驳的光影映在潘意有些醉意的脸庞,前额的碎发松散地垂到眉眼,卡其色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处的皮肤,黑色硬朗线条的劳力士腕表折射着内敛的光。
林嘉看着自己眼前喝空了的啤酒杯,将两杯深水炸弹倒入了自己的杯中,金黄色冒着汽泡的液体在啤酒杯中也就一半。
等大家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时,他已经放下手中的空杯子,杯壁的泡沫回流杯底,烦躁的心情也仿佛在大家错愕的表情中平静下来,带着一丝莫名的快感。
小麦和啤酒花味道的酒精划过喉咙,留下冰凉后的辛辣呛鼻。“这两杯我替潘意喝了,他是为了接我才迟到的,我也有责任,谢谢大家。”
“我操。林嘉,没看出来啊,好兄弟就是仗义。”许文斌侧目望了望身旁的林嘉,竖起大拇指比了比。“这波过了!来来来,继续!”其他人附和起来,都嚷嚷着林嘉隐藏得够深的,不太够意思。
我们不止是好兄弟,我们是恋人,在一起七年了。林嘉在心底念道,嘴唇却被黏住一般。他的脑海瞬间像塞满了浸透海水的棉花团,咸涩中带着不能呼吸的窒息。
这时,肩膀被身后的手搭住,林嘉抬起头,望向手的主人。他的手心发烫,眉头微促,瞳孔幽暗,面部紧绷。林嘉听得到自己脑海中的棉花团越来越饱满,受到挤压发出的压抑声。
“林嘉,你怎么了,要去洗手间吗?”随着肩膀上力度的减轻,刚刚陌生的潘意仿佛是因酒精出现的幻觉。
“不了,我坐一下,头有点晕。”他无力地靠着冰凉的竹制椅背,收回泛滥的情绪。逞能了,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脑袋垂到胸前,桌脚、椅子腿、地砖在左右轻移。配上爵士乐倒有些飘飘然的松快,驻唱的髙凳隐没在黑暗中,歌手已经离场。
夜深的城市,少了车水马龙的喧嚣,连风也变得宁静柔和,眼前的一切像是变成了旧时代的电影,一帧一帧地缓慢播放着。酒意上头,尿意下涌,林嘉踉跄起身,却没有看到潘意。
林嘉呼出一口浊气,摇摇晃晃又一步步地认真踏在井盖大小的石砖上,总算在一个人造的绿植屏风后寻到隐匿的卫生间。
卫生间黑色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张赋明细白的两条腿正搭在一个挺拔健壮的男人腰上。昏暗的灯光下,他抬起了眼,不过一刹,眼神充满了敌意,他疯狂地亲吻着男人,双手上下游走于男人的背脊。
他希望看到的是,潘意能理智地拒绝,可透过镜子看到的却是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张赋明黑色牛仔短裤包裹着的臀部,半开合的眼睑下是让林嘉如坠深渊的欲望深潭。
他不自觉地倒退两步,灯光下,张赋明仰起头喘息,凑近潘意的耳旁轻语,画了黑色眼线的眼眶中,带上了得意和狠辣。
林嘉看着潘意变得僵硬的背影,不敢知道他听到的耳语。他如同丧家之犬,狼狈而逃。他颓废无力地倚靠在电梯里,脑子一片浆糊,镜子里的人有着通红的眼眶,发白的嘴唇,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大厦的门口,林嘉无所适从地蹲在光源下,眼镜被他拿在手里。真是太糟糕了,林嘉苦笑。
“嗳,抽烟吗?”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林嘉看着脚边的涂鸦帆布鞋,向上望去,微长的卷发下沉静的眼正俯视着他。也许是有事可做了,林嘉接过男人手上的烟,含在嘴里,继续看着马路发呆。
“啪嗒”一声,一簇火苗在林嘉眼前燃烧,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烟被吸到嘴里,被呛出了眼泪,他干咳几声,慌忙拿到手里。
“呵,你不会抽烟。”男人也蹲在一旁吞云吐雾起来,林嘉透过眼底的泪花望去,男人夹着烟的食指的指根上有一串英文的刺青,手指细长,骨节流畅。这手真好看,不弹琴可惜了,他想。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林嘉问。
“你的朋友出来了。”男人站起身,将林嘉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头接过,连同自己手上的扔在地上,烟头在地面和鞋底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勾肩搭背的几人从门口走出,伺机而动的代驾司机开始上前。林嘉站起身,戴上眼镜,抖了抖发麻的右腿,再转身,刚刚递烟的人已经不见。
一个小时后,回到宁城。
“怎么不进来?” 潘意侧身,林嘉迈步进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潘意走到林嘉身后。林嘉的后背贴上一片火热的胸膛,身体即将被环抱着。
“我累了。”林嘉转过身,忽略脑中饮酒后的迟钝。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潘意将林嘉的眼镜摘掉,语气关切。林嘉觉得眼前的潘意变得有些模糊,好像面容也看不清了。
眼镜被随意丢在了床上,他眯起眼,看着一条镜腿折起,身体笔直站在原地。
即将贴上脸颊的手,在慎重地试探,一股怒气让他挥起右手——“啪!”
潘意抬起被打落的手怔住,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眼里的醉意清醒了几分,看着林嘉的眼神多了审视的专注。
林嘉转身抬脚往浴室走去,还没有走两步,手腕便被一只手用力地扼住。他停下步伐,视线落在米白暗纹的墙纸,又移到短绒地毯上的线条,线条和过往的一幕幕在眼中胡乱交叠着……
世界变得凌乱起来,他用力挣脱,却被更执着地制住,一阵眩晕后,就被大力地掼到墙上,连着脑袋也不轻地磕在墙上。
林嘉被压制着,被强势地亲吻着,双手被反扭到后背,干涩的嘴唇变得红肿湿润。过一会儿,他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刚刚势起的反抗力气也由于酒力消散。猎物的无力反抗,往往会让施暴者冷静下来。
当初相识的阳光男孩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隐忍的样子,我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可挽救的地步。林嘉眼含泪光,喉头发苦。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钝痛,好像有什么钝器在敲打着、折磨着他。
潘意停下了动作。房间里电视广告的声音和两人的喘息声交杂,四目相对,林嘉看着眼前的男人,碎发下的眼里透露着情欲和愤怒,紧抿的嘴唇和翕动的鼻翼压抑着痛苦的振幅。
他气极反笑,意识到这个男人也许早就发现他的不安,并且毫不羞愧,在这一刻之前他还不曾体会过这种极度的愤怒。
“我都知道了,你还想怎么样骗我?!”他歇斯底里,用尽身体里的力气,如一头发疯的野兽往前一撞,面目狰狞。
潘意踉跄后退,目光闪烁,眼神回避,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林嘉用力闭了闭眼,掩饰眼里泛出的软弱泪花。
“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