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儿的科举之路》洛听雨

2、第 二 章

　　秦桓声泪俱下的哀求让秦萧颇为尴尬，不过转念一想，原书中的自己蛮横无礼，滥用暴力，而秦桓是个年仅七岁、身份低微的庶子，要说不害怕才奇怪呢。

　　秦萧向来有耐心，碰壁了也不灰心，将双手背在身后，对弟弟说道：“好，我不碰你的书，你能把新学的文章背一遍给我听听吗？”

　　秦桓虽是个懂礼貌的孩子，此刻还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质疑：我背了，你能听懂吗？然而出于良好的教养，他还是遵从兄长的要求，从头背了起来。

　　他记忆力极佳，一连串的‘之乎者也’从口中蹦出来，没有半点卡壳，说实话，就算是秦萧自己也未必能背得如此流畅。

　　待他背完后，秦萧笑着点了点，又抽出其中的一句考他：“你懂得‘兵为王之器，地为王之载，信为王之临。’是什么意思吗？”

　　“这......”刚刚还满脸自信的小孩瞬间蔫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萧暗想，小孩子虽然记忆力很好，但人生阅历太少，想要理解文章中的道理还是有些困难的，于是向他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领导者想要国家长治久安，必须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必须占据足够的土地，最重要的是，必须通过信誉获取民众的支持和信任。”

　　听了他的讲解，秦桓的眼中瞬间流露出倾佩的光芒，甚至连往日挨地拳头都忘了，激动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总不能说在课本上学过吧。秦萧挠了挠头皮，胡诌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听过夫子讲课，只是当时不感兴趣，没想到经历这场高烧，脑袋清醒了许多，以前学的东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太好了，那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秦桓年纪小，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真信了他的话，将手中的书本塞了过去：“以后我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向你请教吗？”

　　看着这张天真、乖巧又诚挚的小脸，秦萧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翻开手中的《论语》，一下子就蹙起了眉头——这本书破旧不堪，书页发黄，页脚卷边，字迹模糊，显然是秦朝海当年求学时用过的课本。

　　“这也太旧了。”他忍不住感叹道。

　　小小的秦桓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讲起自己的学业情况：“先前在县里，每天跟着夫子读书，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和《幼学琼林》，刚开始读《论语》，可搬到这儿来，上学不甚方便。原本父亲是要亲自教我读书的，不过他最近忙于生计，只叫我先背诵文章，日后再慢慢理解。现在我已经将书本上的内容背完了，可惜这本书是残缺的。”

　　秦萧将书本翻到最后，果然是缺了好几章的内容，想来父亲虽然答应继续供秦桓读书，但村子里面条件有限，大多时候还得靠自学，况且现在连一本完整的教材都没有，对一个刚刚启蒙的小孩来说确实是地狱难度。

　　秦萧勉强记得缺失那几篇文章的大致内容，却做不到完整背诵下来，好在他自带专业科举论坛，本来也想尝试下载些基础资料，于是向弟弟允诺：“我背诵过《论语》全篇，今晚就将缺失的篇章手抄给你。以前哥哥脾气不好，总爱欺负人，今儿个正式向你道声歉，往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定要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小家伙非但一点不记仇，反而被兄长感动得两眼通红，一顿猛点头后，又怯生生地说：“哥哥，今天出来的久了，我娘要等急了。”

　　秦萧抬头看了眼太阳，估摸着家里要生火煮饭了，便让他赶紧回去。自己早上吃得很饱，肚子并不饿，索性还是先回田里把农活干完。

　　他捡起锄头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瞧见母亲刘金凤的身影，以为她回家吃饭去了，便也没多想，谁知刚刚锄了一垄草，就听见几个毛头小子远远地冲他大喊：“你家出事了，赶紧回去看看！”

　　秦萧倏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拔腿就往自家的方向跑，刚刚跑到门口那条小路上，果然看到破败的小院里站着好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而秦家的老太太、小娘子、以及秦桓都被撵了出来，瑟缩地围在角落里。

　　秦萧不明所以，心里一阵着急，正准备冲上去，突然被身旁窜出来的一只手臂拽进草丛里，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母亲刘金凤。

　　“娘，到底怎么回事？”秦萧急着问道。

　　刘金凤不敢出声，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时，他听到一个男人喊道：“快去把秦萧那个臭小子找出来，不然今天我们就在这儿不走了。”

　　老太太强作镇定地凑上去行了个礼，切切地哀求道：“各位大人，有什么事儿好商量，千万不要伤害我那可怜的孙儿。”

　　领头蓄着络腮胡的男人抬手将老太太推了一个踉跄，而后指着秦桓的鼻子吓唬道：“你去把人找回来，不然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秦桓吓得不敢动弹，还是他娘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才哆哆嗦嗦地跑了出去。

　　“没用的小东西。”

　　络腮胡嘿嘿笑了一声，回过头来，见秦家的小娘子程玉贞模样生得十分漂亮，丈夫又没在身边，便没羞没臊地调戏起来，羞得程玉贞满脸通红。

　　秦萧忍无可忍，不顾母亲的拉扯，直接冲了上去，大声呵止道：“你们做什么？”

　　秦萧身形高大，远超同龄人，都不用自报家门，就已经把身份亮出来了。

　　络腮胡挑眉一笑。“你小子终于露头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欺辱我的家人？”秦萧攥着拳头质问道。

　　络腮胡也不拐弯抹角：“池州县令乔德乔大人托我跟你捎句话，关于乔少爷的伤，有笔账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秦萧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却毫不示弱：“乔安确实被我所伤，但我父亲也因此丢了官，秦家又赔了县令一大笔银子，他们还想怎样？”

　　秦萧依稀记得，原书中的乔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武艺学得一塌糊涂，却仗着县令之子的身份嚣张跋扈，武场上所有学生都得让着他。

　　偏偏原书中的秦萧是个缺心眼儿的愣头青，被乔安羞辱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把他揍翻在地。穿书后的萧虽然不崇尚暴力，却打心眼儿里觉得这种败类挨打也是活该。

　　络腮胡闷哼了一声，嘲讽道：“秦家小哥好大的力气，拳头挥下去，不仅打断了乔少爷好几根肋骨，把腰也给伤着了，直到今天还下不了床呢。乔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儿，连媳妇儿都没娶呢，你这是断了人家的后啊。”

　　听了此言，秦萧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知道原书中的自己性格鲁莽，不知轻重，却不知道竟然把人给打残废了。

　　络腮胡挑起眉头，满脸狰狞道：“乔大人有令，今天必须打断你两条腿才能回去交差。”

　　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四五个男人抄起棍棒就扑了上来，秦萧先前习武，凭着本能的肌肉记忆招架了几个来回，但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在几个成年男子的轮番攻击下，很快就败下阵来，头上、背上、身上都挨了好些棍棒，内心越来越绝望。

　　刚刚穿书的时候，即便处境艰难，他还是信心满满，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就能好好生活下去，可是现在，这么轻易就要死掉了吗？

　　就在紧急关头，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慢着！”那帮人停下动作，回头看到了跑得满头大汗的刘金凤。

　　络腮胡认得她是秦萧的母亲，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秦萧犯错，归根结底是你教子无方，怎么样？想跟儿子一起受罚吗？”

　　刘金凤怀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里面装着她陪嫁的全部首饰，她苦苦哀求道：“请几位大哥行行好，我可以把这些首饰全部送给你们，请跟乔大人说已经狠狠教训过秦萧，将他打得断手断脚，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群人也是拿钱办事，看到刘金凤端出家底儿来，在心里暗暗掂量了一番，最终还是答应了。

　　络腮胡走前还留下了一句忠告：“这次放你一马，不过乔德那人心眼小的像针鼻儿，要是往后再派其他人过来，我们也没有法子了。”

　　刘金凤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鞠躬，一边连连道谢。待那帮人扬长而去后，她赶紧将秦萧搀回屋里检查伤势，看到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忍不住心疼地落下泪来。

　　秦萧心里也不是滋味，抬手帮母亲擦掉眼角的泪珠，轻轻说了一声：“娘，对不起。”

　　刘金凤愣了一瞬，眼中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惊喜，她发现这次变故后，“混世魔王”般的儿子好像突然开窍了，不仅变得善良、有担当，甚至还学会了关心别人。秦萧是她人生的希望，只要儿子越来越好，损失些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天傍晚，秦朝海急匆匆地赶回家中，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从小聪明好胜、自命不凡，以为勤奋读书就能出人头地，可如今到了不惑之年，却仍在被一个个小小的县令欺辱着。

　　他又何尝不知道秦萧在武场上受了许多委屈，虽然那孩子天生愚钝，性格暴躁，却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身为人父的怎么可能不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他只是个柔弱的书生，如今连官都丢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秦萧在家中修养，免得再招来仇家。

　　此外，他更加坚定了决心，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请夫子教桓儿读书，桓儿虽是庶子，但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只有他蟾宫折桂，才能照顾一家子老弱妇孺，还有这辈子都难有出息的傻哥哥。

　　秦萧身子骨硬朗，这次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但内心却感受到极度的愧疚和屈辱，他自小成绩优异，一直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骄傲，自尊心更是格外强烈，在这般艰难的处境中，愈发激起了斗志——他不甘心留在小村子里，活在地头蛇的阴影中，连累家人过战战兢兢的日子。

　　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想要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就是科举入仕，虽然这条路比现代的各种考试还要难上千倍百倍，但他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要考取功名，重振家业。